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夏季的凉风吹进太傅堂。面前的太傅正在激情饱满的授课,他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学子们瞪着惺忪的眼睛,带着下午特有的慵懒,在知识的阳光下昏昏欲睡。淮既扬则享受般的目不转睛盯着太傅。
“嗖”一支毛笔忽然飞速袭来。
乐渝神经一瞬间清醒,灵敏地挥出短刀,抵挡了住飞驰而来的笔,侧脸不悦的看着始作俑者。
李风杰本来是想袭击淮既扬那个书呆子的,没想到乐渝的速度竟这般惊人。瞅着那双瞥过来的冷眼,他尴尬一笑。
李风杰是最近一年才进来的,比一般的同学年长一些,可能是家里拖了关系才进了太傅堂,没人知晓他的父亲是谁,估计不是达官贵人。瞧他整日衣冠华丽倒像是一个富家公子,应该是商人家出生。
他在课堂里弄鬼掉猴惯了,太傅不敢那他怎么样。可要是得罪了公主殿下,定没有好果子吃了。
一下课,后怕的李风杰就屁颠屁颠地跑来道歉。
乐渝横眉怒视,当着他的面,凶巴巴地将笔掰成两半,丢在地上。
“日后别耍这种小花招,你是不是瞎,淮既扬是你能欺负的嘛!”
身边的淮既扬心口一暖。
“打狗还得看主人的!”
淮既扬黑脸……
李风杰奉承讨好地赔罪:
“公主殿下的功夫可是突飞猛进啊。短短数日,竟能接下这么快的一击,日后定能成为一介天赋一绝,武力高强的大侠。”
“那是他爹教的好,你是敢伤了他,他爹一怒之下不教了,大侠变莽夫了怎么办。”
李风杰汗颜,低头拿起了桌上的匕首。
“哎,这匕首好生精致。公主殿下的绝世容颜配这把俏丽的匕首再合适不过了。”
乐渝毫不客气的一脚踹上李风杰的屁股。
“你见过哪个盖世英雄是配一把小短刀就济苍生的!”
她嫌弃地将匕首插回腰间。
那日她央求着乐在民寻一把好武器,可是她父皇深思熟虑后,觉得甚是不妥,练武是小,受伤是大。矛枪太重,刀剑太利。
再三考虑,从宦官衣内甩给她一把匕首,并保证,不,是忽悠这是有杀伤力的厉害武器。
李风杰看着乐渝愁眉不展,灵光一现。
“公主可知那彼岸山?那山窝里可是有名的剑冢之地。”
“真的?”乐渝听得两眼放光,心动不已。
“我瞧书上写,彼岸山里锤炼出的剑,都锋芒逼人,吹毛利刃,只要获上一把,便能降妖除魔,所向无敌……”
“不准去!”
淮既扬打断了二人对话,脸色忽然冷得像冰霜一样,义正词严道:
“那地不安宁。传言那是一座死亡之山,进去的人都未曾活着出来过!”
“怕什么。传说归传说,世上哪有这种鬼邪之说,”李风杰鄙夷不屑。
“你就是胆小。最多不过是蟒蛇猛兽,凭我和公主的武艺还是绰绰有余的。说不定公主殿下除去恶兽,还能名扬天下,赢得生前身后名呢。”
“你们根本不了解山中情况,别夜郎自大。”淮既扬一脸正容亢色。
“就按你说的办。”
乐渝对这神秘的山心生好奇又紧张,翘首企足,盼望殷切。
她想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把威风凛凛的剑傍身是件多么风光的事情啊。
殊不知,这彼岸山之行,便是命格开启之日。
没过多久,乐渝便以和同学野外郊游为由,和阿芸打好照面,携带着武器偷偷溜出了宫。
没想到淮既扬也跟着来了,三人在客栈里相遇。
淮既扬手握长剑,腰间配着短刀,兜里还放了很多杂七杂八的锁钩和药瓶,干净朴素的布衣掩盖不住英俊绝伦的脸庞。他瞧着乐渝一身武衣,一枚匕首,草草装备,英气勃勃。而李风杰身着蓝色锦缎长衫,腰束还束着玉带,一枚翠绿玉佩随着他轻快地脚步左右摆动。
淮既扬眉眼紧皱,黯然无语地看着二人。
“你们是真的来郊游的么?”
