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风奇不以为意,随口道:“多半是你没瞧准。”瞥见岑东流正自仰脖不停灌酒,不禁笑骂道:“岑兄,你内伤不轻,还这般喝法,不要命了吗?”
岑东流笑道:“老赵,这一趟辛苦你了。”说着将酒葫芦一抛,又道:“喝光了,你们可带得有酒?”
赵风奇哈哈大笑,道:“我天风峡刀客别的没有,最不缺的便是胆气与酒。”当即取来两只皮囊,丢给岑东流道:“够你喝的了。”
岑东流嘿嘿一笑,牢牢抱着酒囊,如抱至宝,却倒不急着再喝了。
赵风奇转头对杨仞道:“杨兄弟,你方才想说什么?”
“赵老兄,”杨仞拱手道,“我仍打算独自东行,这便告辞了。”
先前他在听赵风奇说要将自己与岑、方二人一同护送时,心里便已打定了主意:“停云书院想捉的人无非就是方轻游和我,赵风奇要将我俩凑在一起,那不是正方便了停云弟子吗?等到刘万山回去,燕寄羽便知我俩都与天风峡刀客在一起,还是及早远离这些刀客为妥……嗯,想来停云书院定然以擒拿方轻游为主,也不会派出许多人专来捉我。”
他不想和方白争辩,故而等到方白离去了才说出来,却听赵风奇道:“这又是为何?杨兄弟信不过我等?”
岑东流亦道:“方才我听老赵讲述,护送杨兄弟却是方白的托付,那定是有极要紧的事,杨兄弟,你年纪轻轻,江湖经验终究浅薄,还是随我们一道走吧。”
杨仞摇头道:“多谢诸位的好意,我还是想自行赶路。”
赵风奇歪头打量了杨仞片刻,笑道:“杨兄弟,既然你不想让我们护送,我等也不好勉强,只是你可想清楚了,这是你自己执意如此,可不是我们辜负了方白的托付。”
杨仞道:“那是自然。多谢赵老兄。”说完整理好行囊,与众人告别,径自打马离去。
一路向东,行到翌日午后,杨仞下马歇息,刚吃了几口干粮,忽然瞥见远处草坡上有两个人骑马伫望,看衣着似是天风峡刀客,心下顿时恍然:“赵风奇嘴上说不护送,其实一直暗中跟着我。”
随即也不急于动身,眼看着那两人勒转马头而去;又等了一炷香,果然见到赵风奇、岑东流等人策马而至,一行十余人之间却多了一驾简陋的马车。
赵风奇翻身下马,笑呵呵拱手道:“杨兄弟,可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杨仞道:“不必了。”不待赵风奇开口,便问道:“方兄是在马车里么?”
赵风奇点头道:“方兄弟中了燕寄羽的‘惊鸿影’,却未能全解,有时能动,有时发作起来便动弹不得。”
杨仞道:“嗯,这倒有些奇怪了。”
赵风奇道:“毒性一时解不干净,那也没什么奇怪的,杨兄弟,你当真不肯让我们护送你?”
杨仞想了想,却转口道:“赵老兄,若让你退出天风峡,加入别的帮派,料想你是绝不肯的,是么?”
赵风奇一愣,道:“自然不肯。”
杨仞道:“那好,我再问岑兄,不知岑兄可愿意另入别派?”
岑东流却似被触动心事,默然良久才道:“我师弟被弓魔所杀,‘飞光门’没了门主,恐被旁人趁虚而入,我须得赶回青州整顿门派,倘若飞光门安稳无事,我便从此退出江湖,不再理会什么帮派争斗了。”
赵风奇皱眉道:“岑兄,你不去寻弓魔与简青兮复仇吗?”
岑东流苦笑道:“简青兮中了温歧的‘钦原’之毒,命不久矣;弓魔杀人如麻,如今落在了燕寄羽手中,多半也难逃一死,倒也不用我再费心,不然……不然凭我现下的残废之身,难道还能报得了仇吗?”
赵风奇闻言默然。
杨仞道:“既是如此,我再去问问方兄。”言毕走到马车边,探头进去,却见方轻游正自闭目沉睡,正要离去,方轻游缓缓睁眼,见是杨仞,轻轻一笑,道:“杨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杨仞道:“嗯,昨夜未及请教方兄,不知停云书院为何要擒你?”
方轻游道:“如今武林中,除了刀宗,还有几人修成了‘意劲’,燕寄羽却想都控在手里。”
杨仞一凛,恍然道:“原来方兄也会‘意劲’。”顿了顿,又道:“听说意劲厉害得很,怎么方兄身上的惊鸿影之毒却迟迟不能尽解?”
方轻游道:“意劲解不了惊鸿影,玄真教内功也解不了,前日里我身上的毒性忽而自解,昨日又忽然复发,究竟是何原因,我至今也想不清楚。”
杨仞道:“原来如此。是了,方兄已经退出玄真教,不知可愿进别的帮派待上一阵?”
方轻游微笑道:“我既已退教,便没打算再加别的帮派,只求自在无拘,便心满意足。杨兄弟不愿与我们同行,多半也是为此吧。”
杨仞眼看方轻游虽与自己初识,却毫不疑心自己,不论自己问的什么,都答得直接磊落,心中不禁有些佩服他的坦荡,便也照实道:“方兄是洒脱之人,我也有什么说什么,我不愿与你们同行,只是不想被你们连累,却不是要求什么‘自在无拘’。”
方轻游淡然一笑:“杨兄弟也是洒脱之人。”
杨仞摇头道:“我不是。”随即走回赵风奇身边,道:“赵老兄,实不相瞒,在下是‘乘锋帮’现任的帮主,眼下正要招收帮众、重振帮派,若你们之中有人肯入我乘锋帮,我自不能舍下帮众而去,便能与你们同行;但方才赵老兄也听见了,你们可都加不了我的帮派,那我也只能独自赶路了。”
赵风奇愕然失笑:“乘锋帮,那是什么帮派?”转回头对十名刀客道:“你们听过乘锋帮吗?”
众刀客纷纷摇头,有个刀客道:“闻所未闻,原来武林中还有个‘乘风帮’吗,不知有没有‘破浪帮’?”还有个刀客笑道:“我看多半是这位杨兄弟早晨拉屎的时候新想出来的。”
杨仞拱手道:“我乘锋帮是锋芒之‘锋’,不是风雨之‘风’,你们没听说过,也不足为怪。”
言毕捡起行囊,告辞上马而去。
又行了七八日,路过一处小小的集镇,杨仞采买了干粮,不知镇上是否正有停云弟子歇脚,便不停留,继续向东行出数十里,来到偏僻处睡觉。
睡到黄昏醒来,杨仞练起当日的一百遍“乘锋刀法”,尚未练完,便又见到了赵风奇一行,只是这回他们已换做客商装扮。
“他娘的,原来他们还跟着老子。”杨仞暗骂一声,皱眉收刀,等着他们走近。
赵风奇也不下马,斜眼看着杨仞,笑道:“这可巧了,杨兄弟,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吗?”
杨仞道:“不必了。”
赵风奇点点头,没说什么;他身后却有个刀客骂道:“你小子不识好歹,他奶奶的给脸不要脸!”
杨仞也不着恼,只对赵风奇拱手道:“赵老兄,停云书院在找我,也在找你们,我既不用你们帮忙,也帮不了你们,这叫作两不相欠。”
那刀客又骂起来,赵风奇摆了摆手,笑嘻嘻道:“骂什么骂,杨兄弟言之有理,是我们打扰杨兄弟练刀了。”
目视杨仞,又拱手笑道:“杨兄弟,你请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