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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新祸

第二日,腊月廿四,家家户户送灶王的日子。官员循例有一日的休假。可刚过晌午,宫里便差人来宣赵匡胤入宫议事,他寻摸着必是寿州之事,便赶忙换了官服,跟着进宫。

临近新年,宫中各殿都装饰一新,换上了崭新的窗纸、大红的宫灯,每道门前都用大红色的绸缎结成锦簇的花样,悬在楹上。一路走来,便有一片歌舞升平的喜庆热闹景象。柴荣也穿了一件枣红色的丝缎龙袍,龙须龙爪皆是用金线绣成,在冬日暖阳下闪烁至高无上的皇权,显得无比耀眼。赵匡胤只抬头望了一眼,便拜倒行礼。

柴荣显而易见的心情大好,眼角细细的角纹愉快地上扬着,赐坐赐茶之后,将一本裹着明黄色封皮的奏章递给赵匡胤,“枢密院这次倒没胡乱敷衍。寿州,朕是志在必得。”

赵匡胤接过奏章,正是昨日张光翰所拟的那份,他不敢表示自己已经阅过,只从头又看了一遍,略略沉吟,回禀道:“枢密院所言在理,但长孙都督似乎决意不出兵。”

柴荣哼了一声,冷笑道:“陇西军是指望不得,领兵出征的人选朕更属意爱卿你。”

赵匡胤慌忙拜倒,口称:“臣万死不辞,定为陛下拿下寿州。”

柴荣哈哈大笑,一把搀起赵匡胤,笑道:“寿州不过是江南一小城,何谈万死。待朕日后夺回燕云十六州,这等功勋便属你我君臣二人。”赵匡胤又要拜,柴荣并不放手,继续说道,“今日内室之中,不拘大礼。出征之前,朕有一件事要卿去办。”

赵匡胤拱手道:“凭陛下差遣。”

柴荣略略沉思,眼光循循似皎洁天光,“长孙思恭为祸多年,朕一直念着他随先帝建国有功,诸多忍让。但他却愈加跋扈,政令不从。此贼不除,则朝堂不稳,出征无力。”

赵匡胤在心底松了一口气。一国之君将对一臣子的罪宣之于口,便是下定决心要铲灭长孙氏的势力了。他斟酌了一下语气,道:“长孙居高位多年,朝中耳目众多,在陇西又拥兵自重,若是不甚,只怕打草惊蛇。”

柴荣笑意有些冰凉,道:“不错。所以朕准备授卿御史之职,暗查长孙氏在朝中的党羽。卿弹劾一个,朕便革一个。”

赵匡胤大骇,皇上命他领兵出征,紧接着又许他任意弹劾官员之权,这浩荡的皇恩隆宠顷刻间加诸于一身,恐非益事。赵匡胤呆立无言,文德殿内常年燃着的龙涎香,混在冬季清冷的空气中,蜿蜒着往他脑子里钻,有股难以言说的痛楚和恐惧。他牵了牵僵硬的面部,堆出了苦涩的笑意,谦卑地说:“陛下厚爱,微臣肝脑涂地亦不能报答万一。只不过,臣乃一介武夫,枪棒还能耍得几下。这风闻奏报,勘察政事,实在是一窍不通。不敢擅领其职,辜负了陛下重托。”

柴荣亦站着,目光如涟漪轻漾的湖水,一波接着一波打在赵匡胤身上。宫殿四周重重叠叠的罗幕飞纱隔开了屋外的夕阳,只将一屋子半暗半明的光线笼在君臣二人身上。许久之后,柴荣挥挥手,轻松地笑道:“既然如此,朕也不勉强。只是事关重大,朕许卿为心腹,才直言相告。”

赵匡胤忙道:“微臣不敢泄露只字片语。”

柴荣笑了笑,道:“朕当然知道卿的忠心,不知道卿可有耿直之人推举?”

听到此言,赵匡胤暗自叫苦不已,只觉得自己刚避过一只猛虎,迎面又遇上一只饿狼。自己即将手握重兵,再妄言朝政,那便犯了大忌讳,偏偏圣上不断逼问,他只好胡乱诌了几个素有贤名的儒学大臣。

柴荣频频摇头,两道剑眉越蹙越紧。赵匡胤见状,只好无奈道:“臣也不知能推举何人了。容臣回去思索几日,再来回奏。”柴荣仍是沉默不语,赵匡胤无奈地指了指御案上的奏章,道,“依臣之见,这封奏章写得倒清楚犀利,成文之人或许能堪此任。”

柴荣骤闻此言,眼中竟闪出一丝欣喜的光亮,微不可查地颔了颔首,道:“卿退下吧。”

