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亨林方才明白,原来昨夜伯父真的来过,不知伯父究竟遇上了什么厉害对手,竟要如此,不过,伯父既然把薛家堡交给了我,我必得全力护住堡内周全。
门外之人听薛亨林大叫一声,又不见他回音,更加焦急,越发喊起来,薛亨林方才回过神来,喊道:“什么事?快快说来。”跟着拉开门栓,见着身边常行走的手下名唤的薛路明,面有急色,半饷憋出一句话:“魏少帮主回来了!”
薛亨林眼中大亮:“那伯父呢?”
“堡主却没有回来。”跟着放声大哭。
他这一哭,倒把薛亨林惊了三分,好在薛亨林想起昨夜谈话,心神便又安定下来,问道:“魏少帮主可有说了什么?”
“魏少帮主说,当日您与众位英雄坐镇石榴谷,堡主在堂前等得着急,他便出来探望,不意行至半路,便听堡内一阵呼号,急忙奔回去,只见堂前一片狼藉,料想是有人偷袭,便急忙寻着血迹追去,直追出去许久,不见一人踪影,后来又在一片瓜田下发现些端倪,却被瓜田的主人——一对老夫妇,误认为是偷瓜的贼,定要与魏少帮主纠缠,叫嚷着打了一场,那家老夫妇不知是哪派隐居的高手,魏少帮主竟是不敌,受伤不浅,但魏少帮主唯恐堡主也遭了毒手,便踅回去,暗中寻查,仍是无果,今日天明,伤疼无法,便赶了回来,现已回房疗伤去了。”说完又拜倒大哭。
薛亨林心道:“伯父既然有了交待,我便任何人的话都不会听。但魏少帮主所说的老夫妇,甚是可疑,待他休息两日,我便再去拜访,且听一听他到底如何说法。当下还是要按计划行事,着人去寻找伯父的下落。”便道:“既是如此,再多派人手,这几天就不要休息了,直到找出伯父的下落。那对老夫妇,派几个精干的兄弟细细查访。魏少帮主那边,我自理会。”
那人又拜了三拜,急忙安排去了。一盏茶后,薛家堡外集结大批人马,浩浩荡荡往堡外开去。而薛亨林则去了张晨风那里,一问之下,张晨风竟也不在,薛亨林心中便有些郁结,心道:“伯父曾经言说,张师兄胆识过人,谋略无双,虽是年少,但眼界胸怀非同寻常,是江湖第一流的人物,日后必能将祁连派发扬光大。如今我有难处,不知他能否帮我,也罢,我先同他们一起寻找伯父,等晚些时候再来拜会。”
薛亨林跟上最近一批人马,往魏少泽所说的瓜田而去,行至半路,只听前面突然闹起来,十几个兄弟团团围住一人,那人手拿一对神武钺,眼睛都杀红了,口中振振有词:“你们这群小杂毛,给老子退的远远的,老子当年杀人如麻,你们几个脑袋难道能赛得过铁头许、铜罩何?”十几人面面相觑,但总是不退让,十几把大刀禁在手中,任是青龙白虎也夺它不去,十几人一般的想法:“方才你喊着‘薛元彻,你那缩头乌龟,还不快快出来,再与老子打上三百回合,当年我输了,如今再来比过。你要再不出来,我将你薛家堡上上下下杀个鸡犬不留。’”
众人本已焦急,听他出言不逊,怎地不上来拷问一番,可这人十分嚣张,叫道:“好啊,这个老不羞的,如今当真是功力大增,自己打不过,竟还叫来帮手了。”众人越发气恼,当下又是一番风云较量,怎奈对手武艺高超,十几人仍是被打得流水,那人咧开一张大嘴,哈哈大笑:“脓包!一群脓包!哈哈……薛元彻当真养的好儿孙!”
