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沈家内院。
“快,快去请了华神医来。”
华神医,名唤华玉芷。年芳二十,仍待字闺中。从来不以医者自诩,也因此从不为人出诊。这能请得动的怕只有盛城首富沈家了。却也不是因为只有沈家给得起这出诊费,实在是因为沈家的掌事夫人是这神医的嫡亲姐姐,华玉茗。去请神医妹妹亲自看诊,也只有沈家少爷犯病的时候。
说起犯病,不是生病,着实是因为这少爷生来有疾,常年卧病在床,已是一个本命的少年,却因病折磨,看着也不过十岁左右的模样。
床头这面色焦急之人便是沈夫人华玉茗,这沈少爷的亲娘了。
雍容的面相,却多了些忧伤之色,终日操劳着大院的大小事,本就劳心,十多年来还要日日为儿子的病事担忧心疼,也难免这面色上的疲惫之态。
“盈儿,再坚持一会儿,家姨就来了。”说着,手里的绢布帕子紧着拭儿子额上细密的汗珠。
沈少爷,大名沈天盈。沈家的嫡长孙,此刻正吃力的忍着浑身的刺痛,微眯的眼看着他的母亲。
“盈儿,我的天孙!”随着一声悲悯的低喊,一位老太太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踉跄地走了进来。
沈夫人见了来人,忙起身上前亲自搀了,“娘也来了。”
此人乃沈家老太太,李云,曾是郡主出身,下嫁了盛城的商贾沈家,也助得沈家成了盛城首富。沈老太爷倒也对得住这位郡主,终生只娶一妻,未曾纳妾,只可惜未享到儿孙天伦便早逝了。
珠衫华翠,绫罗缎袄,虽是年过百半,身姿华贵仍是不减当年。
“怎么好生生的又犯了?”沈老太太上到床前看着面色苍白的孙子,“这么小的娃娃,偏生受了这么多的苦,真是疼死奶奶了。”说着,不禁洒了泪。
“已经去叫了玉芷,娘可放心,不必忧心,您身子要紧,”沈夫人忙上前去安慰了沈老太太。
“是啊,这些个年,可多亏了华神医,多亏了你的娘家妹子。”
“老太太这是又客气了,”青衣素颜的华玉芷已经走进了内屋,“自家的人,那孩子可是玉芷嫡亲的外甥呢。”
“玉芷啊,你终于来了,”沈老太太忙上前拉了华玉芷的手,拉到沈天盈床前,“快瞧瞧,我怎的就觉着这次比以往要严重呢?”
“是啊,玉芷,”沈夫人也忙对自家妹子说道,“往日里犯病,盈儿虽也是疼痛无力的,可也不见落出这般的汗呐?今儿这汗可是一直的出。”
“这是生生疼出的汗呐!”沈老太太忍不住又抹起了眼泪。
“老太太,姐姐,你们别太担心,先让我给瞧了。”华玉芷坐到床边,先试了试沈天盈的温度,又听了听脉跳,然后用手轻拍了拍沈天盈的小脸,“盈儿,可听得家姨说话吗?”
微眯的眼,带着些许的暗红,转向了华玉芷。
“乖,”取出了几根细长的银针,“乖盈儿,闭上眼,睡一会儿,醒来就都好了。”
听得华玉芷这样说,沈天盈听话的闭上了眼睛。华玉芷才施银针轻轻扎进了沈天盈头顶的几处穴位,银针下去,刚刚还有些微微颤动的沈天盈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沈夫人也终于忍不住落了泪。
“这孩子可是睡了?”沈老太太问。
“我用银针减了他的疼痛,他也便昏睡过去了。还是和往常一样,这痛劲过去了,也就熬过去了一次。”
“玉芷,”沈夫人拉着华玉芷的手,“还是不能治去了吗?盈儿还会有这样的疼痛是吗?”
“对不起姐姐,暂时玉芷还无良策,待回去,玉芷会接着研究的。”
“唉,”沈夫人坐回床上,疼惜的看着熟睡的沈天盈,不禁泪水涟涟。
“我去命人煮一些滋补的药来。”华玉芷说。
“玉芷啊,”沈老太太拉住华玉芷的手,“盈儿这孩子,还要靠你啊。”
“玉芷定当尽心尽力。”
沈老太太应了声,忽又说道:“玉茗啊,要不要给盈儿娶个小妻,冲冲喜,说不准盈儿就好了?”
“会吗?”沈夫人犹豫着问。
华玉芷沉思了片刻,道:“也不是不可以的,虽说这不是医治之道,但盈儿自幼卧病,足不出户,除了微微,从没有玩伴,娶个丫头回来,不管能不能给盈儿冲喜,但多了一个玩伴陪着盈儿,能让盈儿多些开心,多些乐趣自然是会的。”
“好,”沈夫人走过来,“盈儿除了病时候,闲日里闷得紧,就只能读读书,就是和微微玩耍也是极少的,就娶个丫头回来吧!”
