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那是我最无与伦比的帅哥师傅的杰作。真亏他想得出,在这么一个冰冷的岩洞这么刺骨的潭水上安放供他享受的沙发和热咖啡。真是的,他怎么不安个暖炉啊?不怕被冻死啊?我可是冷到不行了,再这样下去,我会冻死的。
咖啡还冒着热气,师傅去哪儿了?我被他囚禁在这里哪也去不了,手被铁链捆着不说,下半身泡在水里,都快胀了。
我喊了几声,没人答应。没了耐心,索性破口大骂:“死师傅、臭师傅、混蛋师傅,没天良、没道德、没人性的烂师傅!你再不出来,我就咒你……”
“咒我什么?”师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手里拿着刚才的那把萧,走,确切地说,是飘到我面前。因为他的脚根本没有碰到水。这样一来,他就比我高出半截。
师傅弯下腰,将他那俊美非凡的脸凑近我的鼻尖。我支支吾吾地说:“我祝师傅青春用驻,健康长寿,成为世界上最帅的帅哥。”师傅轻轻一笑:“鬼丫头,以为夸我两句我就会放过你吗?”
那你能把我怎么样?吃了我不成?不过我没敢说出口。师傅用箫在我身上连抽三下,疼的我龇牙咧嘴,大喊救命。满清十大酷刑也不是这个用法呀!他想要虐待我就着直说,要知道,这种虐徒做法是要受到法律制裁的。
师傅退后几步,横起箫来,指头扣在一个个音洞上,嘴巴贴近萧口,轻轻吹了起来。
我这才认真观察起那只箫来。通体透明,闪着紫色的光。之前拿它的时候,它并不是透明的呀!怎么到了师傅那里就变了一番模样?那紫色,方才我还不曾看见呢!箫上吊着一串前紫色的吊穗,上面缀着一颗玻璃球,约弹珠大小。
师傅吹的曲子我不曾听过,细长细长的调子,像飘摇的纱,在一片没有风的天空上飞舞,我觉得身体一下子变得很虚弱,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可是手被拷着,我只能站在水里,缓缓地低下头。
水中若隐若现的影子,好像不是我。
一团水绿色的影子,飞舞的绸带,还有一张倾城绝世的脸。水里的波纹一层层地扩散,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看不清那团影子,只是有一种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觉,仿佛水中的那团绿影,就是我自己。可我分明记得今天穿的是一身鹅黄色的衣服啊。
头像装了铅块似的沉重,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箫声越来越清晰,我低着头,脑海里出现了一幕幕似曾相识却分明陌生的画面:雨中的竹林,练剑的古装青年,飞舞于竹林的绿影,画,还有……什么人在唤:“桓漪。”
箫声突然快了起来,水潭像被炸了一般,溅起几米高的水浪,落到我身上,我彻彻底底成了落汤鸡。因为潭水太凉,我反而清醒了许多。抬起头来,直视吹箫的师傅,却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手指在音洞上不停地起起按按,几十种音调全部冲入我的耳膜,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颠三倒四。好像几百个人在我的脑袋里敲鼓,头都快炸了。我开始痛苦地大叫,脚胡乱地踢起水花,往师傅身上泼去。水一到师傅身上就像弹簧一样反弹到我身上。我就如遭了诅咒般,脑袋里电闪雷鸣,水像倾盆大雨一样冲刷着几近疯狂的我。
脑神经像弦一样不停地振动,心跳快了好几倍,像要从我胸腔里跑出来一样。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痛苦,我的腿开始抽筋,胡乱踢了起来,身体也跟着摇晃,铁链也跟着叮呤咣啷响个不停,和着师傅那有魔力的箫声,我快受不了了,有一种想喊破天的冲动,整个人像发疯似的挣扎着。
师傅还没有停下的意思,我是彻底恨死他了。
四周墙壁上的图腾和文字跳出来,在我的眼前晃啊晃,构成一幅流动的图文并茂的画面,深深地印在我的脑子里。
身体渐渐热了起来,一团强大的气由脚底向上流窜。箫声越来越刺耳,我的脑袋也越来越像要爆炸,水一遍又一遍地拍打着单薄的我,外冷内热,我有种同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痛苦感觉。
耳朵突然被什么堵住,箫声隔着听起来也没有那么尖锐了。有人从背后抱住了我,左耳侧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别怕,有我在,一切都会好的。”
我侧过脸,一张永远带着冷漠霸气却始终闪动着紫宝石般明亮目光的脸映入眼帘。我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无法再叫喊、挣扎,只是喃喃唤了声:“白无涯……”然后昏过去。
梦里是一片竹园,绿得发亮的叶子上溅起朵朵雨花,迷蒙的雾里,有一个舞剑的男子。剑刺破了竹竿,一声脆响,百叶飘落。
我有种感觉,那个地方就在神兽宫的某个角落,而且那里,有我遗失的什么东西,可究竟是什么,我不知道。只听到悠远而缥缈的一声声呼唤:“桓漪,桓漪……”
我惊醒。桓漪是谁?那个舞剑的男子又是谁?