赵匡胤倒退着出来。一出文德殿,扑面而来的凉风吹得他打了一寒战,才发觉,外袍下面的两件棉绸单衣早已被汗水浸湿。短短一个时辰的御前奏对,他只觉得自己在鬼门关前来回往复了几趟。他沿着来路往回走,一路的华彩喜庆,在他眼里都褪成了暗灰,君意是要用,君心则是猜疑不定,尤其在朝中权势格局即将有大变动的时候,君心的猜疑只有更重。为人臣者,日夜殚虑,如履薄冰亦不为过。他轻叹了一口气,抬眼远望,正是华灯初上时,无数宫院的华美宫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灼灼明耀,将这人间繁华都笼上了一层奢靡氤氲。这般的浮华,本是他平日最爱见的,此时却像一团一团的杂草,漂在心上,有种如鲠在喉的恶心。

待赵匡胤回到家时,夕阳早已没收了最后一缕明媚。赵志带着小灯出来迎他,刚走到垂花,便见贺氏单薄的身影候在廊下。为图喜庆,她亦换上了织金团绣的大红袄裙,玉色绞纱的牡丹花纹从裙摆处往上绽放,又被烟色的狐裘大氅掩住了。她没有打灯,在她背后是笑语喧哗的暖室,隐隐绰绰的烛光透过重重夜色,将贺氏身影映成了一道消瘦的剪影。家人们早已布置好小年夜的饭菜,只等他回家,而她却更加焦急,只身等候在此处。赵匡胤心底涌上一股暖意,逼得他几欲落泪。从前他还是一个街头浪荡子时,新婚的贺氏便是这般每日在家做好饭菜等他。有时候,他会带着三五成群的朋友回来吃饭,贺氏亦是笑脸盈盈,一面赶着去厨房增菜添饭,一面还要跑去街上买酒回来。年轻时,家庭娇妻比不得金戈铁马、扬名立万的壮志雄心;年长了,又忙着名利奔波,算计筹谋。他觉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太多,世间荣华,美女名驹,但这些与眼前这个人相比,竟显得冰凉且遥远。

门廊间石榴树的枯枝横溢旁出,更显得人影单薄得带着几分凄凉。赵匡胤快走了几步,握住贺氏的双手,温责道:“大冷的天,不在屋里呆着,偏在外面受寒,生病了怎么办。”

贺氏嗤的一笑,道:“今日小年夜,官人可不许说不吉利……的话。”她的尾音带着颤抖,是勉力压住咳嗽所致。

赵匡胤皱了皱眉,侧首看她,苍黄的脸上像覆盖着一沉薄薄秋霜,大红色的胭脂浮在面上,也未能使气色看起好多少,接近发鬓的额头,在这寒冷的冬夜,竟冒着细密的汗珠。赵匡胤大惊失色,道:“你生病了?快派人请大夫。”

贺氏拉住他,慌忙道:“别,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过几日便是大年了,这时候找大夫,也不怕犯忌讳。”

赵匡胤一把将贺氏横抱起,轻如孩童,又是一阵心酸,扭头对赵志喝道:“还愣着干嘛,有什么忌讳不忌讳的,夫人的身体比忌讳要紧。”

然而大夫看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虚范地说是常年劳心,又有旧疾,引致气血大亏,需好好调养进补。赵匡胤听到旧疾二字,又惹得一阵心酸。自廿四之后,每日除了上朝,便守在贺氏房里,熬药添碳,皆亲力而为。到了大年三十,贺氏的精神便好多了,一大家子人一起,欢欢喜喜地吃了年夜饭,又跟着守岁,写春联,闹了半宿。

新年初一,是百官觐见的日子。朝仪从卯时起,一直要到未时才结束。循例,官员在前殿朝拜,官眷命妇们也要到后宫拜谢新年。何况今年的初一又格外不同,前几日,内宫传出喜讯,长孙贵妃再度有喜。自秋末,未满周岁的纪王突然夭折,长孙贵妃痛不欲生,一直想再有身孕,才短短三四个月,便心愿达成,如何不让人欣喜万分。柴荣更是龙颜大悦,立刻册封了长孙贵妃为独独尊贵的长孙皇贵妃,连带皇贵妃的父亲长孙思恭也晋封为魏国公。一门荣华,已臻极致。大喜又逢新春,若以身体不适为由告假,难免扫兴,贺氏想了想,自己自得了二品诰命之后,除了那次进宫谢恩之外,平素的人际打点全靠解忧应酬,多少有些名不正。若新年缺席,倒显得像是自己对皇恩有怨一般,便勉力梳妆了一番,又压了一条人参在舌下,便随着众人进宫了。

应是大年初一,府中女眷们便拥着老夫人去大相国寺拜祈新福,顺道赶一场热闹。解忧托了个由头,偷得这一日难得的清净,用过午膳,却又闲得无聊,便带着小丫头芳儿从地窖里一坛一坛地往外搬去年酿的酒。主仆二人累得满头大汗,芳儿还很不理解:“都听人说酒是越陈越香,娘子这几坛酒才放了一年,怎么就急着搬出来呢?”