薛亨林在后听罢,早已按捺不住,抽刀上前,那人闻听耳畔生风,挥动神武钺,恰好架在刀刃上,薛亨林大骂:“佘老三,你要领教薛家刀法,我薛亨林足以。”“哼哼,黄毛小儿,不及薛元彻万分之一!”薛亨林血气上头,挺一把宝刀,来取佘老三,佘老三身子一侧,两把神武钺一上一下将宝刀架在怀中,薛亨林更加着恼,青筋暴突,运劲往后一掣,拽出宝刀,又复向前,佘老三见他用着蛮劲,要拼命似的,忙往后退上几步,右手先出一招,神武钺直逼薛亨林面门,薛亨林举刀应对,只听“当”地一声,神武钺与那宝刀拼上一劲,转而又飞回佘老三手中。要知道那神武钺也不是寻常兵器,曾为前朝一位经年征战沙场的悍将所用,后将军感念杀戮太重,封印兵器,归隐山林,但不知这神武钺又如何转入江湖,想是出世之物,终归有其用处,便受不得寂寞。这一对不下百十来斤,寻常之人岂能接得住,薛亨林这几日胸中烦闷之气无处发泄,其时正是用处,他这招出后,也自吃了一惊,但这一惊之后,锐气便没了,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正是此意。
佘老三见他奔了过来,拉开架势,稳扎下步子,生生地接了一招,薛亨林欺到他身前,喊道:“佘老三,我敬你是江湖前辈,才对你客气三分,今日你口出狂言,污蔑我伯父,你就此陪个不是,还能在薛家堡留个全尸!”佘老三轻蔑大笑:“好小子,坐井观天,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你薛家堡好了不起么!”说着欺得更近,低语急道:“小子,你别不识好歹,老子可是来帮你的。”说着手中亮出一物,薛亨林大惊,佘老三接着道:“我是来救你伯父的。”薛亨林心道,从未听伯父提起过此人,传闻他滥杀无辜,为武林所不齿,伯父怎会与他有交情,但佘老三手中的信物,不由得薛亨林不信,薛家堡只此一枚。
“怎么救?”
“你把我押回去,自有论处。”
只听薛亨林大喊道:“兄弟们,上!”众人早就急得摩拳擦掌,听闻公子发了话,一拥而上,薛家堡个个都是骁勇健将,人人敬仰堡主薛元彻,得知来人是佘老三,又对堡主大不敬,越发用劲,直打得黄尘漫天、阴霾蔽日,好容易将佘老三逼到绝处,方才拿下,直押到堡内,关在柴房中。
如此捱沿两日,佘老三饿得饥肠辘辘,正是焦急处,吱呀一声,门外走来一人,佘老三抬眼望去,讶然道:“魏少帮主?你怎的在此地?”“是,我与几位兄弟前来相助薛堡主杀退阴山宫余孽。”“老头子早就听闻此事,倒是此刻忘了,那老头子便要得罪魏少帮主了。”“佘前辈莫要着急,我来正是说和其中误会。江湖之中切磋比武乃人之常情,但今日确实比不得。”
“为何?”
“前几日,阴山宫余孽来至薛家堡叫阵,没曾想他暗地里带了帮手,偷入内堂,薛老前辈与敌人对战,直至堡外,但却下落不明,此刻薛家堡正是用人之际,还望前辈不计前嫌,施以援手。”“哦?是么,他薛家堡威震武林,上下几千兄弟,还需要帮手?”未等魏少泽答话,又接着道:“老头子已然成了旁人的阶下囚,怎敢奢望其他?”“晚辈前来正是说明此事。”说着轻咳两声,上前为佘老三解开穴道绳索,又道:“薛兄弟为着薛老前辈的事,难免有些着急,言语之间稍有不妥,还望佘前辈不要见怪。”说着将佘老三扶起,接着道:“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不拘小节,薛兄弟已为佘前辈预备下了酒席,就请佘前辈入座。”
佘老三怒气稍平,两步踏出屋外,只见薛亨林站在屋外,没半点敬畏之色,只是闷声闷气道:“请!”
