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天仇,天仇,童大哥知道你难以接受,所以不晓得该怎么和你说……童尹仲本事太大,你不是他的对手!我想,二庄主也一定不希望你白白牺牲!”童博见天仇出来后便一言不发,不知道如何安慰。
天仇双手握紧拳头,垂着头,滚落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哽咽说道:“我知道……童大哥是为了我好!”
龙雁叹了口气,摸了摸天仇长长的辫子,“多好的孩子啊!没想到是二庄主的儿子!”
“那个人,我认识!”天仇咬着牙。
“谁?那个跛脚的胡郎中吗?”童博问道。
天仇点点头,“那时在韩家宅院,你和豆豆都昏迷的时候,他曾给你们瞧过病。当时他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我只道此人是没什么本事胡言乱语,谁知,他竟有这般能耐!”
童博回想,却因为那时自己在昏迷状态,自然是想不起来。
“童大哥,你可知道我父亲是怎么走的?”天仇眼中五分悲伤五分杀气。
“是童尹仲逼迫血蟒吞了二庄主,但是血蟒说它又吐了出来,在断魂林……可是我没有找到,童战也一直在找。天仇,你不要灰心,或许,二庄主还在!”童博安慰道。
“是吗?都进了蛇肚子里还能活吗?”天仇仰起头,看着天花板,“这蛇终日泡在银池里,肚子里定是剧毒,就算能够蛇口逃生,又该伤成什么样、毒成什么样呢?”
“孩子,如果二庄主确实被丢在了断魂林,却又找不到的话,不正说明或许有人救了他吗?不管怎样,不到最后,我们不能放弃!”龙雁拍拍天仇的肩膀,心疼说道。
“婆婆说的对,”天仇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起身,“童大哥,我不能久留了!”
童博被他突然转变的态度惊了一下,“天仇,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只是……”天仇顿了顿,又摇摇头说道:“我没事!”
“那我送你!”
“不用了,我想自己走。”天仇说罢,问了龙雁如何出去,便独自离开地室。
龙雁听到传声筒里传来尹天雪给的暗号,知道天仇已经安全离开,于是泡了壶茶,拉着童博坐下,柔声问道:
“博儿,你留下来可有话要说?”
童博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好累,哪里都好累。”
“豆豆……可有线索了?”龙雁知道他的心事,便直入主题。
童博垂着头,“有,可又没有。”
“瞧你这孩子,这衣裳也不合身,人也瘦了许多,这么憔悴,等找到了豆豆,不怕人家嫌弃你啊?”
童博这才发现天仇的衣服略小,袖子短了一截,于是痴痴笑道:“或许她以为我又长高了呢。”
“你呀,长这么大个头,在我眼里还是个孩子!”龙雁亦笑道,“这是天雪给我的新茶,还没喝过呢,你尝尝吧,今日就在姑姑这好好休息休息,养足了精神,才能找豆豆呀!”
童博看着龙雁倒茶,感叹道:“博儿能在姑姑这里寻得一方清净,也是博儿的福气。御剑山庄表面一片宁静,实则危机四伏,可是这尹天雪却不知怎么回事,好生莫名其妙!”
“她呀,正在和童战赌气呢!”龙雁倒好茶,坐下说道:“你也是,非要让童战去找那个什么月牙姑娘,天雪本来就不痛快,你偏要给她添堵!”
“童战找月牙有什么问题吗?”童博纳闷,“这月牙跟童尹仲一定有特别的关系,童战跟她熟悉,让童战去盯着她,再合适不过了!”
“你啊!”龙雁无奈的叹了口气,“回头让你成日里跟锦兮在一起,你看看豆豆生不生气!”
童博无奈笑笑,“没办法,天雪生气也没用。目前也只能是童战去盯着了,就看童战以后怎么跟她解释吧!对了,御剑山庄最近都没什么动静吗?尹庄主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还不知道,天雪在瞒着他。自从这跛脚郎中来了之后,童尹仲倒是消停许多。”
“他到底是什么人,怎么突然和童尹仲勾结在一起!”童博思索道,“今日看来,郎中的身份是个伪装,李总管说他之前一直在给赵云瞧病,那么他接近赵云的目的,是为了童尹仲?童尹仲在外面只以二庄主的身份样貌示人,从来没有暴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此人有意接近,说明早就知道童尹仲是何人!”