床边的白无涯握着我的手,倚在桌子上睡着了。两个多月不见,他也没消瘦,看来并不担心我的死活啊。我在他心里无足轻重啊。可玉如风说他在保护我,难道是假的?我突然想,他会不会是为了我才跟凌若欣走到一起的?不过这个想法马上就被我否决了,我自认没那么大面子。
“还能喘气儿吗?”白无涯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眯着眼睛瞅着我,漫不经心地说,“昏过去三天,我还以为你咽气了呢!”
他说话一定要这么不客气吗?关心体贴地问我一句会死啊?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不理他,闭着眼睛拿他当空气。
白无涯把手松开,问我:“密室里那些图腾文字记住了吗?”
那些东西?还说呢,我脑子里装满了那些沉甸甸的图腾文字,连思考的能力都快退化了——等等!沉甸甸?文字怎么可能有重量呢?我睁开眼,盯着白无涯,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他站起身来,俯视着我,拉了拉领带,说:“等你把那些东西学透了,也该到神兽宫了。”他转身离开,临关门时又补充了一句:“或许更快,今天也说不定。”
他这话什么意思?想一想,已经一月份了,按照阴历,也接近春节了。记得毕空灵说过,白泽的寿辰就在正月初一。如果我不去的话,毕空灵会不会老死在天牢里?我想应该不会。首先,他是神兽,活得越久,功力越高,也就越年轻,不然神兽宫怎么帅哥遍地呢?其次,真要死人的话,那也是我,谁让我被天禄下了绝命通缉令呢?毕空灵好歹也是一宫之主,哪那么容易死啊?就算他想死,小石和郝望也会把他从阎王爷那儿揪回来的。
“笃笃笃。”有人敲门。许是沐师姐来看我了吧?我应了声:“请进。”
“你好啊,龙小姐。”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我抬眼看去,本就苍白的脸更加苍白了。
凌若欣。
她走到我床边,打量了许久才缓缓道:“也没看出有什么过人之处啊,毕宫主怎么就认定你是西施了呢?”
她倒是开门见山啊,一点也不遮掩。娇艳美丽的脸上浮起阴险的笑容。真想揍她一拳,看她还笑不笑的出来。不知是对她身上的香水过敏还是看不惯她那骄傲轻狂的模样,我特别讨厌她,低低喊了声:“出去。”
我很得意地看到凌若欣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嘴唇都开始发抖,瞪起的眼睛充满了愤怒。我重复了一遍:“凌若欣小姐,请你出去。”
凌若欣挥起手准备打我,手扬到了半空。我没有力气挡她,身体还没恢复过来呢。就在我闭上眼睛的一刹那,“啪”的一声脆响。可挨打的不是我,而是凌若欣。
她居然打自己耳光!
我讶然。见过自虐的,没见过这么自虐的。
就在我发愣的空挡,凌若欣语出惊人地哭喊起来:“龙妹妹,是我不对,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去见白无涯了,我把他让给你,我知道错了,你别骂我,我不敢了……”
这什么跟什么呀?她没头没脑地又是道歉又是抹眼泪,算什么?我抬头却看见门口怒目而视的白无涯。
他跑过来,一把搂住哭成泪人的凌若欣,手轻拍着她的背,温声细语地安抚着:“别怕,乖,别怕。”然后死死盯着我,大声呵斥道:“龙伽蓝,你对她做了什么?”
天哪!我冤不冤啊我!我只不过让她出去,至于吗?我现在病成这样,连坐起来都成问题,能对她做什么?
凌若欣可怜兮兮地说:“无涯,我,我不想做狐狸精。你,你还是回到龙妹妹身边吧,我,我无所谓的。”
白无涯咬牙切齿地质问我:“你骂她狐狸精了?”
有没有搞错?我什么时候骂她了?她怎么能凭空捏造谎言陷害我呢?白无涯居然相信她的一面之词,简直……气死我了!我大声回答:“我又没有说错,她本来就是狐狸精!”
