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十，大满的日子。沈府上下披红挂彩，主子下人个个喜笑颜开忙中有序。
着人新修了的院子，四处贴着红彤彤的喜字，新调过来的主事丫头棋画正排着院里的粗使侍女，而后又查细了屋里早安置好了的喜酒红烛，床头红幔，铺上鸳鸯戏水的缎面被，手绣鸳鸯枕，待一切妥当，没了差池，才出了院子。
新院子被沈老爷沈合命了如意别院，请了盛城的大文家，沈天盈的外祖父，沈合的岳丈大人华正阳题了名字。只盼着有了新院，有了新人，便能一切如意。
沈夫人这头，细心地为沈天盈梳好了髻，正红的喜袍穿在略显纤弱的小身子骨上，衬得方寸小脸甚是的白。所幸的是，这一日沈天盈的精神还是足着的。
见棋画迎了进来，沈夫人才将不舍的目光移了回来，“如意院都置办好了？”
棋画颔首福身，“都妥当了，只等着少爷过去，时辰一到就迎了新娘子呢！”
“嗯。去请了老夫人过来，就说了大少爷要去别院了。”
“是，”棋画退了出去。
“娘，”床沿上的沈天盈起了身，走到沈夫人身前，“盈儿要去别院了。”
“虽还是在这一个大院子里头，可娘还是舍不得。”舍不得有，更多的还是担着心，不能时时都在跟前儿瞅着，生怕顾着就不周全了，沈夫人都不敢深想了的。
“我会日日回来给娘请安的。”
“定是要娘日日看到了你，不然娘会病了去的。”
这时沈老太太已到了门口，“这玉茗，大喜的日子里说些什么不好啊，病的什么呢？听了盈儿都不能乐意。”
“是是是！”压住了心里的不舍，沈夫人上前搀了沈老太太，“是媳妇喜不择言，娘别生气，您要生了气，盈儿就真是不乐意了，说不知他最是亲他奶奶了。”
“祖母，”沈天盈搀起另一侧，“娘是不放心，可您见，孙儿都是大人了，就是要成亲了的人。”
“是，大人了，”沈老太太坐在了藤椅上，“都叫起祖母不是奶奶了，”嗔怪看着立在身旁的沈天盈。
“就叫您这一声，”挽了沈老太太手臂，“日后还是亲奶奶，只怕是奶奶想听了祖母，孙儿都不会叫了呢。”
“呵呵。”慈爱地笑了笑，“难得盈儿也撒起了娇，这去了别院，又了娘子，可是掌院大人了，要让娘子都听了你的，切不可让女人家的拿住了你。”
“说这些还早了！”沈夫人笑笑，“姑娘只要是贴心，真心的疼了盈儿，就是最好的。”
“是啊，盈儿能好，我这天孙能好便是最如意了。”从怀里拿出了一块儿通透的玉佩，递给了沈天盈，“奶奶让人磨了的，顶好的玉，是块儿如意，戴在身上，万事都如意。”
沈天盈小心接过了如意玉佩，“谢过奶奶！”
沈老太太起了身，“早些去了如意院里头等着吧，我和你娘还要去了前堂招呼了客人。”
喜乐喧闹的沈家，万事打点了妥当，只待了吉时，遣了迎亲队。却不知刘家里已乱了起来。
“丫头呢？”刘家的问。
刘家娘子慌忙出了门，“不在那屋里头吗？”快步跑进了刘沁的屋子，却是不见了人影。刘家娘子顿时慌了神，“这死丫头哪儿去了？就知道她不甘愿去了沈家，偏偏这关头上害她爹娘，还不找啊！”
刘家的听了这话忙向门外跑了去，打开门，却见门外站了两个穿戴一样的壮年，面上严肃，刘家的不禁心里打了鼓，懦懦的开口：“两位是？”
“沈家的。”
不敢说了丫头不见一事，忙关了门退回了院子，匆忙跑回了屋里，刘家娘子见了问：“可是找到那丫头了？”
“门外站了两个沈家的人，丫头定不会跑了出去，”忽又想到了什么，忙问：“沈家送来的那些个衣裳首饰可都穿戴上了？”
“当然。”刘家娘子道，“都穿戴妥当了，定是跑不出去的。”思忖了片刻，坐到了自家屋门坎儿上，稍稍抬了抬声，哭道：“丫头啊！眼见着你要嫁人了，为娘和爹却没了能耐给你好的嫁妆带着，心里可是针扎的疼啊！都说娘狠心了才嫁你出门，娘也是不得已的啊！家里田地不多收成不好，娘也没了那个营生养活，都靠了你爹一个人，生都累出了病啊！爹娘都不想拖累了你，年华正好的姑娘呢。沈家是好人家，真心的要了你，做了那个少夫人，爹娘啊，也安了心，多苦的日子也都有了甜头想。沈家对你好，给了爹娘那聘金，是能让爹娘都少受了许多的累啊。去了沈家，替娘多顾着那女婿，孝敬了公婆和祖奶奶，处好了兄弟姐妹，你在那边都好着，爹娘就放了心了，也算是报答了沈家的恩情啊！”
