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黑夜笼罩着无边无际的梦,难以控制的视角任意穿梭在满是虚无的空间里。
张白海知道这是梦,但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像是变成了一只眼睛,漂浮在灰色且斑驳的海洋里,周围各色的群星闪耀,当想要注视时,却又忽而隐灭。
“或许我该尝试着醒来。”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想法,但处境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该死,这是什么奇怪的梦?
让我醒来啊!
真不该连着熬几个通宵的,这睡得也太死了……
死?
我不会猝死了吧?
忽然,视角里的一切都开始闪烁起忽明忽暗的刺眼白光,张白海感到强烈的不适,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直视这刺眼的光。
清晰而剧烈的疼痛随之而来,像突如其来的海啸,席卷毫无设防的游乐沙滩般,冲击着刚从加班的疲倦里陷入睡眠的大脑。
好痛啊……却发不出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光线渐渐变得柔和,强烈的不适也逐渐得到缓解。
清冽的女声:
“醒来。”
“嘶——”张白海痛苦地苏醒过来,欲裂般的头痛让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一阵呻吟。
真是奇怪的梦啊……看来最近加班确实累着了,等忙完这阵子一定得补个年假好好休息下……
从莫名其妙的梦境中抽离出来的张白海渐渐恢复了意识,但眼皮依旧沉重得像是压了两台轧路机,所以也就没睁开眼,打算继续补充睡眠。
但后脑勺却又疼得厉害,于是下意识地想要抬起手揉一揉胀痛的后脑勺,却发现怎么也抬不起来。
“咦?”张白海吓了一跳,我该不会睡着的时候瘫痪了吧?
又吃力地试了试,感觉还是能够控制手臂的肌肉啊,可是怎么就是抬不起来呢?
带着腥臭味的风吹过,张白海突然恢复了所有的知觉。
“呜……呜……”
一阵阵有气无力的却又无比清晰的啜泣声伴随着一种陌生的语言从张白海耳后传来,像是就在张白海身后近在咫尺的距离!
有鬼?
张白海瞬间惊醒!
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转身!
怎么回事,怎么身体不受控制地旋转起来了?
然后奋力地睁开双眼!
借助着微弱的光线,张白海终于看清了声音的来源。
一张挂满了眼泪与鼻涕的欧式大脸盘子悬停在张白海的面前:两片厚厚的嘴唇委屈地颤抖着,宽阔的鼻翼委屈地抽动着,两只眼睛不停地流出委屈的泪水,而泪水却好像违反了重力的规则,和鼻孔里不断抽泣出的鼻涕一起,往眉毛和发际线的方向流动。
“呜……怀特西少爷……呜……少爷真的被大蜘蛛吓死了……呜呜……”陌生的语言突然变得好像能够听懂了,但张白海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啊!”张白海大叫。
“啊!”欧式大脸盘子的主人被张白海突然的大叫也吓得大叫,然后甩了甩脑袋,甩掉了遮住他视野的眼泪和鼻涕,然后露出了欣喜的眼神:
“少爷你没死!太好了!怀特西少爷还活着!感谢天空与飓风之神!感谢幸运女神!感谢……”
张白海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晕眩,眼球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大脑也好像因为充血导致思考变得有些迟钝。
这里不是我的卧室!我在哪里!?
“怀特西少爷!怀特西少爷!”对面的欧式大脸盘子对着张白海喊着,语气里满是因发现张白海状态不佳而产生的担忧,“少爷您坚持住!很快就有人来救我们了!”
突然,一阵剧烈的刺痛从脑海之中传来,痛得张白海全身痉挛了一下,甚至发不出惨叫。
伴随这阵刺痛而来的,是无数似真似假、如梦如幻、似是而非的画面,这些画面没有出现眼前,而是变成一段段无比切身的记忆,似乎重叠在了张白海本身的记忆之上。
刺痛持续的时间不长,但脑海中凭空多出的记忆却让张白海震惊良久。
“我叫怀特西·弗雷斯特?”张白海深吸了一口气,惊疑地自语道,然后更惊疑地发现嘴里吐出的是奇怪的发音,是渐渐不再陌生的语言——基诺语,帝国的通用语。
但凭空多出的记忆好像并不完整,并且大都碎片化地散落在脑海中,暂时之间无法进行有用的回忆。张白海对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一无所知。
“少爷!那是当然了!您是怀特西·弗雷斯特少爷啊!”面前的欧式大脸盘子带着哭腔说道,“可怜的少爷啊!您不会失忆了吧?我是杰瑞特啊,您最忠诚的侍从!”
