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安老保折了柳枝,一夜捂得紧巴巴的,不敢安眠。天边露白时才实在撑不住,合了合眼。再一睁眼,吓得一骨碌爬起来,掀了枕头定睛看去,床边角平平整整。柳树枝果然没了!再又跑到院门外,昨天特意记下的地方哪里还看得出折过的痕迹!心下大骇。
怎么可能,我祖辈久居此宅,未见这妖怪做过恶,偏偏对我辈行恶?不可鲁莽,许是那算命的诓我,请家来了骗几个钱。需得再试试这妖怪的真假。当晚又折了一大枝,置于床前,瞪眼看着。
“他爹,你这是怎么了,放一堆柳树枝在床边?”
“你别管,睡你的”
“看你神叨叨的,树枝子要放不该是放在厨屋吗?明天烧的时候再来这搬啊?”
“你不懂,先别问这么多了”
翠娘被堵了口,悻悻然,拍着儿子睡去了。
一连数日,翠娘都不明白自家男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见他一日日惊惧,问他话,又不肯好好说,次次堵回来。这样下去,怕不是要魔怔了。这日晚,正铺着床,男人又扛着一捆枝子进来了。噌的火气上来,不想再忍着了。
“安老保,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什么事不能说出来,是多怕我知道吗?”
“你不要多想,能有什么事,不就是折了树枝嘛”
“折了树枝放床面前,是怎么回事”
“看着啊”
“树枝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烧了,还能少背点儿柴”,翠娘想到了什么,“对啊,也没见厨屋里有你撇的树枝子啊,都扔啦?”
“嘘!”安老保深怕她说出来,赶忙按住婆娘的嘴巴。“可不能乱说!”
“怎么啦,不是你仍了,还能被妖怪绑走了?”
“快住口,不能说!”
“哎呀!安老保,你放开我,讲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安老保看这婆娘穷追不舍,也是瞒不下去了,只得将算命的说的一一告了。这几日来日益加重的恐惧释缓了些。倒是婆娘一听完,吓得哆哆嗦嗦起来,指着眼前的一捆枝子,怎么办怎么办,不知所措。这下安老保倒是定了神,这树枝会凭空消了,却也不曾害了人性命,抱了婆娘安抚下来。两人几乎睁眼过了一夜,直盯着看那捆枝子如何消失。日出作日落息,任是两人睁圆了眼也熬不过作息日常,鸡叫两声时沉沉睡去。
安老保醒来又是一阵悔愧,又睡着了!这东西真是妖怪!想起算命的说可以找他求来办法。不可!有妖怪的事,村子里还不知道,若兀自请了算命的来,怕是又要被百姓见了全当成妖怪同党,真是冤枉。白蛇的事虽过去了多年,当时留下的闲言碎语偶尔还是被多嘴长舌妇人提起,创伤再怎么愈合也还是有伤,尤其是女儿。按那算命的说,柳树妖、怪事缠身、最近愁思之事三者相关联,眼前不正是怪事,所愁之事不正是女儿的婚嫁,难不成柳树妖碍了女儿的姻缘?果然,祸根在这柳树妖上!安老保急得左左右右,步子都走不齐了。这院门前的祸根必是得除了呀!不可独自行事,那就只能劳请几位尊者跟我一起抓了这妖怪宣之百姓了。
将想法说与婆娘听,婆娘恨不得立马奔出去上了各家请人。安老保一把抓了回来。
“别惊动了外面的!”暗暗指了指院子外,“你还照常在家烧饭喂鸡喂牛羊,我去请了各家尊长来想法子,使那物什现身。也会托人传个话给祐祐,这几日就住在书藏阁,不要回来了”
“对对对,你说的对,我听你的”
柳老洞府。
“气煞老身了!安老保这个小人,日日折我真身,害的老身不得不日日去修补!一点闲暇日子都没有,你看你看,这眼尾又添了几道细纹,可恶!”柳老照着镜子里眼角的地方怼上去猛看。