解忧一面用小刀刮着坛口的泥封,一面道:“那是男人喝的烈酒,随着年头久远,入口也会愈发醇厚,放上二十年的老酒,你这样的小丫头,只消闻一闻便能醉倒。”芳儿天真无邪,解忧也爱与她讲话逗乐,“我这是给女人喝的花酒,取的就是一个花香盈人,入口清丽,放得久了,花香都没了,那还喝个什么劲。”

芳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这个我明白,就像男人,年轻的轻浮无端,最没劲了,当然要沉淀的时日长些,方显魅力。女人嘛,就是要在恰到好处的年轻鲜嫩时候,是最值钱的。”

解忧几乎被这离经畔道的言论呛住,笑骂道:“小姑娘家的,口没遮拦,什么男人女人,一点也不害臊。”

说话间,便开了一坛梨花酒,清香盈屋,仿佛将春日靡靡都装在了坛中。解忧尝了尝,很是满意。自从秦妃入宫,三千粉黛无颜色,宫中众人都觉得是赵匡胤带回来的祸害,连带着对她也没了好脸色。除了郭妃时不时还会召她入宫闲聊,别的只剩下冷眼相对。只好趁着新年,将这些美容驻颜的花香酒送去,重新巴结上那些娘娘们。不然,一旦赵匡胤再度出征,她在宫中的日子便没法过了。

还没等她打开第二坛,赵志大呼小叫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娘子,您去看看吧,夫人今天觐见时昏倒了,被送了回来。”

“啊?!”解忧大吃一惊,连忙跑出来,边往贺氏的房子走,一面问道,“怎么回事?快去请大夫啊?”

“宫里的太医已经瞧过了,给开了药,没什么大碍。估计是礼仪繁琐,给累的,夫人本来身子就弱。”

听到没大碍,解忧放心了不少,便对赵志道:“你差人再请个大夫回家来瞧瞧。你自己去宫门口蹲着,将军一出来,便让他赶快回来,夫人这边我照料着。”见有人主事了,赵志也安心了许多,一溜烟地走了。

贺氏住在后院东侧正屋,门前一株高大的凤凰树,每到春夏之交,绿影叠翠,轻柔的花瓣随风起舞,转眼又撒得一地的樱红缤纷。解忧平日总是避免来这里,害怕这屋里残存的恩爱气息会映衬出她薄凉的孤单。而今细看,整个房间内外两套,竟朴素的没有一件多余的装饰,映着外面安静的喜庆色彩,竟流溢出几分萧索杳然,仿佛人间三春繁华之后,便仅剩下一树的枯枝与满地的虚无。幸而屋内采光确是极好,金丝般的阳光流水般从长窗进来,带来了满室的光亮。

贺氏躺在暖塌上,二品诰命郡夫人沉重的珠翠羽翅冠已经被取下,发丝缠绕在樱色的绸枕之上,如敛烟秋草般凄迷,又稀少得让人心惊。她的脸色素白得没有半点光泽,脸颊由于过度的消瘦而凹陷下去,似乎承受不住那庄重华贵的胭脂色彩。她愁眉紧锁,眼帘深深地垂下,不知是昏睡未醒,还是在与肉体上的疼痛无声地抗衡。淡紫色的双唇中间隐隐透着一根黑线,解忧知道这是病入膏肓的表征,不由心头猛的一跳,怜悯之情瞬间缠上心头。

贺氏贴身的丫鬟瑶儿端上一碗熬得浓浓的参汤过来,浓郁的气味让解忧不由皱起了眉头:“夫人虚弱至此,能受得住这般大补么?”

瑶儿紧紧地抿住嘴,眼眶擒住几欲坠地的泪珠,“受……受不住。可……可夫人说,人参能让她气色看起来好些,虽是暂时应急的法子,但只要能瞒住将军,有一日便拖一日。夫人就是不想将军在为她担心,才每日喝两碗浓参汤的。”

“胡来!你也不懂劝阻,这叫引鸩止渴,拿自己身体当儿戏。”解忧怒道。

“你别……别怪她,她也是拗不过我。”听到动静,贺氏睁开眼睛,吃力地说道。解忧连忙将她扶起来,在后背塞了两个素色的软枕,让她靠得舒服些。“你们都下去吧,我跟妹妹说几句话。”她温和地吩咐道。

