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的悲哀就只有两件事而已——不被重视和过度利用。
——莱斯
莱斯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的太阳,因为光有多亮,黑暗就有多深。天上代表四月的四个月亮才刚刚落下,莱斯就起来了,目睹到父亲唯一一次对他和蔼的笑,这是他二十年(相当于八年)来第一次看见父亲对他的笑容。
从莱斯有记忆起,父亲就没有关注过他。没人会关注一个在同辈中毫不起眼的人,既不是孩子中最大最懂事的那个,也不是最小最顽皮的那个。莱斯也尝试过闹腾,但还不如弟弟无关痛痒的一次哭闹,也比不过妹妹可爱的脸庞。
莱斯记得他最可笑的一次是为了融入兄弟姐妹中间,心甘情愿地被同辈在脸上画画。最后他就是可怜的小丑一般依旧没人在乎。他在一边傻傻地羡慕被斥责的同辈们,父亲没有安慰他,这让他有了一瞬间的失落。但是随后莱斯想,他本来就不被在乎,就算这个样子也没有被父亲斥责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吧。莱斯这样安慰着自己,但回到孤独的房间之后,莱斯对着母亲的遗像却止不住地流下了泪水。
没人在乎我,哪怕犯错也是一样,哪怕是被斥责也好啊,我也想体会一次这样的爱的关心啊,可为什么我得到的永远是忽视,就像不存在似的。是吗?不被人认同,所以我要变得更耀眼,耀眼到没人能够忽视我的存在。
就在这样的心境下,莱斯开始了自己的修炼。因为父亲是召唤师的缘故,所以莱斯决定全力学习召唤术。就算如此不被重视,莱斯依旧崇拜着他的父亲。这一年里,每到这个时间,莱斯就会醒来开始修炼。
这对莱斯来说只是平常的一天,看见父亲出门,父亲忽视在院子修炼的莱斯,不对,今天的父亲对他笑了。眼神对着莱斯,充满柔和,嘴角上扬,眼角有一些皱纹。这是笑,莱斯确定了。第一次面对没有忽视他的父亲,莱斯不知道如何回应,只是身体却因为兴奋而不自觉地动了,右手摸着后脑勺,脸上也浮现了之前没有的笑。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吗?原来被人注意是一件如此美好的事。
让莱斯震惊的还在后面父亲说的话,“莱斯今天也很努力呢!”莱斯动作凝固了,这是前所未有的一句不必要的话。父亲以前只对他说必要的话。
父亲没有等莱斯有所反应就走了,因为他今天要见一个重要的人。几周前预约的,他不得不见的顾客。
之后,在科索德的贝尔特商会会面室里,父亲见了那位大人物。
......
“不得不这样做吗?我只希望我的孩子们可以活着。”父亲的神色透着淡淡的忧伤,这是他三十年前就知道的事了,眼前的老人正是可以看透命运之人。
“全人类的命运重要还是你的孩子重要?”老人喝了一口茶,面色如常毫无波澜。
“......那至少用我一个人的命换我一个孩子的命。”父亲的表情变得麻木了。
......
有关谈话的内容,莱斯是不知道的,只是从那以后,父亲就变了。
父亲变了,变得开始注意莱斯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了,刚开始,他是很开心的。虽然因为父亲的要求,莱斯每天的修炼时间安排的满满的,每天都很辛苦,但是有父亲陪着他。父亲每天晚上会用一个小时的时间和莱斯一起修炼。或是讲课,或是和莱斯一起冥想帮助他感悟精神空间,或是叫出召唤物鼓励莱斯。
可是后来,不知道是因为天赋还是体制原因,莱斯在铜七级迟迟触碰不到银级的门。那若有若无的精神空间,莱斯始终没办法触及,虽然父亲带他去过很多次了。
面对莱斯的表现,父亲刚开始还能心平气和地予以莱斯指导,但后来却越发暴躁和生气。
“你这样还有什么用啊?没用我为什么要关心你,你自己好好想想!”
承受了父亲越来越凶的脾气和越来越多的打骂后,莱斯觉得自己错了,他原以为只要有人在乎就可以了,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就像工具似的,有用时捡起拼命用,无用时便甩在一边毫不关心,这和之前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父亲依旧不在乎他,不在乎他的感受,父亲只是付出他的关心,换取他的用处罢了。
“既然不在乎我,为什么还要关心培养我,我只是你达成某种目的的工具吗?”在某一次打骂中莱斯终于忍不了了。
父亲不再关心莱斯了,日子回到了以前的轨迹,只是莱斯却不在是以前的心态了。如果没有见过阳光,莱斯本可以忍受孤独的黑暗。可是某些黑暗的种子却需要名为光明的刺激才能发芽。
莱斯对父亲的一切期待——崇拜,仰慕,爱,全部转化成恨。他恨那个他崇拜的父亲;他恨那个忽视他的父亲;他恨那个给他光明却毫不犹豫又把他重新推回深渊的父亲。
在一个五个月亮的夜晚,父亲召集了所有和莱斯同辈的孩子。一位面无表情的老人和父亲站在一起,他们互相小声说了几句之后,便开始了莫名的仪式。
不知道为什么,莱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似乎感觉到那股力量,精神空间的力量。他进去了,发现和父亲带他来这里的时候不一样,现在这里满身红色。随后一股庞大的力量涌入了莱斯的精神空间,莱斯失去了意识。
莱斯做了一个梦,梦见院子里家人的尸体,和浑身是血的他。
“醒来后,他们都死了,就只有我一个人活着,是......我......杀死了......他们......”莱斯讲完这句话后,仿佛灵魂又回到了那五个月亮的晚上,脸上全是狰狞之色,“我当时很害怕,但是我没有后悔,反正他们都不在乎我,只是把我当工具一样。现在也一样,我只是不想再被他利用了,我该死了,他拼命地保护我肯定还只是想要利用我吧,只要我活着就会被利用的那种用途,一定有的吧。”
大黑听完,若有所思地摇摇头,“你根本不懂守护者之力,很可惜,莱斯,你死不了的。”
莱斯的表情迷惑起来。
“守护者之力的获得,全靠守护者自己对所要守护的东西无所求的守护,你父亲已经把这股力量传递给身为守护者的我了,也就是说你不能在我的守护下死去。就算你是个工具,也是被一个人拼上性命也要守护的工具。”大黑很少对除王以外的人说这么多话,每一个守护者都是值得敬佩的人,想必那位所谓莱斯的父亲一定有他的苦衷吧。
“拼命......也要......守护的......工具吗?”莱斯对着这几个字反复咀嚼。念着念着,雨水就和泪水交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