“能知道童尹仲是谁的,只有童氏一族了!所以他也是从水月洞天里出来的?”龙雁跟着说道,“博儿,你们出来时,可有其他人出来?”
“没有,此人我从来没见过!会不会是以前从水月洞天里出来的人?”童博用手转着茶盏,“姑姑,水月洞天曾经可有什么人出来过?”
“这我不知道,我并没有在那里呆很久……”龙雁回忆着,“倒是有一件事发生的蹊跷。当年我把你带到水月洞天交给童镇时,你已经快两岁了,童战都出生了,要想说你是族长的儿子,必然有一套说辞。所以当时商议,你是才出生不久便被贼人掳走的童镇长子……听隐修说,童战确实是第二个孩子,当年童夫人第一胎是早产,又遇到水月洞天有人兴风作乱,所以那娃儿没能活下来,夭折了。若说是被贼人掳走,想让大家相信,说明当年确实有贼人出了水月洞天!”
“姑姑说的没错,那可就是我出生那一年?”
“那夭折的孩子巧了和你同一年出生……癸酉年,二十三年前!那这个胡郎中,会不会是那时候出来的呢?”
“对了,诛心井底有个洞,我之前以为是童尹仲所挖,那日我与他交手,言语间才发现挖洞的另有其人!童尹仲的龙神功是在那里偷学的,那么此人的武功和法术,不会在童尹仲之下!向来关在诛心井的都是罪恶之人,童尹仲被关过,那个人也被关过,所以,姑姑说的贼人,会不会就是那个关在诛心井底之人?”
“此事还需要谨慎调查!”龙雁点点头,“我还是那句话,博儿,养好精神才能继续战斗啊!”
童博点点头,饮了几盏茶,竟不觉得精神,反而困倦起来,看来自己真的是太累了。龙雁见他有些昏昏欲睡,便给他安置好床铺,哄孩子般哄他躺好睡了。
第二日晌午,童博还未睡醒,龙雁只道他太过疲惫,可是一觉睡到傍晚,竟还没有睡醒的样子,龙雁慌了,赶忙走出密室,把尹天雪拉了进来。
“糟了,这茶……”尹天雪看了看茶叶渣,心急道:“他喝了多少?”
“我惯喜欢饮浓茶,他喝了有小半壶吧!天雪,这茶有什么问题吗?”
“哎!这个小光!定是她拿错了!”尹天雪抱怨道,“这茶本是我想拿给童尹仲和胡郎中喝的,我说他们怎么一点事都没有,原来小光送错了!”
“这茶有毒吗?”龙雁惊异。
“婆婆放心,这茶没毒,只是会昏睡个一两日,”尹天雪安慰道,“看童博这情形,只怕得明后日才能醒来。”
“还好,还好。”龙雁松了一口气,“他太累了,让他多睡会儿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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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两日的小雨终于见停,天气却一下子凉了起来。豆豆还是那身薄薄的衣衫,看的金五娘又心疼又无奈。
“年轻人啊就是不喜欢多穿衣服!蔻儿,你的腰已经够细了,再多穿一件还是很细的,你再穿一件好不好?”
“金妈妈,我真的不冷。”豆豆笑笑,看着识书整理东西。
“胡说,你的手一直冰冰凉凉的,还说不冷!”金五娘握着豆豆手摩挲道,“识书说这铸剑坊在银雀湖的湖心小岛,你们过了望湖山,还要渡船过去,这又是山又是水的,万一再下了雨……”
“哎呦,娘!”识书终于忍不住了,“豆豆不愿意,你就不要再啰嗦啦!”
“你这个臭小子!”金五娘装作要打识书的样子,“先前我不让你去,你一直记着呢,是不是?这回你可高兴了,陪着豆豆——”
“好啦!”识书突然一阵脸红,抢过金五娘手中的衣服,“我帮她带着就是了!”
金五娘笑笑,看穿了儿子的心思,也就不再揶揄他了。识书收拾完毕,豆豆却说:“识书,我还是一个人去吧,我已经知道了路线,不会走错的!”
“不行,你一个女孩子家,遇到坏人怎么办?受伤了怎么办?”识书拍拍自己的包裹,“起码我还会治伤!再说,我也不完全是陪你,这门氏铸剑坊汇聚天下名剑,我早就想去看看了,之前我娘不让我去,现在好不容易借你的光,你可不许丢下我啊!”