瑶儿放下参汤,抹着眼泪与芳儿一起出去了。贺氏拉着解忧的手,示意她贴着床沿坐下,勉力维持住一脸的笑意:“大夫们不敢说实话,其实哪里瞒得住病人自己呢。我的身子早就这样了,吃不吃药,吃什么药,结果都一样的。既然如此,我也不怕费银子,每天尽管用人参吊着,活一日便要有一日的笑容,省得他人担忧。等真到了撒手那天,即便自己放不下,却也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说话的声音像穿过林间的风声,泠泠作响。语气却平稳冷静、不悲不喜,只有隔着半臂的距离才能小心探得她绝望之下那眷意绵绵的悲哀。解忧于心不忍,只好避开她的目光,柔声安慰道:“姐姐身子不适,不要说这些话,好好寻访名医来看看,无非是多花些时日调养而已。”

贺氏勉力挤出一丝凄微的笑,目光却如蛛网般牢牢地黏在解忧身上,轻跳飞舞的阳光地透在空气里,缓缓地将冬日的寒意吞噬,又绊住了时光的脚步,使得这段午后如暖洋春波般细腻悠长。贺氏柔声道,“你到府里两年多了,我一直想与你好好说说话,无奈官人忙,你也忙,今天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却又不知道从何处说起了。”

解忧莞尔:“随便说什么都好,只是大过年的,再不要惹我哭了。”

贺氏微微一笑,连喘了几下,两团不详的潮红飘上脸颊,与那御赐的胭脂一起遮住了病容的惨淡,显露出她昔时曾有的婉约娇柔,她的目光似含雾西山一般,溟蒙深沉:“你长得真美,说话又体贴周到,我若是男子,也必定会为你神魂颠倒。”

“多可惜姐姐偏偏不是。”解忧嬉笑道,内心凄凉地想哭。

“不要怪官人不懂,他看起来聪明能干,其实他对感情之事,却如幼子般懵懂。”贺氏轻轻地握住了解忧的手,眼里尽是温煦与鼓励。她的话说得轻缓,似乎表明她早就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虚情假意的做戏。解忧心头猛地一刺,这种细密的痛楚蔓延开,刺得眼鼻都酸涩不堪,那被精心埋藏着半点儿委屈也豁然在脸上被摊开,衍成了尴尬的神态。解忧竭力止住嘴唇的颤抖,璇出一个明媚的笑容,轻松道:“官人对姐姐一往情深,至情不渝。”

贺氏凝眸于她,声音轻柔地像天边漂浮地白云,藏着阳光的灿烂与满心的潮湿,“我十岁便认识了官人,十五岁嫁给他。与我而言,就像是一出生便是他的妻子。陪他走过的岁月,每一日每一刻都像人生的荣耀一般,烙刻成了我生命的模样,也正因如此,我十分清楚,自己只不过是只在泥潭里蹦达的丑鸭子,他则是振翅欲飞的鸿雁,是我无论怎样努力也够不到的地方。若不是为了照顾我,他早已经飞到了天际,一展雄愿。我一生都在拖累他,偏偏他还视我为好妻子,忘记了其实世间有能够与他比翼飞翔的女子。”连着说了许多话,贺氏有些喘不上气,她歇息了片刻,平复了胸中翻腾汹涌的气息,继续道,“直到有一天你出现在了府里,光耀聪慧。有次你与官人赴宴回来,在风中并肩而立的模样,像修竹、像秀木,那时候我就在想,官人终于遇到了一个能与自己相伴相持的女子,也抑制不住地惶恐,他总有一天会发现,我这个妻,不配。”

贺氏的话说得平淡而陈恳,有一种堪破尘世的大彻大悟,又有一种小女子的自怜自哀。解忧不觉怔怔地看牢她,这个平日拙于言语,淡如白水的女人,却藏着怎样敏感细腻的心思。她是赵匡胤的原配正妻,是与夫相齐的主母,而她自己却一直为自己的平庸愧疚不已,每日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去接受丈夫的敬爱。解忧心头突然漫过一缕难以言传的伤感,屋内静得恍如一口深邃无波的古井,仿佛任凭荏苒光阴,都惊不起一缕波澜。良久,解忧温然道:“姐姐多虑了,我留在这里,只是因为与赵将军的一个交易。”

贺氏虚弱地摇了摇头,她的眸色澄明无暇,隐约泛起的泪光,有种直贯人心的力量,“交易不过是起由,终会结成如何的情缘便是各人的缘法。我时日无多,才敢与你说这番话,情深情浅,逃不过的是‘彼此珍视’四字。”

解忧默然呆坐,无神地望向窗外,本是新春的欢喜时光,怎么生生沾染上了哀愁的味道。轻暖的日光仍似往昔,从长窗菱格的空隙中悄然泻入,将二人烦絮的心事拖曳成瘦长的光影,直到外部急促的脚步声骤然响起,摇碎了时光,也摇碎了谁人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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