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斯特城所属,黑岩镇,上午。
中央广场的太阳大得刺眼,被马车犁过的黑土地留下整齐的轮印,全副武装的骑士手执长枪,看住被围在中央的一小撮人。
格奥尔吉长老脸上的皱纹间挤满了汗水,灼热让他有些头晕目眩,但他的内心十分平静。
骑士们也没有人开口,情况似乎僵持了很久。
几声马蹄声,在这闷热烦躁的氛围中异常清晰。
所有人都只是不经意往那边看了一眼。
但随即所有人都呆愣住了。
格奥尔吉长老顿时就站了起来,从东面过来的有吉斯,有村里的护卫……
还有伊莱克·科斯汀!正被绑在吉斯的身后,不知是死是活。
他怎么回来了!
按照预定计划,伊莱克离开后温斯特人带领部队前来质问,是绝对逃不开的一关,但只要他一口咬定认定的事实,温斯特城为了边境的征兵,不会太过为难他们。
可现在伊莱克回来了,难道是吉斯临时改变想法,把他绑了回来?
格奥尔吉已没有了原先的镇定,他看向吉斯,对方脸上莫名写满了震惊,但又不是那种因为畏惧而产生的惊讶。
格奥尔吉有些读不懂吉斯的想法了,按理说这位身经百战的护卫长不可能因为眼前的景象而产生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这边带头的骑士侧头看了一眼格奥尔吉,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率先朝几人的方向走去。
两拨人很快就相遇了。
预想中的剑拔弩张没有出现,领头的骑士放下斗篷内悄悄搭在剑柄处的右手,再次露出笑容。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眼前背后绑着犯人的男人根本就没有理他,脸上带着令人不解的复杂表情,一路往中央广场行进,嘴里还不停在念叨什么。
格奥尔吉看见吉斯迎面朝自己过来,等到终于能看见对方扇动的嘴唇时,吉斯喊了出来:
“奇迹!是奇迹!”
格奥尔吉难得地眨动了两下双眼,这里面的信息量好大。
他朝吉斯扑过去,一把扳住他的双肩。
“你说清楚!”
吉斯的嘴里仍旧有些含糊,但格奥尔吉已经读懂了他的表情。
那叫做惊魂未定。
“是奇迹!一个新的奇迹!伊莱克和祂订立了契约!”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神灵在千年前消踪匿迹后,拥有伟大力量的奇迹继承了“祂”这个称呼。
格奥尔吉的双手顿时卸了力,他第一反应是吉斯在说谎,但这解释不了对方的表情。
那边回头看过来的骑士也很愣了一会,随即他拔出剑,身后的骑士紧跟他冲过来。
“你们在胡说什么!”
他大声咒骂,但内心也开始忐忑。
虽然温斯特城拥有『圣枪雷耶』,但温斯特的家主,已经三百多年没能和祂订立契约了,那把圣枪就这么静静伫立在城中见证这三百多年的历史,宛如一座巨大的雕塑。
如果一个侨民区都出现与奇迹订立契约的人类,那温斯特城……
这不仅关系到奇迹的归属问题,更为关键的是,身为温斯特城的领主,失去这份荣耀,还怎么让城市的居民信服。
一向高高在上的城主还不如一个贫民有资格与奇迹订立契约,其他人会怎么想?
这等于失去作为贵族的尊严。
“我亲眼看见的!”吉斯神情激动,“巨大的手臂伴随闪电,从地表升起……”
事实上,黎明时分东南方向出现的巨大动静早就传到温斯特城里了,前去侦查的部队应该很快就要到达预定地点。
难道……是真的?
领头的骑士剑尖略有晃动,他用力收起了剑,看向马背上晕厥的伊莱克。
“你们要怎么证明。”
吉斯这才赶紧把伊莱克身上的绳子解开,放下马背后轻轻拍了他两下,但并没有醒。
格奥尔吉看了一眼,转头对旁边的人说道:
“去把‘那个’拿过来。”
吉斯脸部抽搐了一下。
“真的要用‘那个’?”
现在的伊莱克可以说是黑岩镇的宝贝,居然要对他用‘那个’?
不一会儿,一个戴着鸟喙面具的人走了过来,即使戴着面具,也十分嫌弃手里的玩意,周围的人群纷纷捂着口鼻退开。
离得近的骑士们也接二连三开始干呕,不禁破口大骂:
“这什么玩意,这么臭!”
