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雪灵宗,莫雪的房间。床上,昏迷了一个多小时的莫雪眼皮微动,发出了一声低吟。
“哥哥!你醒了!”紧接着,莫璃的声音响起了。对于目前还算是伤员的莫雪来说,这声音可以称得上“嘈杂”了。
莫雪微微皱眉,睁开了眼睛:“小璃……”
“太好了,你真的醒了!”莫璃惊喜万分,爆发出一阵笑声。
“雪儿。”此时,一个男子的声音也随之从一旁传来。“段老师…这是我自己的房间,是父亲和段老师救了我吗?”莫雪头一偏,看到了站在一边的段宏宸、莫天明还有紫涵。
段宏宸看向莫璃和紫涵:“小璃,紫涵,你们能不能先去外面玩一会儿?我怕你们在这里会影响到雪儿的恢复。”
“哦。”莫璃有些不满地应了一声,但还是不敢违抗段宏宸,率先走了出去。紫涵沉默着跟在后面,但在走出房门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感觉如何?”莫天明温和地问道。
莫雪露出了一个有些兴奋的笑容,道:“感觉挺好的。终于把段老师教给我的东西用在了战斗里,而且还打赢了,嘿嘿。”
莫天明脸色一黑,道:“我是问你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莫雪道:“没有啊,生龙活虎的,现在起来都可以。”说着就要坐起来,却被段宏宸按住了。“知道你可以起来,但还是先躺着吧,我还有问题要问你。”
莫雪没有在意段宏宸前面的话,疑惑道:“什么问题啊?”
段宏宸和莫天明交换了一下眼神,问道:“你击败那两个贼之后,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情况?”
莫雪想了想,道:“有!我打败那个盗贼头子之后,出现了一个穿斗篷的人,他就是这次事情的幕后黑手!我打不过他,也没跑掉,被他打晕过去了……对不起段老师,我还是没有保护好圣器……”说到最后,莫雪有些沮丧地低下了头。
莫天明见儿子不知道自己晕倒之后的事情,便摸了摸他的头,微笑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要不是你,七煞早就被带走了,根本坚持不到我们赶来了。”说着,他用眼神示意段宏宸。段宏宸立刻会意,伸出了一只手道:“雪儿,你看这是什么?”
莫雪抬起头,只见七枚色泽黯淡的圆球静静地躺在段宏宸的掌心。在午后的阳光下,这黯淡的颜色反而显得那么耀眼。这就是他拼上性命所要守护的,宗门的荣誉和少年的责任感。比起圣级武器,这些东西或许要更加珍贵。
“段老师,你打败那个斗篷人了对吧?太好了,我就知道段老师比那家伙厉害!”莫雪一见七煞,顿时喜出望外。段宏宸看了看莫天明,莫天明对他摇头示意,意思是如果莫雪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就不要告诉他,先瞒下去好了。
于是段宏宸微微摇了摇头:“唉,段老师确实是比他厉害,可惜我却没有留下他的能力,让他逃跑了。”
莫雪听了有些失落,道:“以段老师你的实力也留不下他吗?”
段宏宸点了点头,又道:“不过,雪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知道吗,那个盗贼头子是一个师阶灵师,你可是完成了一次越级挑战啊。”
莫雪没有惊讶,不过还是有些腼腆地挠了挠头,笑道:“我是您的弟子,总不能比别人差啊。”
莫天明和段宏宸都满意地点了点头。莫天明意味深长地看了莫雪一眼,道:“既然已经可以活动了,那就下床吧。男子汉大丈夫,赖床是羞耻的行为。”
莫宗主这番话显然意有所指,莫雪忍不住想起今天早上自己本来打算偷懒不修炼的事。看来,还是什么事都瞒不过父亲啊。
莫雪迅速穿好衣服,跟着父亲和老师来到了议事厅。紫涵和莫璃已经在这里等着了,莫雪和段宏宸坐到了她们身边,而莫天明身为宗主,则是坐到了主位上。
当莫雪在座位上坐定,把视线投向厅上时,却只见那周越和杀马特青年身上捆着绳子,被人押着站在那里。见莫雪到来,周越冷冷地别过头去,一言不发。
莫天明甫一落座,一旁当即有长老向周越喝问道:“大胆毛贼,竟敢打我们雪灵宗的主意!”
周越冷哼一声,毫不相让:“哼,这是你们雪灵宗欠老子的!”
莫天明听罢笑了笑:“哦?是我们欠你的?这倒是有点意思。那你倒是说说看,我们欠你什么了?”
面对先前的审问,周越还是一副不屈的硬汉模样,到了莫天明这里,莫宗主那高高在上的气质却一下子激起了周越的怒火。“你们欠我什么?你他妈还有脸问?老子的整个人生都是被你们毁了!”
“我们毁了你整个人生?哈哈哈哈,我们可没有那么大能耐。”莫天明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又喝骂道:“不过,这倒是证明了一点——你的父亲忍受抛妻弃子的苦痛,为我们雪灵宗工作,是完全正确且值得的。”
或许周越平时还称得上冷静,但一旦触及到他心中最深的秘密,他就仿佛化身为一头野兽一般,将身而为人的外表撕碎得一干二净。而听到莫天明这番话,强烈的挫败感毫无疑问成为了他怒火上涌的催化剂。
“呵,苦痛?为了那点破钱,就放弃自己的家庭,去抚养和自己完全无关的孩子,十几年都没有和我见上一面!这样的人也会感到苦痛?连自己的孩子做了贼都不知道,这样的人也会感到苦痛?!他拿着你们雪灵宗的薪金,想必现在正快活着呢吧?现在好了,他放弃的人被他抚养出来的人打倒了,成了一个完全的失败者,连垃圾都不如!他是不是很快乐?啊?你们告诉我啊!!!”