“柳老美貌无双,几丝细纹盖不住绝代风华”硕一立在下首。
柳老轻哼一声,“哦,对了,今天喊你来呢,你该是知道为的什么事啦”
“属下知道,该是收集万晶的时候了,属下已经知会过各家鼠首,随时待命,只等柳老下令”
“嗯嗯,你还记得,不错不错。只是现在先不急,先去看看安老保怎么回事,一介人间百姓,平白地连日折我真身,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柳老歇了手中圆镜,瞪圆的双眼眯成一条线,眉头紧蹙“老身立于此地几百年,眼看着一个茅草屋建成了这么个有墙皮的院子,老身可不曾招惹过里面的人,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现下这个安老保不是抽了风就是得了哪个的指示,属实异常”
“属下这就去探探”
“嗯,去吧”
自安祐祐学试夺了榜首,安老保一家子在这村上的位置也是重了几分。有个书藏阁理的女儿,着实面上也比常人光亮几分。凡是遇上个大事要事,安老保也是要被叫去听上一耳朵的。这下去上各个家中相邀,说是商量老柳树的事情。为尊者自是活得久知晓多,那柳树常来没人管问,数年越长越大,现在足足需三个大汉环抱才勉强能丈量。这柳树会有什么事情,还需得晚间去。安老保只说去了就知道。
晚间约好的时间,安老保搬了三把椅子,安置在离柳树几丈远的地方。几位尊者被搀扶着来了,也有好事的大人小孩,琐琐碎碎,围了半圈。树河村长看下安老保。
“安老保,大家都到齐了,为的什么事情,详细说说吧”
安老保吸了口气,顿了顿,“今儿就是为着这棵老树请大家来的。这树瞅着也是不少年了,长得粗壮,根扎得深,罩得附近一棵树苗都长不成,就是详情几位尊者说说看是要继续留着,还是多种些新的?这树也是个大物儿,不是单凭我一人做得下这定。”
这么一说才发现,可不是嘛,前后左右七八户邻居的院子外真的是一点绿影都不见。邻里之间倒是说过想在门前种上些香花树,院子里栽些红皮果树,云云,后来就没有后来了。也有两家隔着栅栏喊话,说新种的花草又枯了,真不是个种花的命。嬉笑一番,自然翻过。倒都没有往原由上去多想。这下安老保的话如醍醐灌顶,原来如此!
长尊者开了口,“两位辅尊可有什么要说的?”
其中一人开了口,“安老保说的不可不信,确如他所言,花草树木不见新生,只是否因着老柳树,还需得求个实证”
“确实。不知长尊可有什么法子”
长尊者没有回答,扫过围观的村民,落在安老保身上。“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安老保一个激灵,踌躇不敢。
“有什么发现,只管说了,我们这么多人自会护着你”
“是……是的,这柳树确实有异样,多日来,折下的树枝一夜后都不翼而飞,再去看折过的地方完好无损。我实在惊恐,请来各位一起见证这怪事”说罢鼓足了一腔勇气,上前去瞄准角度,折了臂膀粗细的一枝,拖回到众人面前,撇了小枝递到每个人手上,围观的大人小孩一个不落。
众人看着手上柳树枝,枝是枝叶是叶的,没有任何异常。
“这树枝请好生看着,不落眼的看着。倘若在不意间消失了,明儿早间再来此树看那折过的地方,看是个口子还是完好无损的一枝”众人被安老保的认真劲儿差点逗笑,摇摇头不可置信。“千万看好了!”
长尊者端看树枝,确实没甚异常。倘若真如安老保所言,那这便不是件小事,树便是妖树,需得除了方安我太平。“众人听我说一句,各自回去按安老保所言,守好树枝,明日卯时我在此等候大家过来,枝子还有与没有都来报上”
众人听得,自是认同,各自散去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