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王朝山脉钩连,地势起伏极大,多名川大渎。
其中出众者名潞江。奔腾于高山峡谷之间,水势极大,两岸多危崖,有“水无不怒古,山有欲飞峰”之美称。
此时一位身穿白衣的年轻僧人正手持捻珠,口唱佛号,步子不急不缓地走到潞江岸边,俯身掬起一捧水。
身后一道凌厉剑光瞬息而至,落在白衣僧人身后,原来是一个身穿长衫,头戴儒冠的中年男子御剑而来。
儒冠男子见白衣僧人捧水作观照状,开口问道:
“张了凡,你们佛家有句‘佛观一钵水,四万八千虫’作何解释?”
白衣僧人笑了笑,捧着江水转身反问道:“我与你说了,你是不是就可以不再跟着我了?”
儒冠男子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做不了主,要杀你的,另有其人。”
白衣僧人点了点头,似是有所明悟,低下头重新看着双掌中的江水说道:
“此句是《毘尼日用》所出,佛有慈悲心,喝前水需持此咒,不持此咒者,如食众生肉。”
儒冠男子不以为意,只是笑道:“那我如今岂不是罪孽深重?”
白衣僧人将掌中水一饮而尽,然后转头答道:“吴施主非我佛门中人,自然作不得数。”
说完白衣僧人便起身,在岸边随手折了一根芦苇,往江中一抛,身形随之而上。
只见奔腾怒涌的江水顿时一滞,其上一袭白衣脚踩一杆细长芦苇,朝对岸而去。
一苇渡江!
儒冠男子见后大笑一声,低声骂道:“张了凡,这么多年了还是喜欢玩这种老套伎俩。”
说着儒冠男子拔出腰间长剑,一掠而起,在空中抬手一剑,一道惊天动地的弧光竟是直作雷鸣声,将奔腾的江水拦腰斩断!
直到儒冠男子御剑而过,直追白衣僧人,潞江江水才瞬间宣泄而下,填满半截江水,继续向南奔流。
————
今天是沐家演武的日子,沐婉儿一大早特地赶来叫上陈子扬。
陈子扬简单洗漱完就跟着沐婉儿出了小巷,一路上沐婉儿都没怎么说话,心情有些凝重。
沐府门前有两头气势惊人的石狮,口中各含一颗可以滚动的石珠。
陈子扬小时候特别好奇这两颗珠子是怎么装上去的,老夫子答非所问,只说这对石狮非同寻常,不只是有镇宅驱邪之效。
陈子扬跟着沐婉儿进了沐府,路上遇到家丁上前招待,沐婉儿笑着摆了摆手把他们打发了。
沐府如今人声鼎沸,不只是木渎镇同是三大家的李家、林家来人甚多,连镇上县官也来了不少,甚至还有打着观礼名号实则蹭吃蹭喝的江湖游侠儿。
陈子扬跟着沐婉儿走进来倒是吸引了不少目光,其中便有之前在善草堂被陈子扬一拳打晕在街的李元。
后者此时正和林家的几个纨绔子弟勾肩搭背,发现陈子扬后狠狠盯了过来。
李元自从那天出糗后,一直被镇上的那些纨绔子弟瞧不起,给他起了个绰号叫“银样蜡头枪”,取中看不中用之意,甚至怀疑起了李元那方面的能力。
这让李元更为窝火,几次带着狗腿子上街堵陈子扬,想找回场子,只不过陈子扬那时候已经进山去了,只能无功而返。
现在李元看到陈子扬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竟是甩了那些朋友径直冲上来,对着陈子扬怒道:
“你这个废物躲了这么久,现在居然还敢出现在沐家?”
陈子扬还没开口,沐婉儿便先陈子扬一步说道:
“你也知道这是在沐家?李元你要是识相,就给我放尊重点!子扬哥是我们沐府请来的贵客。”
被沐婉儿一呵斥,李元才认清现在的形势,还不至于蠢到在沐家跟沐家二小姐过不去。
只好强行遏制下心中怒火,对陈子扬低声说道:
“小废物,到时候演武我会让我大哥亲自上场点你的名,希望你不要再做缩头乌龟才是!”
陈子扬微微一笑,这个李元,是不是太把自己跟那个所谓的大哥当回事了?
当下便对李元笑道:“那我便拭目以待!”
李元见陈子扬好似有恃无恐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他觉得自己打不过陈子扬,估计此时已经出手了,管他这里是沐府还是李府。
沐婉儿在一旁听见陈子扬一口答应下来,不禁有些担心。
她知道陈子扬半年前打破瓶颈,开始修炼了,还外出远游了将近半年。只是不管怎么说,陈子扬也才修炼了半年多,哪怕速度再快现在也应该才三境左右。
而那个李雷,半年前就已经是五境炼体师,前段时间更是传出消息说他已经突破了六境瓶颈。
沐婉儿想了想,心里有了决定。
要是实在不行到时候就替子扬哥接下,以她现在五境的修为,只要李雷不下狠手,也不能将她怎么样,毕竟这里还是沐家。
打定主意,沐婉儿便对陈子扬说道:“子扬哥,演武还没开始,大堂现在太吵闹了,不如去我那院子坐坐吧?”
