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洛,来,笑一下。”黑暗中有个女人在轻声呼唤。
谁?谁叫我?
“小洛……别哭啊,乖。”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
“小洛……小洛……”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他感受到有细微的东西在抚摸自己的脸庞,他急了,他想看看是谁在呼唤自己,可周围全是一片黑暗,他想一个溺水的人一样拼命挥手,突然摸到一个把手,他用力拉开,光芒从一道门倾泻进来,照亮了周围的黑暗。
他走出门,炽热的光芒照在自己身上,不是阳光,是火光,他看见一座城市在燃烧,四处都是烈焰,哭嚎声响彻天地,面前倒着几个烧的焦黑的人,在火焰的中央,有一根高大的巨柱,柱子上绑着一个人,他看不清,柱子上的人被不断灼烧着,仿佛是一场对天地的献祭。而头顶的星空上,闪烁着巨大的星图,仿佛是一颗颗星星被一根线连接成一幅巨画,星图突然破碎了,星光全部被搅碎隐没,天地刮起猛烈的寒风,如同巨龙的咆哮,吹灭了城市的火焰,天地再次归为黑暗……
……
“唐洛,唐洛!”
唐洛感觉有人在拍自己的脸,他费力睁开眼,看见一张一脸嘲讽的笑容——自己的朋友涂俊豪。
“不是吧不是吧,就一杯酒你就醉了?”涂俊豪递给唐洛一杯水。
唐洛喝下水,眼前模糊的一切开始变得清晰起来,热气腾腾的火锅,欢声笑语的同学,豪气冲天的老师……这些让他想起来自己还在高中毕业聚会的餐桌上。
唐洛拍了拍脸,他想起来刚才原本不苟言笑的历史老师突然热情大发,非要拉着他这位课代表喝一杯酒。
“都是成年男孩了,不学会喝酒怎么行?”历史老师完全不符合教师风范,逼他喝下了酒,结果一杯下肚,他就倒在桌子上。
“喂,你刚刚嘴里低估着什么呢?”涂俊豪涮起一片牛肚就下了肚,“不会是在念叨暗恋的女生吧?是我们班的吗?是的话现在就去表白呀,你看现在气氛多好,表白成功率绝对贼高。”
“拉倒吧,做了个噩梦,喂,牛肚给我留点。”
“现在做噩梦多晦气呀,你多吃点,然后把晦气拉出去。”
“滚!”
唐洛同样涮起一片牛肚,沾了点调料就塞进嘴里,牛肚的滚烫和调料的麻辣让他清醒了许多,看着眼前即将分别的同学,大家都敞开怀的闲聊,互相和同学老师合影留念,平日里的淑女也都顾不上吃相,大筷大筷的涮着火锅,热气腾腾的青春啊。
唐洛把碗筷放在桌上,“我去吹吹风歇一会,帮我看着碗筷。”
“那我们可不会给你留啊,自己早点回来继续涮。”
唐洛摆摆手来到湖边,重庆夏日的夜晚很凉爽,刚刚下了场小雨,天空还稀疏飘着“毛毛雨,”这家火锅店店内店外都有席位,外面的露天席位紧挨着人造湖,天上分布着零散的几颗星星,微风滑过湖泊,带来一阵清凉与惬意。
唐洛看着微微荡漾的湖泊,有一种坐在湖边脱鞋泡脚的冲动,他后悔没有带相机来拍下聚会和这片湖泊。
这时,湖泊出现了一抹洁白的倒影,如同水下的荷花一般,唐洛扭过头,看见一双白布鞋,只看白鞋以上曲线优美的小腿就可以想象这个女孩的亭亭玉立,白色的裙摆随风轻扬,月光杂着灯光照在她的裙子和肌肤上,一切仿佛都是透明的。
“唐洛,作为曾经的老同桌,送你件分别礼物。”女孩开口了,递给唐洛一个外表精美的礼物盒。
“谢谢,”唐洛接过礼物盒,发现外表是一幅手绘的林中小鹿的画,景象逼真,活灵活现,“包装很漂亮,我现在身上也没有可以回赠的礼物,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的,那我先回桌了。”女孩轻轻的把额前的头发优雅的别在耳后。
“宁歆瑶。”
“怎么了?”女孩转过身。
“没什么,你是不是喝酒了?看你脸有些红,小心一会回不了家。”
“嗯……她们刚刚逼我喝了点,谢谢提醒。”
宁歆瑶快步回到餐桌,一坐下立马趴在桌上把脸埋进臂弯里。
“瑶瑶,怎么样呀?”