他将身上的防护甲卸下来围在乐渝身上,言厉道:
“单枪匹马的,死在山上了本公子可不收尸。”
片刻后,二人便跟着地图到了彼岸山脚。
彼岸山,名副其实,山脚下,杂草丛中,开满了大片大片的彼岸花。
彼岸花又名曼珠沙华,传说是生长在三途河边的接引之花,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所以着彼岸山又名为死亡之山。相传这山上漂浮着各种幽魂丧尸,这花也叫引魂之花
乐渝本不信这鬼神之说,但在阴森森的天空笼罩下,大红色的花仿佛撑开着血盆大口,吞噬着整座山,煞艳夺目、红得惊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三人围着山脚转悠片刻,只找到了一条被人踩出过的小路
“看情况有人来过这,没什么可怕的。”
李风杰踹踩着一朵挡路的红花,便跟上二人的脚步。
那朵被蹂躏过的彼岸花忽然蠕动了,腐烂成一滩血水,混进泥土里,被其他花朵吸食干净。
阴森森的天空,山里云迷雾罩,寒气逼人。
淮既扬顺着地图向前走,乐渝揣着匕首,觉得这气氛异常诡异,而身后的李风杰倒像是外出游玩那般畅快,轻松地晃荡着腰间的玉佩,十分雀跃。
天幕最尽的边缘幽幽泛上血红色的迷雾,而云层变成了鲜血一样的河流,一丝丝恐意涌上心头,乐渝稍稍抓紧了淮既扬的衣袖。
“怎么?怕了?”
淮既扬低头看向面露怯色的乐渝,打趣地问道。
她凝眸注视着前方烟云缭绕,这条小路仿佛望不尽似的,内心揣揣不安,她红唇轻开:
“你不觉得,这气氛很奇怪嘛?”
淮既扬笑着用剑鞘拍打着乐渝后背。
“快走,小心妖怪抓你咯。”
道路上尽是泥泞,山间也湿闷闷的,两人不敢耽搁时间,快速地穿梭在小路上,李风杰则落在后面。
他也不慌张,悠闲自然地欣赏着美景,陶醉在那些绚丽地绽放开来的曼珠沙华的美艳中,说不定这剑冢就藏在某簇花株掩盖的山谷下呢。
看着看着,李风杰也察觉到一丝诡异,这些花是美的,但美得过于娇艳了,美得有违自然常理。
“喂,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些花,竟然没有一只是枯萎的。”
李风杰好奇地伸出手微微触碰上一朵花瓣。
“别碰!”淮既扬大喊道。
来不及了,那朵妖艳的红花快速收缩,紧紧地包裹住李风杰的食指,锋芒的爪牙疯狂地插进指内,鲜红的血液从花蕊里渗出来,它贪婪的允吸着,钻心的痛传来。
“啊——”李风杰大惊失色。欲抽出手指,而那爪牙早已深深地插进了骨头里,死咬住不放。
淮既扬俯冲了下来,眼疾手快地抽出匕首,一刀砍断了花根。
红艳的花瞬间落入泥土里,渐渐融化成一滩血水,四周的花朵像枯涸后逢雨露般,拼命地吸收着久违的养分。
李风杰早已被吓得胆裂魂飞。不管不顾地坐进了泥潭里,嗷嗷尖叫。
乐渝帮他将肉骨里的爪牙挑出,随后掏出淮既扬篼里的药品进行简单包扎,他尖叫着疼痛不已。
淮既扬低身,用匕首拨弄着那些迎风招摇的彼岸花。
“这里的花,是以血为养料,才长得这么艳丽。柔软的芯遇到血后就会变得如针芒般锋利。”