陈子扬笑着点点头,他对于揣合逢迎实在无感,也不喜欢与人装模作样,估计去了那坐着也不讨喜,还不如跟沐婉儿去她院子里看看。
沐婉儿的院子不算小,足以见出那个沐家家主对这个二女儿的厚爱。
陈子扬后脚挨着沐婉儿走进院子,只见满园都种满了各种奇异花草,都是沐婉儿托人从各地收集或者族人外出远游特意带回来给她的。
陈子扬不知道,他这半年外出远游后沐婉儿有时修炼无聊了,便会在园中边摆弄这些花花草草,边默念某人名字。
此刻陈子扬正坐在亭子里喝着沐婉儿拿给他的竹叶青,看着眼前那些花花草草,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沐婉儿把陈子扬带到亭子这边,然后给陈子扬拿了一壶酒,便要他在这喝会儿酒等她。
陈子扬不知道沐婉儿想干什么,只是等了半天也不见沐婉儿人影,此时心情十分难捱,要不是在别人家里,陈子扬现在已经要出去找沐婉儿了。
无事可做的陈子扬只好再拿起石桌上的竹叶青灌了一口。
眼前这壶竹叶青色泽金黄带绿,入口微甜,稍带药材醇香,应该是以汾酒为底加配紫檀、广香木、零香等药材泡制而成。
陈子扬对此倒不算陌生,只是也不太喜欢,毕竟酒性太醇太补,少了烧刀子那股一饮穿喉的味儿。
待到陈子扬无聊得把酒壶子都倒过来把玩半天了,沐婉儿才从远处姗姗走来。
陈子扬抬头看去,有些忍俊不禁,却又被他生生憋住了。
原来沐婉儿刚刚离开这么久是回房梳妆打扮去了。
只是沐婉儿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化过妆,家人也有意无意不让她接触,以免武道分心。所以哪怕沐婉儿早已及笄,依旧不懂得那些胭脂水粉到底是怎么个用法。
陈子扬送给她胭脂时她便打算,等到演武那天便带陈子扬来自己院子,好好化妆一次给他看。
只是她不太懂这妆到底是怎么个画法,又怕人笑话,这些天只得盯着家里女眷的脸猛瞧,可不管怎么瞧到底也没瞧出花来,还是没能学会。
结果便是,沐婉儿把各种妆粉、黛粉、口脂一个劲往脸上涂,也不嫌多,只要位置对了便成,然后鼓捣半天,走出来让陈子扬都不敢相认。
沐婉儿有些娇怯地挪动莲步向陈子扬走来,陈子扬憋得十分辛苦,只好转过头不敢再看,生怕自己笑出来让沐婉儿伤心。
沐婉儿走了半天终于到亭子里,低着头问道:“子扬哥哥,我现在好看吗?”
陈子扬刚想“本”着良心夸赞几句,然后就哄着沐婉儿去洗掉。不及开口,突然院门外传来一个柔媚的声音:
“二妹,你果然在这,爹叫你赶紧过去呢……”
陈子扬与沐婉儿转头看向院门,只见一个右手捂嘴左手撑膝的美艳已嫁做人妇。少妇站在门口,曲线毕露,笑弯了腰肢。正是沐婉儿大姐,沐清儿。
陈子扬见状慨然一叹,完了!老是受这些无妄之灾,自己也太倒霉了吧?
果然,沐婉儿看到大姐笑成这般后愣了一下,紧接着便反应过来,转过头来看向陈子扬,晶莹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吧嗒吧嗒的滴在石板上,变成一朵朵绽放开来的白色泪花。
陈子扬见沐婉儿哭得伤心,心中怜惜不已,上前将她一把揽入怀中。
沐婉儿虽然没有曹子鸢的英气,郝夕玉的出尘,沐清儿的妩媚,但却胜在清秀可爱,根本就不需要脂粉来粉饰自己,只是她想要留给陈子扬一个惊喜,不曾想最后反倒成了惊吓。
沐婉儿在趴在陈子扬怀中哭过以后,突然反应过来,一把从陈子扬怀里挣脱,捂着脸跑进闺房里,中途还差点摔了一跤。
沐清儿看见后丝毫没有把自己当做罪魁祸首的觉悟,反而笑得更大声,眼神暧昧地看了陈子扬一眼,接着便跟着进沐婉儿房间去了。
然后房间里便传出了沐清儿那妩媚的声音:
“二妹,妆粉是在手上摊开了敷在脸上的,不能直接涂上去。”“二妹,黛份是用来画眉的,宜细不宜宽,宜浅不宜重。”“二妹,胭脂……”
又过了半天,沐婉儿才从房间里羞赫地走出来,身后跟着那个妩媚的年轻少妇。
不得不说,沐婉儿现在还真是好看,化了妆之后整个人气质一遍,少了份活泼俏丽,多了份成熟雅致。
沐婉儿显然是还没缓过神来,还在微微抽泣,更不敢抬头看陈子扬。只是沐家主有事找她,不得不去,只好率先走出院子。
陈子扬朝站在原地的沐清儿点了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这个美艳少妇站在院子口,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说道: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二妹啊二妹,你算是栽在陈子扬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