“你是直接表白的吗?他怎么说啊?”
“快快快,说来听听。”
……
周围几个女孩立刻围住了宁歆瑶,又戳又拉,想让她把头从臂弯抬起来。
突然,一个女孩戳了戳宁歆瑶的耳朵,“你们看看这都红到耳朵根了,可怜我又白又香又软的瑶瑶就要被男人拐骗跑了。”
“滚开,你这个污女,”宁歆瑶把周围女孩全部推开,“回去吃你们的火锅去。”
“好好好,我们不围着你。”
“有消息告诉我们啊。”
“他要是同意了你们就谈呗,说不定以后是同一个大学呢,就算不是,暑假还有两个月呢,谈两个月也不留遗憾。”
“滚啊!”宁歆瑶费力把这些损友打发走,看了看周围,没多少人注意到女生这边的小闹腾。
宁歆瑶看了看湖边那个文静的男孩,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唐洛,或许是她刚转校的时候,唐洛就在她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曾经的画面又浮现出来。
记得当初的自己刚转校,性格又腼腆,自我介绍时红着脸低着头,声音细若游丝,断断续续,本来最多一分钟就可以介绍完,自己硬是拖了三分钟,后来班主任看不下去鼓励她。
“宁歆瑶同学,不必这么害羞,你可以大方抬起头和大家打招呼,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老师的鼓励无法改变自己的胆怯,但自己还是鼓起勇气缓慢抬起头来,与想象的万众注视不同,事实上只有很少一部分同学在看她,其他人不是埋着头,就是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在那少数关注自己的目光中,偶然看见了一双清澈的眼睛,一个最后排靠窗的男孩微笑着对她竖起大拇指,后来老师安排自己和那男孩成了同桌。
当时的自己本以为男孩是个热心的人,可与他做同桌后发现他经常心不在焉,上课不是盯着窗外,就是偷看课外书,下课就趴着睡觉,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虽然自己是个腼腆内向的人,不习惯交际,但这样冷淡的同桌还是让她不太舒服。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一次数学考试后的数学评讲课上,老师指着黑板上的题说:“这道题我之前讲过三次了,还有人不会做吗?没有的话我就跳下一题。”
她犹豫了一会,把刚举到耳朵的手放了下去,她不是没有勇气提问,是没有勇气面对老师接下来可能的质问:为什么我反复讲你还没有搞懂?你上课有认真听吗?对这道题你是怎么想的?……诸如此类,这些简单的问题足以让她窒息。
“都明白啦?”老师又环顾了下教室,“行,那我们来看下一题。”
“等等老师,刚刚那道题我不会做。”一支手在她旁边举起,举得很高。
她侥幸的想着:还好,有人问了。
可接下来她仿佛被幸运之神眷顾,她的每一道错题都有人提问,有的是其他同学,但更多的是旁边这个男孩提问。
“唐洛,你怎么这么多题不懂?以后上课少睡觉!”在男孩又一次举手后,老师被激怒了,可老师的职责还是让她不厌其烦地讲下去。
她扭过头,看见男孩的试卷,他问的问题他其实全做对了,她一下明白男孩是在帮自己。于是她偷偷递给男孩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谢谢。
‘没关系,还有不懂的,自己去问吧。’男孩同样递回纸条。
她本以为这是同桌感情的升温,可这个叫唐洛的男孩又冷淡起来,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她发现唐洛平时对人比较冷淡,可当别人陷入困境时,又会出手相助,然后继续冷淡,是一个奇怪的人。
后来,通过传言,她知道了唐洛奇怪的原因,据说他是个私生子,母亲意外去世,靠着未曾谋面的父亲给的钱度日。