“这叫黑腥泥。”格奥尔吉神色平静接过那团黑球,一旁的吉斯感觉自己要晕过去了。
“能让失去意识的人瞬间清醒,但吸得过多也有可能再次晕厥。”
随即他把黑腥泥凑到了伊莱克面前。
“……”
伊莱克咚的一下就睁开了双眼,脸色从苍白一瞬间就要变绿了。
他下意识推开眼前的事物,撑着一旁的地面开始干呕起来。
我艹这什么玩意!
他差点用中文爆了粗口。
环顾四周,周围的情况逐渐在心中成形。
格奥尔吉蹲在他身边,表情略有些严肃。
“伊莱克,你真的和奇迹订立契约了?”
他保持姿势思考了两秒,慢慢站起来与正在注视他的骑士视线相交,然后缓缓抬起并伸直右手。
“这个奇迹,叫作『轰达之手』。”
暗青色的电流在他手臂上窜动,身后一个虚幻的覆盖上同色铠甲的手臂幻影具现,所有人注视着那个画面,不由自主放低了身子。
与奇迹订立契约的人拥有将奇迹具象化的能力,而将奇迹完全恢复成真正姿态的能力叫作“解放”,为了不波及到整个黑岩镇甚至温斯特城,伊莱克不可能在这里使用“解放”的能力。
毫无疑问,这是真实的奇迹。
他在莫名与奇迹订立契约之后就陷入沉睡,那里面没有老爷爷没有系统,但他能够感应到奇迹的一些信息。
比如名字和能力。
『轰达之手』正是其名,但名字的意义无从得知。
至于能力……
奇迹的能力很难用现有观念去界定,如果硬要让伊莱克找到一个形容。
他想那可能是“使用”。
通过『轰达之手』,他可以更快领悟需要用手臂施展的能力,例如剑技,例如使弓的技巧,但魔法等需要精神层面才能发挥的能力无法领悟。
人类自诞生以来,手的作用无法言喻,作为人身体上最重要的工具部位,人类用手触摸世界,用手改变世界,从石器时代用手制造工具,到现代科技用手进行复杂的医疗手术,手对人类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
对于战士,是握剑的手,对于探险家,是翻山越岭的手,对于伊莱克来说,『轰达之手』算是通向捷径的手。
除了“使用”的能力外,『轰达之手』也存在着其他特性。
比如……
伊莱克闭上眼睛,脑海中出现一幅无边的黑暗。
那黑暗宛如一张地图,除了『轰达之手』外,上面还有一个清晰的光点在闪烁着。
他睁开眼睛,看向光点的位置。
在那里,是静静耸立的『圣枪雷耶』。
『轰达之手』似乎可以感应到附近奇迹的存在。
不远处,看够了的骑士狠狠一闭眼,对着手下招了招手,从黑岩镇撤离。
他们无法对抗拥有奇迹的存在,只要伊莱克将那个奇迹具现,温斯特城将在片刻之间被夷为平地。
但只有伊莱克自己知道,其实他无法这样做。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还无法承受奇迹的力量,他感觉一旦解放『轰达之手』,在那瞬间他就会晕死过去。
看着骑士们远去的身影,良久。
直到人群中突然爆发出的一声欢呼,随即整个中央广场,都被声音的海洋淹没。
……
傍晚。
庆祝的宴会一直从中午持续到现在,伊莱克揣了杯花果酿酒悄悄从宴会上出来。
走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发现雷格正在门口等他。
“回来了。”
“嗯。”
雷格显得有些疲惫,他走上去,紧紧抱住了伊莱克。
“回来就好。”
他顿了顿,然后说道:
“有什么打算?”
伊莱克愣了一下。
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开口,雷格的声音再次传来:
“既然已经是和奇迹签订契约的人,不可能在黑岩镇就这么过一辈子吧。”
伊莱克此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虽然他现在并算不上是雷格那个真正的儿子,但对方好像也能一眼看穿他的想法一样。
的确,他已经做好了打算,离开黑岩镇。
他能和『轰达之手』订立契约绝不是偶然这么简单,包括他穿越成伊莱克·科斯汀也不能简简单单就掩饰过去,既然『轰达之手』能够感知到奇迹的存在,兴许有哪一个奇迹,能够让他回归原来的世界。
甚至说,他的穿越都有可能是因为奇迹的影响。
因此,他打算踏上旅程,磨炼自己、了解更多关于『轰达之手』信息的同时寻找能让他回去的奇迹。
伊莱克仰头看向无边星海,征途似乎就在远方。
这时雷格的声音又再次传来。
“走之前别忘了去和黛妮丝解释清楚。”
“谁?”
雷格松开双手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你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