佘老三却也不计较,有着好酒好肉,吃了再说。
几人入席,佘老三昂然做了主位,薛亨林陪在一侧,魏少泽坐在下处,其余几人唐来章、崔通判、贺金城、李奉恩在左右陪着,薛家堡几个精干兄弟在一旁伺酒。
酒过三巡,还未等魏少泽开口,佘老三先道:“说吧,要老头子做什么?”“既然佘前辈快人快语,我们也就直说了,前几日佘前辈到了薛家堡,似乎是遇见了薛老前辈?”“是,我两打了一架。”
“晚辈斗胆,敢问薛老前辈去了哪里?”
“我怎知道,他说他有事要做,片刻即回,谁知却是诓我。”
薛亨林听言闷闷地撂下象牙箸,佘老三看在眼里,越发吃得快活,接着道:“你原来说是他失踪了,我以为是玩笑,如今看来是真的,可老头子确实不知道他去了何处?”崔通判接着道:“敢问佘前辈,薛老前辈往哪个方向去了?”
佘老三抬头望了一眼崔通判,见他生得白净,又一副酸书生的模样,便不想与之答话,只淡淡道:“就是魏少帮主说的瓜田不远。”
“奇怪,奇怪,薛老前辈不回薛家堡,却转投别处,究竟为何?”唐来章道。
“你们放心,他好着呢,半根头发也没少。”
“唉,不知薛老前辈如何做想?叫上我们大伙,一起宰了那贼狼子,岂不痛快!”贺金城道。
“对,这小子说对了!”众人听佘老三忽做高声,一齐看向他,又听他道:“要我说啊,你们现在不要找他,应该找杀他的人。把那人除掉,他自然就回来了。他现在不回来,也许就是怕牵累大伙。薛元彻这个人啊,做了一辈子英雄,他是要打定主意自己啃下硬骨头了。”
众人纷纷点头,薛老前辈的确是响当当的英雄,但大伙也不是泛泛之辈,如此行事,莫不是看不起大伙。
“那天我们赶回堡内,自此再也没见过阴山宫的小子,这几日他也未曾现身,难道是他声东击西,赚走薛老前辈,要在暗处下手?”崔通判接过话来。
“似这等狼子余孽,使出这样的刁钻诡计,却也不奇怪。”李奉恩道。
“哼哼,小子,说是没有用的,你们赶紧打听打听,方圆几十里的镇甸村庄,还有经常上山的猎户樵夫,有没有瞧见他们的,这样找起来也方便些。”说着又看向薛亨林,接着道:“薛元彻叱咤江湖几十载,一时半会不会被人怎样,你们要是动作快些,料也无碍,只是,怕就怕在……”
众人被他这么一说,皆放下碗筷,仔细听着,薛亨林越发气恼,这人讲起话来好没道理,要说便说个痛快,怎地如此婆婆妈妈,便闷声道:“倒要好生请教佘前辈!”
佘老三嘿嘿一笑,说道:“听说阴山宫还有什么旁的人,你们掂量掂量,会是谁呢?”
众人不免背脊发凉,最近江湖盛传,阴山宫的小子黑狼刀法便是厉九重真传,大家伙都说厉九重没死。如若他真的没死,那当真是活阎罗再世。
魏少泽自然也听到这个传言,脸上难免有些不快,说道:“古往今来,江湖正义才是正道。莫管是谁,如若来薛家堡生事,兄弟们就不会轻易放过他。况且我们现下有了佘前辈主持公道,还有什么难解之处?”
“魏少帮主言之有理。”李奉恩跟着说道。
“哈哈,老头子就是一江湖闲人,此次来不过是五年之约,你们可别把我捧在高处,老头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说着连吃几块肥肉,喝一壶好酒,接着道:“不过,你们既然用着老头子,老头子便在这里住上几日,但眼下,你们还是别吃了,找人要紧。”
众人听他这么说,便不好再坐着,赶忙安排起来。
佘老三见众人都走了,便跟薛亨林道:“小子,你带我去看看堂前什么模样。”薛亨林便将佘老三引至堂前,佘老三左右走了几回,复又站在堂前,抄起神武钺舞了起来,直把薛亨林看呆了,不知他究竟要干些什么。
半饷,佘老三大汗淋漓而止,又拿起神武钺,端放桌前,细细看起来,薛亨林跟着上前,只见神武钺上密密匝匝布着些银光乍亮的碎片,若不是放在黑黝黝的神武钺上,如何能看得见。佘老三啧啧称奇:“天下竟能有两把黑狼刀?真是奇也怪哉!”
