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的紧张并不只来源于此，更重要的是那王娘娘就死在她眼前!
因而此时她目光躲闪，根本不敢看向良修瑶。
见她这副心虚躲闪的模样，良修瑶心下了然。
“嬷嬷，你这是把本宫当成三岁小孩了吗？”良修瑶不咸不淡地反问道。
闻言，刘嬷嬷明显更加惶恐不安了，她双手下意识反复攥起衣摆又松开，两条粗平眉皱缠在一起，嘴巴抿成了一条直线，所有不安分的情绪全显露在脸上了。
事已至此，她已然没有第二种选择了。纸终究包不住火，反正横竖都是一死，或许说出来还能有一线生机。
过了半响，良修瑶看着她的双手终于松开了被揉搓了许久已经无法恢复原状的衣摆，神情也慢慢放松下来了，仿佛忽然做出了某种决定，一扫原本的恐慌与紧张，竟莫名显露出了几分对生死都满不在乎的淡然来。
“娘娘真是聪明人呢，这都已经过去了许久的旧事，娘娘才来宫中不足月余竟也知道得好生清楚了。”
这话听起来实在不像是在夸赞她，不过良修瑶并不在意，就算此时这刘嬷嬷恼羞成怒地骂她几句都再正常不过了。
“嬷嬷真是谬赞了，本宫若是什么都知道了又何必来这问您呢。”良修瑶笑意盈盈地接她的话。
刘嬷嬷看着眼前这张恬静温和的笑脸，不仅没有感受到什么如沐春风的温暖，反而从那双美目中窥见了某种冷血动物的影子，眼神冷冽如斯，仿若吐着红色的信子的蛇正瞧着她，让她只觉头皮发麻，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到头顶，喉头发紧，身子无法控制地抖了抖。
她努力眨了眨眼，再看眼前人却仍笑得一脸温和，刚刚的感受仿佛只是她的错觉一般。她禁不住上下滚了滚喉头，稍稍好受些才接着道：“王娘娘是陛下生母，这个娘娘总该是知道的吧。”
良修瑶点了点头。
“王娘娘原来不过是杨太后宫中的一个小婢女，也不知道是哪门子的运气，一次被醉酒的先帝看上，一夜承欢竟有了身孕，就这样一夜之间从麻雀摇身一变成了凤凰，从奴婢变成了主子。”刘嬷嬷失焦的眼神沾染上了一丝不甘心，语气都带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女人的嫉妒心果然可怕，过了这么多年，即便那个人都已经不在了却依然无法忘记。良修瑶心想。
“然后呢？”
“可那又怎样，即便是做了妃子又如何呢，只是一个名头而已，没有皇上的宠爱照样什么都不是。”刘嬷嬷说着眼露轻蔑，“一个妃子当时都不如一个宠妃身边的一个婢女，还不是受众人欺侮，连带着她当时生的小皇子都受尽羞辱，恐怕当初先帝都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个儿子，数年都未曾去看过他。”
听她提起元烨，良修瑶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人，他不知什么时候寻了一处地方安坐，阖着眼睛，沉静安然，似乎并没有关注这边。
良修瑶不觉松了口气，但再次听到他儿时的这些经历心中还是忍不住泛起些波澜。
少时身份低微受人欺辱，无人相伴，如今又成了皇帝，总也是高处不胜寒，大概也没什么朋友吧。
若他当初所言皆属实的话，约莫宋乔的死对他而言也是难以接受的痛苦吧，明知道仇人近在眼前却还要笑脸相迎，而且这个人还是抚养了他十几年的养母，这又是何等的折磨呢？
“娘娘。”
“嗯，这些本宫略有耳闻，嬷嬷无需赘言，直接说王娘娘究竟是怎么死的就是了。”刘嬷嬷的声音蓦地响起才把她跑远的心思拉了回来，收起方才不经意间生出的伤感，转而接着听她述说往事。
“她是自愿的。”刘嬷嬷笑了一下，“太后告诉她只要她没了，她的儿子就可以成为明正言顺的储君，我把白绫拿给她，当天夜里人就没了。”
闻言，良修瑶心中翻起一阵惊涛骇浪，她忍不住拿眼睛瞥向不远处还安坐着元烨。
“这算是自杀吗？!还不是你们活生生逼死了她。”良修瑶盯着刘嬷嬷的那张似还有些洋洋得意的脸，难以自缢的咬牙切齿道。
“呵，那有如何，这深宫内院本就是弱肉强食，与其苟且偷生受尽欺侮的过完几十年，她又有什么理由不乐意牺牲掉自己的一条贱命，为后人换一条可以出人头地的路呢？”刘嬷嬷说得理所当然，“不过也是，娘娘出身高贵，没受过这样被人呼来喝去的苦楚，自然不会懂的。”
良修瑶：“你……”
她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倘若她是当年的王娘娘她又会作何选择呢？难道真的要苟且偷生一辈子连带着孩子都要跟着自己受苦一生吗？
大概也是不会的。
“娘娘别着急呀，奴才还没说完呢。”刘嬷嬷见她说不话来，心中舒爽，只想趁机再说点什么让她更加难受才好，“王氏去了的当天夜里，有宫人出去叫先帝，他连看都没有看一眼，还有当今陛下，王氏的亲儿子，眼看着她的尸体就悬在房梁上，被宫人放下来抬出去，别说痛哭流涕，他可是全程无话，连一滴泪都没有掉。论起无情来，谁又能比得上这帝王家呢。”
话落，她眼带戏谑悲悯地看着良修瑶，似乎已经看到了她凄凉的一生。
在这宫里，哪有一个能落得好下场的，无论是出身卑贱的王氏还是身份尊贵的太后，最终不一样是死得死伤得伤。
无权无势的丢了命，有权有势的也逃不脱各路人马的算计陷害连自己的孩子护不住。
刘嬷嬷的话一字一句的在良修瑶脑海里回荡着……
最是无情帝王家。
权力真的就如此重要吗？可以泯灭人性，丧失良知，亲手屠戮手足血亲对吗？
是不是以后这双手上也不得不沾满无辜的鲜血？良修瑶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忍不住发颤，这不是她想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