“山林间阴气深重,没有一只生灵,甚至连一声鸟叫都没有。”
乐渝将汗出浃背的李风杰扶了起来
“快走吧,但愿此山就只有这些花作祟。”
三人跟随着先人留下的小径缓缓向前,淮既扬在见面探路,李风杰则死死的攥紧乐渝的手臂,他再也不敢触碰那些红花,果然,最迷人的最危险。
山上的路越来越陡峭难爬,血红的花下埋着零零碎碎的沙土和岩石,随着海拔升高,岩石泥土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仿佛要将花朵埋没似的,一阵阵恶臭味扑鼻而来。
天空幽暗下来,没有一点星辰的痕迹飘零而落,只有一轮苍白的冷月悬挂在空中。
乐渝疑惑着,时辰竟过得如此快,一转眼就天黑了。忽然身边的人撒开了手,从她身边倒了下去。
李风杰身着繁索的衣物,步履缓慢,腿上如灌了铅一般,早已举步维艰,汗水一个劲地往外冒。他撒开手呼着气,一屁股坐了下来。
“呼,我真的走不动了,咱们歇歇吧。”
李风杰精疲力竭地从兜里掏出水壶,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淮既扬环顾四周,眉头紧蹙。
风呼啸着像野兽对陨月咆哮,一块块岩石瓦砾坠落下来,滚动着扬起道道尘埃,仿佛在宣示一场支离破碎的噩梦。
“别逗留太久。这边的小径很凌乱,恐怕有危险。”
乐渝嫌弃地看向他,上前欲将他扯起。
突然发现了什么,她停下了动作,眼眸急剧放大,惊恐地尖叫道:
“李风杰,你下面坐的是什么!”
李风杰低头将掩盖的石块搬开,泥土里散发出恶臭味,顺着视线往上一瞧,竟然一具腐朽的尸体。
他惊叫地跳了起来,顿时毛骨悚然。
“这曼珠沙华竟然能把人嗜死!”
乐渝胆战心惊,长这么大没见过死尸,竟然是这般慎人。
她的心怦怦乱跳,她说服自己勇敢,一步一步靠前,掏出匕首微微拨开泥泞。
尸体面容疮痍,五官糜烂,凌乱的头发夹杂着泥土,僵硬的皮肤上布满伤痕,肚子被利器剖开,貌似被榨干了血。下身一条腿也像撕扯啃咬过,黑色的痕迹还残留在上面,而另外一条腿早已化成了白骨,异常的凄凉。
乐渝怔住,细思极恐,唇瓣轻微颤抖,揣测着:
“这不是曼珠沙华所伤的。”
“什么?”李风杰战战兢兢的躲在乐渝身边。
“曼珠沙华以针芒嗜血,你看着尸体的伤口,都是被撕咬裂开的,估计……是山中的猛兽。”
不对,她又摇摇头:
“那为何,这猛兽能在山中存活,不会被那亡魂花株嗜血而亡?”
乐渝隐约感受到一丝来者不善之意。
一声巨雷响彻云霄。空中滚下来一块块狰狞的岩石,在地上炸裂开一条条缝。
死尸猛然间睁着充满血丝的双眼,嘴巴张地很大。
“啊——它在动!”李风杰惊慌地尖叫起来,双手不知所措。
仿佛嗅道了什么,它忽然间兴奋起来,大声地咆哮着,狰狞着跳了起来,双手张牙舞爪的乱挥舞着。
“快退后!”
危险袭来,乐渝一手推开李风杰,侧身躲过了死尸伸来的溃烂的手臂,抽出短刀毫不犹豫地插入它的肉体。
可那一刀,就像刺入一副镂空的骷髅里,丝毫不起作用,反而受刺激的死尸发出一声强烈而刺耳的尖叫,猛地朝乐渝扑上去。
“小心!”
