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越来越大,讲话的人越来越多。乱哄哄的全部跑到隔壁的大伯家,林暖趴在窗台上,看着他们抬了一个人上车,又架着一个人上了车。
抬着的是大娘,架着的是大伯。
不一会儿,奶奶家也来了很多人,都是邻里街坊,大家争先恐后的争论,有的说什么两口子打架很正常,有的说这媳妇儿脾气太倔,有的说这要是抢救不回来可咋整。爷爷坐在炕沿边,一句话也没说。林暖躲在炕上靠近柜子的地方,假装在睡觉,眼睛偶尔张开一点缝隙。
林暖还不太明白这些邻里街坊讲的话的全部意思,她感觉到事情很严重,这个晚上大概是会一直乱糟糟的。大家争论的分贝都是极为稳定的,又已经是后半夜了,林暖听着听着困意袭来,窝在角落里就睡去了。
北方的冬天夜里,月亮特别的亮,整个村子都笼罩了一层银色的纱,像是上帝打翻了点睛时才会用到的昂贵颜料。可是这一切都是假象。
熙熙攘攘的声音又把林暖从睡梦中吵醒,声音是外面传过来的,林暖以为是父亲他们回来了,一骨碌就爬起来趴在窗台上往外看。
来的是几个不认识的人,感觉气势汹汹。林暖看着有点害怕,又缩回角落去装睡。
来势汹汹的几个人进了里屋,爷爷站起来把炕沿边让给他们坐,几个人直接穿这鞋就盘腿坐在了炕上,林暖看到他们的鞋上还有没有融化的雪夹着黑黑的泥,一碰到暖和的炕就化成了泥汤顺着鞋子流在炕上,也粘在他们自己的身上。可是除了林暖,好像没有人注意这些。
“老林,我今天把话撂在这,我闺女今天啥事儿没有还罢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儿子陪葬!”说话的是这几个人中的长者,大娘的父亲,老头看起来比爷爷的身子骨硬朗的多,跟着他进来的几个人,估计就是大娘的兄弟姐妹。
“不会有事的,等他们回来我一定让老大给你赔罪”爷爷的声音显然低了八度。
大娘的父亲挥了一下手,表示什么都不想听,让爷爷不要讲话。就是他刚才的那句话,一切都以那句话为准。
“亲家公,是我们家对不起老大媳妇儿对不起你们一家人啊!”奶奶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带着哭腔。
还没有见到奶奶人就听到了这句话,一屋子的人瞬间都精神了起来,眼睛齐刷刷的盯着里屋的门帘,大娘的兄弟们都下了炕,拳头攥的死死的。
奶奶进了里屋,扑通一下就跪在了炕沿边儿,看着大娘的父亲,鼻涕眼泪都流出来了,放声大哭。
“她怎么样了?”大娘的父亲看着奶奶,眼睛里仿佛伸出两把刀架在奶奶的脖子上。奶奶抽抽嗒嗒的哭着,吸了好几口气也没说上来话。大娘的兄弟们急了,上去伸手就把奶奶从地上拉起来,可奶奶的身体还是往下滑,大娘的兄弟生气的使劲儿从开手,奶奶摔在地板上。这是旁边的人把奶奶扶起来,坐在凳子上。这期间,大娘父亲的眼光就没离开过奶奶的嘴,感觉如果说出来是他不想听的字,能立刻就冲上去让奶奶把那句话咽下去。
奶奶把头抬起来,看着大娘的父亲,又看了一眼爷爷,深吸了一口气
“在抢救,医生说要洗胃。”
林暖看到爷爷攥紧的拳头松开了,大娘父亲眼神里的刀子也收回来一半。一屋子的人又开始叽叽喳喳的讲话,说什么不会有事的,老大媳妇儿那么能干肯定没事,孩子那么小呢她不会真的想不开估计就是想吓唬吓唬孩子他爸。后面的话林暖都不太记得清了,也许是她的思绪飘走了。
林暖想起来有一次自己想吃黄桃罐头,就跟母亲说自己肚子痛,因为在林暖的印象中,肚子痛或者感冒的时候才会有黄桃罐头吃。
她没有去医院,也没有吃药,她吃到了黄桃罐头,因为母亲知道她说谎,也知道她为什么说谎。她一边吃的时候母亲应该有告诉她些什么,只是她只顾着专心吃罐头,什么也不记得。
林暖很懊悔,为什么要为了吃的东西欺骗母亲,为什么要因为吃的东西没有记住母亲说过的话。
“回来了”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所有人的实现都往外面看去,几个大人直接往外面走,林暖用手圈起一块儿地方,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几个人下了车往回走,她看到父亲也在,她就放心了。幼小的她还不知道,其实在这个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害怕被抛弃了,已经有会被遗弃的紧张感。
大娘和大爷他们几个人进了里屋,大爷把大娘扶上炕上躺着,大娘的脸色白的吓人,听说洗胃很痛苦。一屋子的人没人说话,林暖看见一个小女孩,八九岁的样子,那就是林暖的姐姐,爷爷奶奶的大孙女。
“没事儿了,都在这儿杵着干啥啊!该回家回家!”奶奶的声音明显跟之前不一样了,没有那么多担心的胆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