凌若欣哭的更凄惨了。白无涯把她抱得更紧了,安抚了许久才对我说:“龙伽蓝,我早就告诉过你,凌若欣是我女朋友,你再敢诋毁她,我饶不了你!别以为你喜欢我就可以胡作非为。”
什么?我掀开被子,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跳下床,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白无涯,你少臭美了!我怎么可能喜欢你这种人啊?财大气粗、娇生惯养、一身富贵病、脾气暴躁、蛮横霸道,根本不顾及他人的感受,以自我为中心,超级倒胃口的混蛋!赶紧带着你那个女人从我房间消失!”
面对我的气急败坏,白无涯一反常态没有骂我,而是扶着凌若欣摔门而出。我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病还没好,怎么起来了?”我惊喜地抬头,看到的人却不是白无涯,而是毕空灵。我奇怪:“你不是被关在天牢了吗?”
他狡猾地一笑,凑到我耳侧,低声说:“溜出来的。”
呵,越狱呀!我轻笑,这样我也安心些,少受点罪总是好的。我在他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脚下一软,又跌了下去。毕空灵紧张地揪住我的胳膊,皱着眉头,问:“怎么了?”
我的心一沉。身子酥酥的,又快昏迷了。忽然想起了什么,低着头,忍着沉重的眼皮,说:“凌若欣身上的香水有毒。”说完就倒在毕空灵身上,再没了说话的力气。毕空灵将我抱起,放到床上,替我盖好被子,把脉,敷毛巾。体贴到家了。虽然我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但什么都知道。
要是白无涯能有他一半好,那我……真是,平白无故怎么想起他了呢?该死的混蛋,居然被凌若欣那个小妖精迷得七荤八素的,连是非都不分了。
毕空灵出去好久,再次进来时,我闻到了刺鼻的中药味。他该不会是想让我喝中药吧?就没有别的解毒方法吗?
果然,他扶起我,一勺一勺地喂。可是我很不配合,竭尽全力地闭紧嘴巴。我才不喝那么苦的药呢,我宁愿被毒死。
毕空灵喂了好几次都喂不进去,终于把碗放下了。我从眼缝中看到他在身上搜索着什么——针?!不会吧?这么恶毒的方法他也用?我痛苦地闭上眼睛——尽管我从来没睁开过。
二选一,我还是喝药吧。我轻声哼哼,他摇动着我的肩膀,惊喜地问:“你还好吧?”如果手不能动口不能言也算好的话,我认了。
毕空灵重新端起药,不时吹一吹稍烫的汤药,将勺子送至我嘴边,缓缓喂着。有他这份心,再苦也值了。
药刚喝下并不会马上奏效,我仍旧处于半瘫痪状态。毕空灵推我挺直了腰板,往上撩我衣服。我心一紧,他要干什么?趁人之危啊?我虽然不能动,头脑还是很清醒的,他怎么能……哎呀,上次白无涯已经把我吓个半死了,怎么又蹦出来一个?他该不会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胡来吧?看他平日里衣冠楚楚的模样,又那么善解人意,还以为他是正人君子呢!
啊!好痛!他该不会是把刚才的针扎我背上了吧?看这架势,他好像没有要乱来的意思。
因为衣服被掀起,背上一阵发凉。接着又被刺了一下,不过没那么痛了。当背上被刺了六下之后,我才恍然大悟,他在为我针灸疗毒。刚才错怪人家了。幸好没骂出来,不然多不好意思。
体内好像有一股子血气在往上涌,头脑也越发混乱了。那些图腾文字像走马灯一样从脑海闪过,像是某种古老神咒……扑!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我不住地咳嗽,嘴里尽是血腥味,眼睛终于能睁开了。
被子被黑红色的血染出大朵大朵的红牡丹,妖艳却阴冷。衣服前襟也沾满了毒血,像盛开的玫瑰,可它不代表爱情,爱情不应该由血装饰。
毕空灵拔下针,小心翼翼地问我:“要把衣服脱掉么?我怕毒会污染你的皮肤。换一件新衣服吧。”
我虚弱地点点头,想自己脱,却没有力气。毕空灵怕动作太大会影响我快虚脱的身体,就问我:“用剪子把衣服剪开,你不介意吧?”
毁一件衣服总比那些暧昧不清的动作强多了。我再次点头。他也不知从那弄出把剪刀,只听“哧”的一声,衣服从背后被剪成两半。然后毕空灵从我肩膀往下拨衣服,一面小心地半搂着我的肩,一面将被子盖在我身上,生怕我误会。
“笃笃。”我偏头,正好看见门口面无表情的白无涯。
他盯了盯仍旧搂着我的毕空灵,又瞅了瞅裸露着肩膀倚在毕空灵身上的我,生硬地说了句:“天禄要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