薛亨林听了这话大为惊奇:“前辈说什么?这是黑狼刀的碎片?前辈莫不是看错了?那日我与阴山宫的小子在石榴谷对战,他怎么可能到了堡中?”
“哼哼,小子,这有什么稀奇,江湖之中不乏能人异士,所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你又见识了多少?”说着将碎片在手中掂量几番,又道:“这东西,还是他能看的出来。”
“是谁?”
话音未落,门外急报:“公子,堡外有一打铁的疯汉求见,说是能造古往今来第一等的兵器,公子若要得偿所愿,非要见他不可。”
佘老三大嘴一咧,笑道:“来了,说曹操曹操就到!小子,这人你还是要见一见的。”薛亨林不明所以,但看佘老三神色,知是有用处的,便去堡前相会。
佘老三见了那人,手中作揖:“铁兄,多年不见,仍是往日模样。”那汉子也不答他,只是指着他手中的神武钺道:“那东西不是黑狼刀。”
薛亨林见他话说得奇巧,便忙引入堂中,恭敬一拜道:“不知哪位前辈高人驾临,晚辈有失远迎。”
“义字当头,神器无双,还能有谁?”佘老三道。
薛亨林恍然大悟,原来竟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义灿铁”,他甚少与江湖中人来往,凡是来往之人也皆是响当当的真英雄真豪杰,而旁的人敬重他是英雄,往往也以兄长相称,薛亨林是晚辈,便恭敬作揖:“晚辈不知铁前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义灿铁还是不答话,对着神武钺又道:“薛公子请看,这是蝎子镖。”薛亨林脸色为之一变,仔细看去,神武钺锋刃之上,的确挂着几根毒针,那针绵软纤细,若不用心,谁能察觉,薛家堡向来与蝎子林毫无瓜葛,这人为何要来谋害伯父?薛亨林越发不解,又想及若对手真用蝎子镖来害人,那伯父怎生提防,便不寒而栗。
“对方来了两个人,十分凶恶。”义灿铁说完之后拿起神武钺上的刀片:“这刀的确是照着黑狼刀来的,但黑狼刀乃是阴山之中万万年前陨铁所做,天下间再也不可能有第二把,这人虽颇费了些心思,但终究难以画骨,依某家来看,潜入堡中之人,与阴山宫之人不是一路,薛公子需仔细考量。”
“多谢前辈指教。”薛亨林心道,伯父一生光明磊落,几时结下过仇家,也只阴山宫那小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四处寻仇,他又有什么资格寻仇,他阴山宫本就罪有应得。又道铁、佘二位前辈所言,不无道理,如今伯父的安危便着落在那两人身上,但若遇上阴山宫的小子,岂不是腹背受敌,现下赤鸣刀又在我手中,伯父又怎生与贼人对阵?是了,佘前辈说伯父安然无恙,他老人家纵横江湖几十载,终究有对敌之术,我便安心处理堡内之事即可,想到此处,便道:“铁前辈远道而来,怕是旅途劳顿,还请堂内上座,晚辈略微备下酒席。”
“不必了,某家粗茶淡饭惯了,胡乱吃些即可。”
薛亨林不好违拗,便着人做了些黍米,几样时鲜小菜,并一壶好酒送到义灿铁房中,义灿铁吃完便歇息下,夜里忽闻犬吠,难以入眠,辗转起身,望着遍地月光,踌躇满怀,心道那贼人用的黑狼刀虽不是真的,却有七分相像,他是何处得来的?天下间能有这般技艺的人屈指可数,但看那刀的颜色,应是紫金炉里练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