“那个，你好……”
“……啊？”
我试着在人家要关门的时候上前搭话，仔细想想真的会是一件很让人讨厌的事啊。人家可能要抓紧时间回家，累了一天准备好好吃个饭；可能要趁着工具上面的血污还可以清洗、天气还没那么冷的时候趁早冲洗干净……
不管怎么样，我的出现都是个碍事者。
但是，又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得不去。
“您这里……有生羊头吗？”
那个把卷帘门关到一半的师傅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回头看着我，“……你要那东西干什么？”
“哦，最近确实有人来我这买过生羊头……每周都有几个。”
肉铺师傅坐在关了一半的卷帘门下面，淡定地抽着烟。虽然我很讨厌别人在我身边抽烟，但是既然是我碍了人家的事，我也没办法再多说什么。
话说，卖生羊肉的地方再混合着烟味——
真的好熏啊。
“那，请问……是个什么样的人？”
肉铺师傅狐疑地看了看我，“你这是……”
“啊啊，是这样的……我是采阳一中的学生。学校里发生了……用生羊头搞的恶作剧。我们……想知道是谁干的。我是被安排来查证这件事的……”
“采阳一中还会让学生做这种事啊？要真的话不也应该是由老师来吗？”
“嘛……老师也分很多种啊……”
我苦笑。
老师可能是正常的老师，但学生不一定是正常的学生。
“既然是这样，那就没问题了……你有什么事就快点问，晚了我回家要挨骂的。”
“哈……好的……”
我看着这个差不多四十岁的大叔，脸上满是苦笑。
“最近半个月内，来买生羊头的人里……有没有一个年轻的女性？表面上看，也就十几岁的样子，女生会化妆嘛……可能在你看来有二十多岁……？个子大概在一百六十公分吧，比我矮半头……但是来买这种不太常见的东西的人里，应该一下子就能想起来吧……”
“女的啊……”
肉铺师傅猛吸了一口烟。
“有一个。”
“啊？那，那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学生吗？”
“这个嘛……”肉铺师傅脸上泛起了为难，“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学生。不，其实我连脸都没看见。”
“啊？”
“那天也是跟现在差不多，天开始黑了，我准备回家的时候她来的，说是要买两个生羊头。”
“——两个？”
“对，两个。一般很少有人特地来买生的，通常都是在我们简单煮过之后要熟的，她直接要的生的……个子没仔细看，不过应该差别不大吧。”
“主要是，她站在门口，一步都不往店里走，隔着老远说要什么。”肉铺师傅掸了掸烟灰，继续说，“她的头发好长好长，把脸整个都遮住了。我啥也没看见。”
这话一说，在天已黄昏的时候听来总有一种惊悚片的感觉。
“那，她穿的什么衣服？校服吗？还是……”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就是白色的……裙子，挺长的裙子。”
“白，白裙子……？”
我不禁开始倒吸凉气。
是她。
我记下了这家店写在招牌上的联系方式，而且在地图上标记了绿色。
远远的，那辆载着铁笼子的小货车正颠簸着远离我视野的范围。
紧接着，我给夏天蓝打了个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
“喂，唐浅啊？”
电话那边偶尔有扰乱信号的声音，难道她是在大街上？
“啊，天蓝。我这边找到那个生羊头的来源了。”
“哦……喂，你居然还没回家吗？”
“啊，之前已经跟家里说了，最近社团活动都会比较晚……安啦，他们会给我留着饭的。你那边声音是怎么回事啊？”
“我和百里……（紧接着是音量骤减，传来了窃窃私语一样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啊，我和百里来了一趟吴潼的初中，平县三中，正要回去呢……（然后又是音量骤减，但是可以听见说的什么）替我谢谢你家管家啊……啊，是司机啊……”
那边，似乎是某个暴发户的大小姐在肆意挥霍自己的财权呢。
“……怎么样？你知道病娇少女的身份了吗？”
“完全没有。根据肉铺师傅的描述，女的，长头发，白裙子，这些都吻合……而且，她买了两个羊头。”
“……两个？诶……那还真是奇怪啊……啊，来了来了……”
呃……这家伙打电话的时候零碎的声音还真多啊……
“……怎么？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从眼前得到的东西来说，什么也没有。”
“——啊？”
“吴潼虽然算不上是个十全十美的好学生，但是社交圈子却比较简单……我们找过她以前的班主任和任课老师，还见过她两个以前的同学，她没有任何恋爱的经历应该是真的……那，病娇少女的动机是什么呢？……”
“啊……肚子都要饿扁了……（音量骤减，但是能无比清晰地听到夏天蓝发出的‘牛……牛排？’的声音）嗯，先这样吧……有事明天再说。”