淮既扬轻功跃下,一把将乐渝拉入身后。
他毕竟是身在将军府,日日受教,招式也学过不少。
只见他白衣扬起,凌空翻到尸后背,出手将尸体砸入泥窝里,搬起一大块岩石砸在它身上,将它死死的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李风杰惊慌的往后撤退,不小心被岩石绊倒。
一张扭曲恶心的脸朝着他渐渐放大,
这竟是另外一只没有四肢的死尸,全身的皮肤紧贴着骨头,排排肋骨显露了出来,它仅凭半截身体挪动着,仰着头,牙齿发出咯咯的响声,
瞧着匍匐逼近的恶尸,李风杰吓得连忙往后撤退。慌慌张张地将腰间的玉佩扯下来砸在它身上。
“大哥大哥……劫财劫色啊!我都给你,放过我啊……”
死尸瞪大了眼珠子,糜烂的脸布满了咬伤的痕迹,牙齿有力的撕磨,就像饥渴难耐的野兽。
李风杰抽出长剑,刷刷劈上它的头颅,尸体屡屡退后,又本能的张开嘴面目狰狞地望着他,仿佛看食物一般。
李风杰汗出浃背,挥舞着剑,求助地望向淮既扬。
“这些尸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杀都杀不死!”
“糟糕!”
淮既扬想到了什么,露出不安的神情。
一路上没有发现,这座山居然尸横遍野,岩石两边,石砾下面全都布满了腐烂的尸体!
引魂花,引魂花……这一株株曼珠沙华下面,竟然爬行着鬼魅的喘息和那腐尸贪婪的笑。
若漫山遍野的死尸都如这些一般,后果不堪设想……
果不惊然,
随着一声声惨烈的嘶吼,身边的骷髅和尸体陆陆续续从泥土里站起来,蹒跚摇晃地,喉咙里发出卡了痰般的低吼声,用死鱼肚子般的灰白眼睛盯着三人,就像看猎物一般,狂乱地手舞足蹈,样貌恐怖惊人。
“完了完了,寻剑竟要把命丢在这里了。”李风杰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周,那一群群散发腐烂臭气的尸体正在一步一步把他们包围起来,危机四伏。
狂风造起,吹得乐渝手指间发颤,冷汗频频冒出,神经紧绷。
这些死尸没有思想,没有痛觉,冷兵器对它们毫无杀伤力,他们只能防守,无法攻击,那便没有了主动权,占了下风。
无止境的黑暗里,前方的路早已被这群恶灵堵死了。
一群群骷髅架按耐不住,迫不及待地奔涌上来。
“我们撑不了多久,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赶紧找到山路撤离!”
淮既扬长剑挥洒,如一道虹光冲上前,斩下了它们的手臂,他双腿飞腾在空中,狠狠地将三只死尸踹倒在地。
苍白的躯体蠕动着欲爬起,李风杰用力地搬起岩石砸在它们身上,和淮既扬打好配合。
鱼腥地恶臭越迫越近,乐渝两眼放光,矫健地转身向前跨出一大步,手中的刀柄脱手而出,刀芒如一道流光,刺进了迎面而来的躯体内。
死尸被钝器刺入,连连退后,可又本能的冲上来。
而旁边又是另外一张惨不忍睹的面孔,她的神经一丝都不敢懈怠,伸肘抵住,刀锋厉出,刮得它皮开肉绽。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三人一面杀敌一面探路,早已精疲力竭。而恶尸仍然前仆后继,无休无止!
一阵阵惨烈的嘶吼,淮既扬怒视前方,身手灵敏的劈开涌上前的异兽。
没想到,一只骷髅架着肉的恶尸越挫越勇,它瞪红了眼,竟用身体穿透了长剑,紧紧得卡住淮既扬的脖子,指甲嵌入衣服,张开血盆大口,如瘈狗噬人一般将锋利的牙齿刺进了他的脖颈。
“啊——”
刺骨的疼痛贯穿全身,淮既扬露出了惊恐万状的表情,喉咙间血水涌出,体内血液急速被吸食。两眸放大,不得不任由它放肆的撕绞允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