周越的咆哮声越来越大,充满了愤怒,仿佛满腔怒火挟着十几年来所有的不甘痛苦悲伤怨恨一起宣泄了出来。话音已落,空气却仍像是因为那剧烈的情绪波动而颤抖着。
“儿子……”
一片寂静中,一个男人有些哽颤的声音在周越身后响起。这一声呼唤迟来了十几年,声音的主人却像是把这十几年来所有的思念、感叹和愧疚都化入其中。与其说这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的呼唤,倒不如说,这更像是一个被卷入世界洪流的男人所发出的,一声身不由己的叹息。
听到这一声呼唤,周越的瞳孔猛地一缩,身子也忽然僵硬了一下。
“老大……”杀马特青年的神色有些复杂。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多年以来的老大,如此痛恨雪灵宗的老大,竟然是雪灵宗管家的儿子。但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一切,理解了周越对雪灵宗那一份七分仇恨,又带着三分憧憬的感情。
周越是那么恨那个地方,恨它夺走了他的父亲,剥夺了他十几年来享受父爱的权利,只留下了一笔笔定时寄来的钱。他不要钱,他要的是父亲。哪怕让他在一个三口之家里过最穷苦的生活,也不要每个月拿着钱,却整月整月见不到寄钱的人。
可他又是那么向往那里,向往着有一天,自己能堂堂正正地跨进那扇大门,然后在门的那一头,和自己的父亲见上一面。
杀马特青年曾经以为,自己现在为生计发愁,母亲生个小病就让全家揭不开锅,生活得这么辛苦,都是因为生在了穷人家。若是自己家里有花不完的钱,一定会很幸福。可是周越,他一直以来的老大,用自己的经历告诉了他,不一定。
“老周……”莫雪和莫璃也惊呆了。他们都知道老周有一个独子,也想过老周来当雪灵宗的管家,他的孩子会怎么样。他们这么问老周的时候,老周只是笑着回答:不会的,我儿子很听话的。
可当他们看到了老周那句话是一个谎言,当那个“很听话的”周越和眼前这个盗贼重合,莫雪简直不敢想象,自己这才过了六年的人生,竟然已经是建立在两个人的痛苦之上。
周越曾无数次幻想自己在雪灵宗和父亲重逢,却从未想过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当知道父亲就在自己身后,听到了自己刚才所有那些话的时候,他一下子沉默了。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还是那么在意父亲对自己的看法,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
“爸爸,我们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去钓鱼呢?”小周越看着父亲的鱼桶,不解地问。
“因为很快就要到鱼儿们洄游的季节了啊,那个时候我们就不能钓鱼了。”父亲温和地回答。
“洄游?那是什么啊?为什么洄游的时候就不能钓鱼了呢?”小周越的好奇心更盛了,追问着。
“有一些鱼儿,大海并不是它们真正的家,陆地上的河流才是。洄游呢,就是这些鱼儿们回家的行为。虽然我们人类要吃鱼,可是如果在那个时候去捕杀它们,它们就回不了家啦。为了它们能够安全到家,我们约定,那个时候就不钓鱼了。”
“对哦,爸爸。要是它们在回家的路上被抓住吃掉的话,那就太可怜了。”
“是啊。”父亲说着,手中钓竿忽然一颤。“唔?有鱼上钩了。”
“爸爸加油!啊,钓上来了!爸爸好厉害!”
父亲将钓上来的鱼放进鱼桶里,微笑着将钓竿交给了小周越。“来,你也试试看。”
“我?我也可以钓鱼吗?”他满怀紧张和期待地坐在父亲的板凳上,没一会儿,钓竿剧烈地颤动起来。
“是条大鱼!”父亲欣喜的声音响起,“儿子,加油!”
这确实是条大鱼,至少小周越似乎并不是它的对手。它疯狂的挣扎晃得他的手臂酸麻不止,眼看他的双手就要放开钓竿。“不可以放开,爸爸在为我加油呢!我一定不能让爸爸失望,一定!”
“呀啊——”小周越站了起来,全力一拽,却踩到了河边的苔藓上,整个人向一边滑去。
小周越摔倒的地方,好巧不巧有一颗尖锐的石头。“啊!”霎那间,那颗石头沾满了鲜血,不远处,一条肥硕的草鱼砸在了岸边的泥地上。
“爸爸,我好疼啊——呜哇——”剧痛刺激得他的眼泪泉涌而出,一条长长的血痕从他的左脸处一直延伸到了下巴。
“啊!儿子,你没事吧!”父亲慌张地冲了上来,看着他脸上的血痕和泪痕,也急出了眼泪,“都怪我,要是我能留意……”
“没关系的,爸爸!”尽管眼角还有泪痕,但周越却露出了一个笑容,“我很勇敢呢!而且,我们晚上可以吃那么大的鱼了!”
“你这孩子……”父亲擦了擦眼角,欣慰地笑了。“真不愧是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