“好!”沈老太太见沈夫人和华玉芷都赞成变更是积极,“我这便托人去办,定要找了盛城最好的姑娘给我的天孙。”
“老太太,”华玉芷叫住急欲出门的沈老太太,“定是要找了细心的懂事的丫头,切不可任性刁蛮,反背着大人欺负了盈儿。”
“是啊娘,”沈夫人附和道,“听闻城西的管婆婆善给人拉线做媒,对城中丫头少爷都多有知会,不如请人问了她?”
“好,”沈老太太一口应下,“玉茗你顾着盈儿,这事就为娘去办了。”
沈府正厅。
沈老太太端坐在主位,下首是才命人请来的管婆婆。
管婆婆岁多年做媒引亲,却是头一次进来首富的大院,虽坐的端正,也不免左瞧右瞧。
沈老太太倒也耐心。拨空也打量了管婆婆,郁绿长袄,缀着满满的镶花,最传神是发间的一株似真非真桃花钗。看样子也有双二十的年岁,一双凤眼却勾勒的极尽冶艳。
待管婆婆瞧了个遍,沈老太太才开口,“管婆婆,听闻你为这盛城拉了不少的好姻缘,真是功德满满。”
管婆婆堆眉一笑,“沈老太太过奖了。不过老奴家也敢说,只要是我看准的姻缘,就没那个不成的道理,甭管是那门当户对的,还是身份有差的,只要过了我的眼,自能牵对了线。”
沈老太太心里瞥了个眼,不就是个保媒拉线的也能在她面前这般狂妄。不过想着自家孙子的事,倒也没露在面上。
“就是听说了管婆婆牵的姻缘好,这不,老太太我也有着姻缘事来问讨管婆婆了。”
“可是沈家大姑娘?”管婆婆问。
“姑娘尚小,倒是我那天孙。”
“大姑娘不是长姐吗?怎倒是姑娘小,要说起大少爷了?”
沈老太太略显尴尬,“不满管婆婆,想必你也是知道的,我那天孙自小身子就弱,难扶难养,这也不是听了古话,想给冲冲喜么。但我沈家大户大院,虽是冲喜,也不愿做了那强人之事,才找了管婆婆给说媒。”
“那沈老夫人算是找对了人。”管婆婆兰花指手一抛,笑着桃花也颤了颤,“老奴家我不仅爱拉线说媒,这冲喜一事也是通的。”
“哦,”忘了管婆婆刚才的狂妄,听得她通透冲喜一事,沈老太太忙向前倾了身子,“那可是最好,且要管婆婆给我家天孙觅得良人了。”
“倒是不知沈家少爷可过了一个本命?”管婆婆问。
“巧了,今年本命,只是生辰未到,可是有什么关系?”
“这没过本命了,冲喜纳妻年长是最佳的,可给少爷扶持照顾。”管婆婆回道。
“长个几岁倒是无妨,能照顾了盈儿,老太太我自是乐见的,”沈老太太道。
“沈少爷身子骨弱,难扶难养,依老奴家之意,最宜选了刘姓的闺女冲喜,刘姓贤妻,也意留住,可是留住少爷之意啊。”
“留住,”沈老太太心中微酸,“我盼了多年才盼来的天孙,却日日扶床,夜夜熬药。保不了这条根子,我又如何对得住他爷爷啊?留住,定要留住。”
“沈少爷有福啊!”管婆婆沉吟片刻道,“按说咱们这盛城只一户刘家,本是无儿无女的,可前年,才认领了一个闺女回来,今年十四,刚巧就大了少爷一岁,这不是为少爷准备着的么!虽不是刘家本根生的,但到底已是刘家闺女,自是合了少爷的。”
“那刘家,是商家?还是官家?”沈老太太忙问。
“只不过个贫贱百姓。”管婆婆撇撇嘴,“不是老奴家的多嘴,这冲喜一事,最不宜娶了达官贵女,这贱家生的,最是能吃苦心又细,尤其这刘家的,还是领养的孤女,能入了这首富的大院做了少夫人,心中自是感铭万分,对少爷,也能尽心尽力啊。”
“管婆婆如此说,那老太太就信了,那这事……”
“沈老夫人不必说,”起了身,“老奴家这便去说媒,老夫人只管安了心,备了这婚事喜宴,敬候佳音吧。”
沈老太太也起了身,“那这一切可就托了管婆婆了,不管贵贱,终是要入了沈府做少奶奶的,聘金上沈家是不会少给的,还劳管婆婆与那刘家的说了,沈家定会让姑娘风光进门。”
“应了!”管婆婆眉开眼笑的福了福身,“有老夫人这话,老奴家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