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众人都变了脸色,就连云惋惜握着酒杯的手也轻轻一抖。她身旁不远的云凤鸣更是脸色巨变,失手撞翻了面前的茶盏。立刻有人看戏一般小声嗤笑起来。
云凤鸣却不管这些,双眼直直地瞪向云惋惜眼中满是恶毒。
“什么?”贵妃捂住心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亲生儿子萧临风。
萧临风也不看她,只是跪拜不起。有冷气从贵妃足底渗入,直至她心头。
“本宫不同意。”她缓缓说道,大眼中尽是决绝。
贵妃一出声,在场交头接耳的众人便全都安静下来,惶恐地低下头。一片死寂中,惟有晚风低低呜咽而过,拂过草木,带着森冷的凉意吹到众人身上。
萧临风在御阶前长跪不起,既不言语也无动作。若不是飞花漫天,云惋惜真以为时间凝滞了。
“风儿,你先起来,这件事我们从长再议。”贵妃到底是心疼萧临风,舍不得他跪在冰凉的石砖上,连声唤他起来。
萧临风不为所动,又磕一头转而向皇后求道:“母后明鉴,我实在意属云家惋惜。”贵妃见到萧临风这般坚持,甚至不顾她这个生母的感受扭头向皇后求情,恨到双手猛然一握,金玉镶嵌的护指立时在她玉脂凝膏般的雪腕上划出了一道深长的血痕。
都是这个云惋惜,害得他们母子不和。
皇后看到眼下这情形实在难看,有损皇家颜面,终于发话:“临风你先起来,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云惋惜一双如黑墨的眼睛里闪过一道讥讽,萧临风跟贵妃意见不合,倒是给了皇后当众训斥萧临风不着调的机会,怕是现在贵妃心中更为恼怒。
她如同看好戏一样地不露声色打量现场每一个人的神态,好像这出好戏的源头不在于她,也跟她无任何关系一般。
宁挽墨也是在场众人中,神色最为自若的一个。他酌了一口梨花酒,香醇的酒与梨花的清淡混在一起,格外使人迷醉。他又连喝几杯,这酒,像极了云惋惜。
有了皇后发话,萧临风不得不起身退至一边,脸色难看非常。宁挽墨哑然失笑,抖落身上飘絮肃然起身,向萧临风揖道:“临风有所不知,这云家惋惜,本王早就看上了,只等合适机会请求母后赐婚。”
众人听了这话不由得倒吸凉气,有些闺秀实在忍不住,跟身旁关系亲厚的闺阁密友数落起云惋惜来。她们实在无法理解,备受冷落声名狼藉的云惋惜,是如何得到二位皇子的垂爱?
葛月倒是不以为意,拢住云惋惜的手,上下端详了片刻打趣道:“惜儿实在是太过于美貌,连我一个女子第一次见你时都忍不住看呆了,何况那些王爷?”
未出阁的闺秀被人夸时应该是什么反应?云惋惜略略思量,作出一副面红耳赤娇羞状:“月儿说笑了。”
无论如何,一个正当韶华的女子在面对两位身份如此遵贵的男子表白时,害羞才是第一反应。云惋惜并非有意去蒙骗葛月,她只是怕葛月发觉她的异样,不愿再与她来往。
两世为人的她,只体会过这一次友情,她分外珍惜。
林婉儿在一旁强撑着笑:“恭喜云妹妹攀上高枝,飞上枝头。”
云惋惜听她话里有话,冷冷一笑:“这事还未定夺,再说何为攀上高枝?于林姐姐这种身份的女子来说,嫁给王爷才算攀上高枝吧。”
她云惋惜再不受宠,起码也是相府嫡女。如果皇帝正当年,她直接入宫为后都是可能的,嫁给王爷实在不算攀上高枝。
倒是林婉儿,区区一个尚书千金罢了,哪来的脸面嘲讽她?