她意识到唐洛和她一样是个孤独封闭的人,她开始有意无意的找他聊天,刚开始唐洛总是敷衍,后来慢慢打开心门,开始认真的与她闲聊,这时她发现唐洛的思想深刻,不同于同年龄其他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文艺青年”,他见解独到,目光长远而且知识面广,思想很深。
现在宁歆瑶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了唐洛,原本只觉得自己有了一个可以随意打开心门聊天的朋友,可直到在元旦晚会那一天,她看见班上的另一个可爱的女孩在后台为准备上台表演的唐洛整理衣领。
酸,是真的酸的让她难受,在那一刻她才明白为什么会有吃醋这个词。
很多人意识不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直到看见ta和另一个异性在一起。
庆幸的是,唐洛和那个可爱女孩并无后续,可自己发现自己喜欢上唐洛后也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与唐洛相处,在一次调换座位,她以学习为由,调去了讲台旁。
宁歆瑶自嘲的想:自己就是这样胆怯的人,一直把感情埋在心底,直到现在,即将天各一方,才有勇气送出礼物,希望他能看到吧。
……
唐洛深吸口气,打开家门。
房内依然一片黑暗,只有窗外斜射进稀散的光,将家具的影子拉的很长,整个房间显得极其冷淡,犹如一座坟墓。
唐洛反锁门打开灯,从厨房开始依次检查每个房间,每个死角,又打开电脑,高倍速游览今天的房内监控,最后瘫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喃喃道:“你还是没有回来啊。”
唐洛感觉有点反胃,之前聚会上,他突然到每一桌去敬酒,让所有师生吃了一惊,毕竟他平时是个寡言少语的人,突然这么热情搞得大家不适应,但他还是执意敬酒了。
唐洛来到厕所呕吐,其实只要他想,酒对他如同白水,但他想喝醉,想死沉的睡去。
躺在床上的唐洛望着窗外依旧繁丽的灯光低喃着:“又是一个人了啊。”
他拆开宁歆瑶送的礼物,是一个精美的笔记本,封面和礼物包装一样,是一幅林中小鹿图,他打开笔记本,从中滑落一封信,信的字迹娟秀:
“唐洛,其实从我刚成为你的同桌......”
他把信读了三篇,又放回笔记本里夹着,然后关灯睡觉。
唐洛辗转难眠,那封信是宁歆瑶的告白情书,信上的最后一句话让他脑子很乱:我希望......这本笔记本可以成为记录我们爱情的日记。
要说他对宁歆瑶没感觉是不可能的,宁歆瑶是一个清秀可人的女孩,温柔善良,是他见过的最宜家的女孩,没有男孩会不为她心动。
他一直是独自一人,他的孤独是由他自己造成的,怪不了别人,他自认为是一个“犯贱”的人,一边渴望陪伴,一边又把所有人推开,唯一亲近的人就是一直照顾自己的罗茜。
唐洛曾经看过一本书,书上说孤独的人你去邀请,他会拒绝,而倘若你多付出一些热情再次邀请,他就会接受。
宁歆瑶是少有的会邀请他三四次的人,在很多集体活动时,别人有意无意忘却他时,只有那抹洁白的身影会跳出来提醒他。
唐洛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看似普通的双手在他眼中却套着枷锁,禁锢着他。
“我真的配吗?”
黑暗中无人回答,只有风将窗帘吹起。
宁歆瑶同样彻夜难眠,直到她看见那条QQ消息:明天晚上18点,学校旁的咖啡厅见?给我只笔吧,我会好好写的。
她立刻兴奋的回复:好。然后在床上滚来滚去,手一会抓枕头,一会拉被子,开心的不知把手放哪。
她起身趴在窗户上,外面流转的灯光仿佛都是在为她庆祝,宁歆瑶不顾现在半夜三点的时间,用自己活了17年来最大的嗓门对着窗外尖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