到了现在,张白海才终于看清楚此刻的处境:自己和眼前这位大脸盘侍从不知什么原因,被黏黏的有一股腥臭味的绳子绑缚住了手脚,还倒挂在了这昏暗潮湿的地方,离地足足有两三米的样子。
“你……杰瑞特,告诉我,嘶——”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脑海中的记忆又补充了一部分,但仍旧是杂乱无序地纷呈在脑海里,张白海仍然不清楚刚刚苏醒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告诉我,这是哪里?还有,谁把我们绑在这个地方的?”
“亲爱的怀特西少爷,您真的不记得了吗?”杰瑞特用饱含泪花儿的双眼担忧地看着张白海,“昨天下午傍晚的时候,也就是第三黎明历3527年3月26日下午17时42分,少爷您带着您的手表和老爷临行前放您箱子里的左轮手枪,以及毫无用处只能当个饭桶做您累赘的我,决定偷偷离开队伍的营地几小时,去距离扎营处不远的伍德尔斯大森林里打几只兔子回去,向您率领的分属于您父亲子爵大人和您长兄里昂大人的两位正式骑士证明您是会用枪的……
“然后我们很顺利地到达了伍德尔斯大森林的边缘,您也知道,夜晚的森林对于不会格斗术的尊贵的您和没用的我实在是太危险了,于是我们只在森林的边缘,甚至不敢踏进外围地寻找着森林兔之类的小型生物的踪迹。我们寻找了很久,直到白月升起,高挂在夜空之上也没有看到一只兔子,甚至没听到一声鸟叫,怯懦没用的杰瑞特害怕了,看着逐渐伸手看不清五指的夜幕降临,打算说服少爷您回去……
“就在这个时候……具体时间有点记不清楚了,我要是能从怀里拿出我的小本子看一眼就知道了,我都记录在小本子上的,唉,可惜现在手脚都被那可恶的多脚大怪物绑住了……当时少爷您正因没有发现猎物而感到沮丧,突然我们听到周围有一些轻微的动静,于是顺着声音我们看到了一个长发垂腰的曼妙的女性背影,少爷您的眼睛像是终于发现了猎物一般,一扫之前的沮丧,您还说自己要出于绅士的礼貌上前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这并不是猥琐的搭讪,杰瑞特深知这一点……
“可就在我们走近了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长发飘飘的女士,而是一只背部长了一块人形肉瘤,而肉瘤上覆满了随风飘动的毛发的,巨大的长了十二只脚的形似蜘蛛的大怪物,可怜的少爷您当时就被吓得晕倒在地,然后我们就被怪物用它吐出的丝包裹住带回了呃,这个山洞,这里可能是它的巢穴吧……大蜘蛛把我们挂在这里之后就离开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现在都没再回来,嗯,看洞口那边的光线,应该快到中午了……
“少爷您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您,被大蜘蛛吓晕之后,我一直密切关注着您的状态,昨天半夜您突然完全没了动静,呼吸都停止了,我还以为您……幸好您醒过来了,少爷一定是被神灵眷顾了……感谢天空与飓风之神!感谢幸运女神!感谢……”
“就这?”张白海听了杰瑞特的叙述,不禁对自己,不对,应该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有些无语加鄙夷。这么蠢,被活活吓死也真是活该……
张白海忽然想起了苏醒之前那个奇怪的梦,以及梦境结束之前那道清冽的女声。
“醒来?”虽然这场梦境才刚过去不久,但张白海竟然已经回忆不起来那道清冽的女声用的究竟是中文还是基诺语,又或是其他什么语言,但自己却又完全能够听懂并理解。
那是神灵的声音吗?
难道我真的是怀特西?张白海只是刚刚我被吓晕之后做的一场梦?
可是,身为张白海的一切是那么真实,真实到我明明昨天才刚加完班啊!
算了,先不管这么多了,当务之急是摆脱眼前的困境,可不能就这么白白死掉,莫名其妙拥有了两段人生的自己,如果就这么轻易地成为这什么多脚怪物的食物那也太离谱了。
张白海只能无奈地以怀特西的身份自居,开始思考起如何逃离这个可怕的洞穴。
洞口处忽然传来巨大的动静,石块从洞穴上方纷纷掉落,然后掉落、粉碎,在洞穴里产生七零八落的回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无以名状的尖锐怪声,凄厉而又令人恐惧,还有像是金属相互刮蹭的摩擦声,比恐怖的怪声还要尖锐,穿破耳膜,直达最懦弱的神经。
以及各种动物的哀鸣声……
各种声音重叠在一起,从洞口方向传来。
令人窒息的带着强烈腥臭味的风也从洞口方向吹拂到两人脸上。
“什么声音?”怀特西强忍住呕吐的欲望,惊惧地问道。
杰瑞特嘴角不自觉地流出黄褐色的呕吐物,浑身颤抖着,带着哭腔惨叫道:
“大……大蜘蛛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