林婉儿和葛月都不防云惋惜话说得如此直白刻薄,面面相觑片刻,葛月才连忙作和:“好了,婉儿休要再说什么攀上高枝这种话。”
林婉儿想要动怒,却生生忍了下来,她精心伪装多年温婉闺秀,一定不可在这时候破功。“是我失言了,云妹妹莫怪。”
“我倒觉得宁王和云惋惜是极登对的,姐姐你看呢?”贵妃见到宁挽墨站出来,大喜过望。把云惋惜这个爹嫌娘弃的推给宁挽墨,再让风儿取了云凤鸣,到时候,云相一定会全力支持风儿的。
皇后冷冷瞥了贵妃一眼,却并不说话。
“宁王可真会说笑,明明是我先提出来的。”萧临风完全不顾贵妃的百般暗示,态度坚决。
“临风,这种事可没有先来后到之分,既然母后犹豫不决,我们把父皇请来如何?”宁挽墨洒脱自如,全然没有萧临风的紧张,仿佛胜券在握。
萧临风眸子暗了下去,他的那个父皇真不一定会支持他。明明他才是父皇的亲生儿子啊。
“何必劳烦父皇。”萧临风只觉得自己口舌干涩,心如苦莲。这一刻的他知道,在父皇前对上宁挽墨,他没有半点胜算。
“风儿,宁王算是你长兄,你怎可与长兄争抢?”坐在高位上的贵妃心中暗喜,宁挽墨态度越坚决越好,赶紧把这个云惋惜娶走,免得祸害她家风儿。
萧临风实属无奈,只好向皇后看去,企图皇后能扭转局势。皇后却装作看不见他恳切的目光,一句话也不说。
“是。”萧临风知道自己今天在三人围攻下毫无胜算,只好偃旗息鼓,另做打算。路并非只有一条,他萧临风想要得到的东西,一定会得到。
贵妃悬着半晌的心终于落下,她恨恨地在人群中寻找着挑起这一切事端的云惋惜,发觉她正事不关己地饮着美酒,心中更是不忿。
怪不得这云惋惜爹不疼娘不爱的,这般挑事又装无辜的性子,实在是能让人恨的牙痒痒。
可正在喝酒的云惋惜丝毫不知道贵妃是怎样暗中打量她的,又是怎样在心里恨她的。云惋惜只觉得这是两个王爷以她为由头,争个高低罢了,本来这事就与她无关。
“今日没有让大家尽兴,下次我再摆宴请你们罢。本宫有些乏了,散了吧。”皇后扶额,好似有些头痛。
“谢皇后娘娘,谢贵妃娘娘。”众人齐声道,等皇后与贵妃先行离席,才作鸟兽散开。
“云惋惜,你真倒是真会演。”云凤鸣迫不及待地找到云惋惜,恨不得挖了她的心肺。今晚最丢脸的不是萧临风,而是她云凤鸣。萧临风这样迫不及待的澄清,不就表明了他看不上自己吗?
一个被皇子嫌弃的女人,以后还有什么出路可言!
“云家惋惜,皇后娘娘请你过去一趟。”王海此时跑来,看都不看云凤鸣,直接对云惋惜躬身道。
“在姐姐面前甘拜下风。”云惋惜颇为恭敬地福礼,然后冷冷一笑。
王海已经见过云惋惜,对这个貌美惊人的姑娘本来就有几分好感,现在又看到云惋惜对长姐如此恭敬,对她的好感更是有上一层。
云凤鸣简直要气得呕血不止,她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发现,这个云惋惜这么会演?明明在她面前这么嚣张,宫中贵人一来,又装作对她恭敬无比的样子。倒是她刚才在王海面前怒气冲冲,失了仪态。
回去一定要告诉爹娘,让他们给自己主持公道。只要她还有爹娘支持,云惋惜就永远都不算什么。
皇后的贴身宫女鹭环早早的就站在檐下张望,看到王海带着云惋惜匆匆走来连忙迎了上去。
“姑姑好。”云惋惜福了一礼,鹭环微微点头,脸上浮出满意的神色。
“快随我来。”鹭环将她引入皇后宫中,路上重廊叠转,暗角处全是奇花异卉金箔银贴,云惋惜却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只眼观鼻鼻观心跟随着鹭环。
鹭环一路上都在暗中观察云惋惜,见她这样不为荣华所动,更是对她高看一眼。不像她的长姐云凤鸣,竟然连宁王玉佩都想占为己有。
不知又走了多久,才终于到了皇后宫所居住的庆凤宫中。
“云家惋惜,你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皇后端坐在主位上,声音不怒自威。
云惋惜依言抬头,如珍贵玉瓷一样娇嫩的脸被满宫烛火映照得散发莹莹之光。
“不错,是个美人。”皇后喝了一杯花茶,“你跟宁王何时认识的?”
皇后眼里忽然满是精光,爆发出迫人的气势。云惋惜依旧处变不惊,不卑不亢回答到:“那时宁王去臣女府中讨要玉佩,一来二去便结识了。”
皇后这样问她,无非是怕她存了别样的心思接近宁王。云惋惜在心里冷笑一声,宫里的这些娘娘,总是把自己的皇子看成是世间最珍贵的东西,好像任何人接近他们都是别有企图
“原是这样。听说宁王的玉佩是你长姐拿走的?”皇后状似无意的问道。
云惋惜点点头,皇后为何突然问起这件事?
