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北风在远山间酝酿,酝酿得差不多了,就从山脊上越过,来到我们面前。
看,刚硬刚硬的北风越过山脊,掠过田野,拂过树林,穿过桥洞,以摧枯拉朽的架势、疯子似的摇撼着树枝和电线,发出鬼哭狼嚎的巨大声响。此时的我们却在逆风而行,我们张开双臂和风“顶牛”,但我们总是失败。
顺风的时候就极度舒适了,仿佛有一双大手推着你前进,速度快极了。
黄沙漫天,也迷蒙不住我们寻觅快乐的双眼。我们在桥墩向阳处扬沙子、开“加工厂”、挤油,或者什么都不做干发呆……
大桥静默着,默默做我们的“守护神”,它从来不说话,只为我们提供最好的游戏场所,为我们遮风挡雨。
狂风又起,黄沙漫天……
狂风把黄沙变成超级行走者,一条一条的黄沙在冰封的河面上游走。我们也去游走,在冰上打出溜,单拣那种隆起大疙瘩的地方打出溜,上去又下来,很有意思。
风太大,不适宜打冰尜,否则我会把家里最大的冰尜拿来,抽得“呜呜”作响;毕竟向别人展示绝技是颇自豪的事情。
河封得很死,不必担心发生安全事故,我们可以肆无忌惮地玩耍。
我一直认为冰是有灵性的,那样地晶莹剔透、那样地冰肌玉骨,水深的地方呈现碧绿的颜色,好像里面封着精灵、好像总有一双澄澈的眼睛在冰底瞅着我们。我们的身影印在冰面上,模模糊糊、影影绰绰,好像在冰层里行走。如果真能深入冰层,我一定找到“精灵”,做它最好的伙伴,可惜……
像这种深水冰是最光滑、最通透的,打出溜总能划得最远。划冰车就更甭提了,只消用冰扎稍稍在冰车两侧一用力,车便松松爽爽滑行起来,如果冰层好,可以一直滑行很远。
冰车都是我们自己做的,一般都是平板下钉两块木条,木条底部嵌入光滑的铁丝。我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我的冰车底部镶嵌的是钢片,是跟锻铁的爸爸要的。这东西可比铁丝强多了,每次冰车滑行比赛我都稳拿第一。我冲过终点回头看他们用冰扎奋力前行,有点儿像游泳运动员一猛一猛地向前耸动,样子很滑稽。
其实所谓封死的河并不百分之百安全,我说它安全是因为我们非常了解它。
河水有主干道,主干道其实是封不死的,河水仍在底层淙淙地流淌,甚至有的鱼儿也会在水底游动,因为底层水温比冰面高。
主干道虽然没有彻底封死,但在上面玩一点儿危险也没有。有危险的地方是冰窟窿,它是河水透气的地方,如果落入冰窟窿爬不上来,人会随着河水在冰层底下漂流,不久就会因为又冷又闷死亡。
这样的地方我们都避而远之。可是,我们爱玩和冰窟窿有关的“沿流”,就是冰窟窿里溢出的水,覆盖了原来的冰面,水和冰一接触,冰面就更加滑腻,冰车在里面穿行,是一种高级享受。
但一般人不敢这么玩儿:这样有划入冰窟窿的危险;也有被冻在“沿流”里的可能。
我曾在“沿流”里玩得忘乎所以,在高速滑行时撞上了一道冰坎。冰车停住了,我却不自觉冲出去、一个“前滚翻”站立了起来。用手一摸,只有头顶湿了一小块,其它地方滴水未沾,然而我的不远处就是张着幽黑大嘴的冰窟窿,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相比较来说,河道的冰面狭长,更适合长途“跋涉”;而离河道不远处的泡子水更深,冰质更好。但它面积太小、无法提供长赛道,所以我们很少去那里划冰。
我们去那里的目的是――捞冻鱼。冬天,泡子里有些鱼因为气闷而死、就冻在冰层的底面上。
我们拿了冰镩,几个人戴着“手闷子”(一种手套的名称)轮流镩冰,个把小时以后,冰被镩透。但还要把冰窟窿镩大些,才能把鱼弄上来,于是我们继续镩……
弄鱼的时候需要拼命往外拨水,那样鱼就会慢慢漂流过来、逐渐升起在溢满水的冰窟窿里。
鱼的种类多是鲢鱼,大约都有巴掌大小,味道鲜美。
下大雪就不能去滑冰和弄鱼了。我们有更激动人心的事做。当然做这事的主角都是些半大小子,我们只是小跟班。
雪越大越好,天地都白茫茫一片,几乎没有什么露在雪外的东西。
你可以选择一处低矮的丘陵,牵上一只机灵的狗,去寻野兔。也可以提前在野兔出没的地方做个活扣套子,野兔一旦入套,越挣扎就会套得越紧。
大雪封山,野兔觅食困难,往往要赶很长时间的路。要追踪到野兔,需要很大的耐力和体力。
野兔的脚迹很好确认,由于野兔脚下是没有肉垫的,所以雪地上不会出现小猫一样的花朵状的脚印,而只是前大后小连接起来的两个小坑。
循着这样的脚印前进,大约两个半小时吧,会看见远处的黑点儿影影绰绰在闪动,那就是野兔的身影!
不用再费多大的力气,野兔就会唾手可得。因为此时的野兔,脚底已经黏住了太多的雪,已经沉坠得不得了,它的力气已经耗费大半。经狗追逐,不多时,它就会束手就擒,或自己倒地身亡……
如果能在这个时间点同时碰上“傻半斤”,那可就太幸运了。这玩意儿如鸽子一般大小,但没有鸽子机敏,在被追得走投无路的时候,就一头扎进雪地里,正所谓“顾头不顾腚”。所以我们可以像拔萝卜一样把它从雪地里“拔”出来,如此珍贵的美味,真是白白捡到了!
追风的孩子、划冰的孩子、捕鱼的孩子、寻兔的孩子……那统统是我,是一个在童年时光里玩得昏天黑地的孩子。他有一颗纯粹的、透明的心,他不知时间消逝的可怕,他愿意永远珍藏这段纯美的记忆,永不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