识书给出的理由十分充分,豆豆只好不再多言语,两人告别了金五娘,便动身前往望湖山。
望湖山在塘州城郊,西边有一座很大的湖,名叫银雀湖,塘州城水系繁多,很多小河皆发源于此,弯弯绕绕向东汇入大海。而望湖山远远看去宛若一个老翁坐于湖边,因此得名。
银雀湖心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孤岛,门氏铸剑坊在这孤岛之上经历了两百余年的风风雨雨,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兵器作坊变成了现在让侠士剑客趋之若鹜的名剑铸造坊。上一任铸剑坊的主人门大器已在数年前隐退江湖云游四海,留下十几个筛选过的徒弟,以及现任的坊主——门大器的独女门剑秋。门剑秋与她的父亲不同,身为一介女子,她并不会打铁铸剑,但她极其擅长剑术,凡铸剑师铸造好的剑,需经过她的手才能确认是否合格。她的要求极高,普通的剑在她手中只能算废铜烂铁,因此门大器将铸剑坊交到她手中以后,非但没有没落,反而因为每一把剑都品质出色而在江湖上美名远扬。
豆豆和识书在湖边渡口上了船,头顶不时有一两只乌鸦飞过,豆豆忆起望湖山上有个“羽衣轩”,里面满是乌鸦,想起来便十分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豆豆,冷了吗?”识书关切道。
豆豆摇摇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只乌鸦说道:“真讨厌!”
“你有所不知,这乌鸦本是有人驯养的,一年前主人去世了,它们便跟了原主人的好友,”?识书笑着,指了指湖心孤岛,“就是铸剑坊的主人,门剑秋。这些乌鸦非常有灵性,铸剑坊在孤岛上,出入不便,它们便充当信使,凡有人在渡口上船,它们就会去通风报信。”
“是吗?这么灵?”豆豆看着那乌鸦似在前方带路,顿时觉得它们反而有点可爱,“这位门坊主能让乌鸦来报信,也是个脱俗之人!”
识书扭头,见豆豆一袭淡青色的长裙立在船头,阳光破云而出,洒下一柱光辉,她白皙而精致的面孔迎着那光辉淡淡的笑着,勾勒出一个美好的轮廓;额上碎碎点点的水晶在柔顺的发丝间若隐若现的折射出一圈璀璨光华,识书看的痴了,不禁脱口而出:
“你才是个脱俗之人……”
豆豆没听清楚,转脸问道:“你说什么?”
“额……没什么,”识书慌乱的掩饰道:“我是说……如果你找到了你想要的剑……你会做什么?”
豆豆被这问题问的一怔,半晌才自言自语似答道:“我会做什么……应该是离开这里吧?”
“你要去哪里?还回来吗?”识书急切问道。
“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先找到剑再说吧,总有办法的!”
识书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管你到哪里,别忘了还有我这个……朋友……”
“干嘛?我还没走呢,就这么着急的要跟我告别啊?”豆豆轻轻拍了一下识书,又伸手指了指前方,“你看,湖心岛不远了!”
识书点点头不再言语,豆豆也自顾的想着心事,只默默的等船靠岸。
这湖心孤岛一点也不算小,下了渡口便立着一个高高的木头牌坊,脚下石板路在青绿草丛间蜿蜒进入一片修竹茂林,左右排开的红墙绿瓦掩映在苍翠之下,两个石狮子拥着一个黑漆大门,门头上写四个朱红的大字:门氏名剑。
船夫一路引领,早有乌鸦报了信,二人顺顺利利进了铸剑坊。
大门推开,绕过宽大的影壁,视线豁然开朗。宽敞的院子像个小小的操场,两边各有七八间屋子,叮叮咚咚的打铁声不绝于耳;正前方台阶之上是正堂,木质牌匾上刻着“十年一剑”。
坊主门剑秋正坐在牌匾下的木栏杆上,一边看着院中两个练剑的少年,一边从手中的瓷碗里抓些玉米撒给方才飞进来的几只乌鸦,见豆豆和识书进来,便饶有兴致的放下瓷碗,朝两人走了过来。
门剑秋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乌黑的发丝如男子般高高束起,一根红罗抹额,一身红色劲装短打,脂粉未施,眉宇间却透着一抹淡淡的艳丽;英姿飒爽,身段又兼妩媚婀娜。
“我认得你,”门剑秋笑嘻嘻的对着识书说道,“你治过我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