“你的长姐也是个好的,如何会做出这种事?”
皇后的问题倒是不少,只是不知道她出于什么目的才问出这些。
“长姐从小便喜爱这些金玉之物,宁王玉佩造型别致,长姐也是一念之下起了贪心才做出这种荒唐事的。”云惋惜似乎很是为云凤鸣的举动痛心。
皇后仔细端详了她片刻,终于笑了起来:“听说你明年就要及笄了。家中给你订婚了没有?”
“没有。”云惋惜如实回答,宫里一直压抑的气氛,因为皇后的笑靥而变得轻松起来。
“你对于宁王和风儿怎么看?”皇后虽说笑了,可是问题也是一个接一个,不给云惋惜丝毫喘息的机会。
云惋惜面上浮现出为难的神色:“臣女不敢妄议皇子。”
“你但说无妨。”皇后扶了扶头上凤凰金簪,其一羽一爪,皆栩栩如生,望之不似凡品。
“臣女与萧宁殿下二人也接触不多,他们在臣女眼中皆是不可多得之才,当今圣上得这二子,实在是我西风之幸。”云惋惜声音清脆如碎玉破冰,在偌大的庆凤宫中,荡出无尽回音。
“好!”朱红门外忽然响起了浑厚男声,“一介女子有这见识,也是我西风国之幸。”
这个熟悉的声音是,云惋惜不出一会儿便反应过来,是西风国皇上萧权。
在她的记忆中,萧权最是好听赞美之词,无论是对他的,还是对他子女的又或是对整个西风国的。
萧权踱步进来坐在皇后身边:“这是?”
皇后温婉一笑:“这是云相的嫡次女,云惋惜。”
“原是云相的女儿,怪不得朕觉得眉眼如此眼熟。”皇帝哈哈一笑,“说起来朕很久没有与你父亲同聚了,改天宴请你父亲,让他把你也带进宫。”
“皇上,臣妾有一请求。”云惋惜刚要答谢,皇后就开口打断。
“皇后但说无妨。”
“宁王该到成婚的年纪了,却连个订婚的都没有。”皇后蹙起长眉,极为忧虑。
“臣妾觉着,云相女儿不错。”皇后将眼睛移向云惋惜,又颇为期待地看着萧权。
萧权也把云惋惜从头至尾打量几遍。
云惋惜看到这极为熟悉的一幕,想起前世的自己嫁作萧临风当侧妃,进宫来拜见帝后时,皇帝也是这般打量她。
只不过跟现在好奇的眼神不同,皇帝那时的眼神充满挑剔与不屑。当时的自己,也不像现在这般镇定,而是全身微微发抖不敢直视他。
“仪态不错,气度不错。”萧权点点头,“跟墨儿也配。”
“臣妾也这样觉得呢。”皇后掩唇轻笑。
云惋惜这才突然反应过来,他们的意思是要给自己和宁挽墨赐婚?
上一世就是跟皇子萧临风在一起后,开始了她悲惨的下半生。这一世,又是嫁给一个身份相同的人。难道她要重蹈覆辙了吗?
云惋惜下意识地想要跪下拒绝,但是理智让她无法这样做。敢拒绝帝后的赐婚,她一定会被京中的贵族们集体排斥,以后还如何搬倒云凤鸣搬倒萧临风。
她使劲攅拳,尖利的指甲刺进肉里齐根折断。上一世的经历太过痛苦,导致云惋惜现在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排斥这桩婚姻。
“那不如就这样定了吧。”皇后亟不可待地道。
萧权点头:“今日太晚了,明天我就拟旨赐婚。”
两人商量好后这才注意到被赐婚的对象还在他们面前站着,有些尴尬:“云家惋惜,你意下如何?”
云惋惜心中冷笑不止,难道她还有拒绝的份?
虽然心中不屑,但随即跪下叩首:“谢皇上圣恩。”
帝后二人脸上露出了更为满足的笑容。鹭环此时上前来报:“娘娘已经快亥时末了。”
不知不觉都这么晚了,云惋惜有些惊诧。皇后看在眼里,微微一笑:“云惋惜你今日就留宿宫中吧,明日我再派人送你回去。”
“鹭环,着人去把清榭阁收拾收拾。”
云惋惜谢过皇后便被鹭环带至了僻静的清榭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