夏天蓝说完这句，就把电话挂断了。
万恶的资本主义。
以后再出门，我也要跟百里一起！
啊，但是听说她的司机貌似会功夫啊……
真是为难啊。这就是所谓的“玫瑰一定会带着刺”吗……
啊……味道好重……
第二天的上学路上，我反复确认着身上的味道。
想到这里昨天发生过坠楼事件，心里总有点奇怪的感觉。据说，从学校处理有学生出现伤亡事件的方法，就能看出这个学校的领导者是什么样的人。有的学校像没事人一样，往常一样的上课放学；有的学校却大伤脑筋，各种话都不许说，而且当事人所在班级里的人都会收到不同程度的“封口费”……
真是怪异呢。
我一走进门口贴着二年七班的教室的时候，里面就有似乎已经等待多时的同学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啊，唐浅，听说你们……呜哇，这是什么味道？”“唐浅啊，等你好久了……呕，什么味啊……好臭！”“唐浅，关于病娇少女……恶啊！”……
原本围上来的同学立刻停下了各自的动作，自动退后三步的距离。
怎，怎么了？
“唐浅，你这是……查病娇少女查到下水道了吗？”
下水道里除了蟑螂老鼠鲶鱼之外就只剩美人鱼了吧……哪有什么病娇少女啊……
“啊，没有啊……”
说这话的时候，我还在闻着袖子——可能，真的有味道？
“你身上是什么味啊……”
“又臭又腥的……好恶心啊……”
“你掉在下水道了吗？……”
“这怎么这么像羊肉的膻味啊……”
“好像还有烟味……”
“呕，离我远点……”
“你也太狠了吧，为了不让我们打听案情，居然用这么毒的方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吗……”说话的人当中还有明智，这家伙就在和我作对的时候会用成语呢。
“才不是……为了调查，去了趟羊肉店罢了……”
“……羊肉店？”“为什么会跑到那种地方去？”“你们现在知道多少情报了？知道病娇少女是谁了吗？”“可是，就算是羊肉店，会有这么大的味道吗？”
“啊……因为是在门口就宰羊的店啦……门口都是血，应该会沾到味道吧……”
“……你难道没洗澡就来上学了吗？”
“……昨天家里停水了，说是今天中午才来。”
“噫……”
我说完这句之后，周围的人又立刻退后了三步，给我空出了一个能容纳整个讲台的空间。
“唐浅，你这样会影响到上课的……”“是啊，是啊，小学的时候我们班有个男生掉进便池了，就特地请假回去洗澡了……”
“喂，你们是来吵架的吗？味道哪有那么重，跟我保持距离不就好了……”
“至少，先去去你身上的味道吧……保健室有除臭剂。”
说话的是班长。她一边说一边扶额。
“好吧……让我先把书包放下吧……我可不想被当成旷课。”
我往教室里面走了一步，里面的同学立刻像是磁铁的同性相斥一样，呼啦一声集体退了一步。
“你们真是……”
我把书包放在自己的桌子上，转身就冲着教室门口走去。
路过门口的时候，那个伪装成人类的天使踩着高跟鞋走进了教室。
颜老师路过我身边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毛。
“唐浅……？”
“啊……老师，我，去下保健室……”
我指了指自己的身上，看老师的表情应该也是闻到了。
抱歉啊——老师——
居然让你闻到这种不像话的东西——
我几乎因为愧疚和难过哭了出来，双眼满含热泪地快步跑了出去。
身后，是颜老师“不要在走廊上跑步啊”的声音。
保健室门口，我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要是这次她也穿着红白相间的圣诞短裙就好了。
上官铃刚刚从保健室出来，脸上有些微红。
啊，即使是这样也好可爱。
“呦，这么巧啊……”
上官铃刚想说什么，但是在我走近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立刻变了。她警觉地退后了几步，警惕地看着我。
“你……你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
“好臭。”
啊……看来真的是好臭啊……难道我的鼻子已经时间长被羊膻味熏得失灵了？“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难道就是这个意思吗？
“……抱歉啊，是昨天去查羊头的事情的时候沾到的。”
“你回家没洗澡吗？”
“家里停水了。所以我这不是来这里要点除臭剂嘛。”
上官铃听见，立刻又退后了两步。
“好恶心。”
“无法反驳，抱歉……”
“快去吧。不要让我再闻到这个味道了……会做噩梦的。”
“啊，我知道了……”
“啊对了。”
“……什么？”
上官铃离开前回过头来看了我一下。
“一定……记得敲门啊。”
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