刘家的怔愣地看着自家娘子，生怕娘子说了让那门外的知道了丫头不见了，正不知所措着，见一身大红喜袍，头上戴满了镶金珠钗的丫头从房子后头缓步走了出来。
“爹，娘，”刘沁小声的叫了声爹娘。
刘家的正欲说教了不懂事的丫头，却让娘子先了一步走上前拉住了刘沁，抱进了怀里，“丫头啊！娘心尖上的闺女啊！”
“娘。”刘沁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见着自家妻女哭成了一团，刘家的也抹了抹眼泪。
“哐哐！”拍门的声音。
“刘家的！来迎亲了！来接新娘了！”管婆婆带着喜气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都妥当了吗？开了门，让我们接了新娘子啊！”
刘家娘子忙进屋里取了喜盖头，细心地擦了擦刘沁眼角的泪珠，盖上了盖头。又取了早备下的大红苹果，塞进了刘沁手里。才让刘家的去开了门。
管婆婆进了门，门外是停好的大红喜轿，轿顶扎了桃红的叠叠绽开的绢花。前后数十人的迎亲喜仗队，又轿前丫头，领路喜娘，轿夫，喜乐纵队。虽同在一个城里，沈家还是派了长长的大气的迎亲队。刘家娘子见了就心里得意，何曾有了这样的威风待遇。仔细搀了刘沁，走向了管婆婆身前，“妥了妥了。”
“成！”管婆婆接过了刘沁，向着刘家的和刘家娘子，高声道：“新嫁娘叩谢父母恩！”
刘沁屈膝跪了下去，向着爹娘拜了三拜，再由管婆婆服扶了起。
“新嫁娘拜别父母家！”
刘沁屈膝再拜。
“新娘上轿喽！”随着管婆婆一声高喊，门外的喜乐登时奏响，清亮唢呐，奏出了欢喜的调子。轿夫门低了轿身，轿前丫头掀了轿帘，领路喜娘同管婆婆一起搀了刘沁上喜轿。待坐好，轿前丫头放下了帘子，轿子平稳地抬了起来，伴着喜乐声，微晃着走离了刘家。
刘沁握着苹果，心下忐忑，不知道等在轿前的又是什么，只愿顺了这苹果，平平安安。
沈天盈身体原因，沈家老爷夫人恐是喜堂上犯了急病，只让沈天盈等在了主堂。沈夫人在众家生子和些许宾客的簇拥下在沈家大门前代着沈天盈迎了门。亲挽了刘沁下轿，迈了马鞍，过了火盆，一路在众人的道喜声中进了主堂。沈夫人才上了主位，沈天盈上前牵了刘沁。
喜娘在沈夫人身侧，见沈天盈和刘沁都定好了位，才高声道：“拜天地！”
随着侍女，刘沁转了身，同沈天盈一起向着天地恭敬一拜。
“拜高堂！”
转回了身，向着沈老太太，沈合和沈夫人弯腰一拜。
“夫妻对拜！”
由着侍女帮衬转了身，面对了沈天盈，缓缓拜下。
真真对了蒙着盖头的新娘，沈天盈心砰砰的跳着，听着喜娘的礼声，拜下。
“礼成！入洞房！”
周围是欢呼嬉闹的宾客，沈天盈顾不及多看，只牵了身边新娘，跟着领路的喜娘，身边是随侍的丫头，出了主堂，向如意院走去。
前堂里，沈老太太和沈老爷沈夫人招待了宾客，置了喜宴，因着沈天盈的身子，也免了他的敬酒，直入了洞房，就没见出现。
如意院。
喜娘同淑娘嘱着新人喝了合卺酒，说了一堆的吉祥话，又撒了红枣花生在床上，由棋画代着沈天盈打赏了喜钱，才都退出了喜房。
一时间，红烛摇曳，从桌上铺着的，墙上挂着的，甚至脚下踩着的，满眼都是大红，映的了一室的红光。
沈天盈和刘沁并着坐在床榻边儿上，不时的缴着手指，斜眼看了又看蒙着盖头的新娘，深稳了气息，才缓缓伸出手，试探着掀掉了那盖头。
刘沁抬眼看了身旁的沈少爷，她的新婿，比她还要小些的身子，在喜袍里显得那么瘦弱，带着些许童稚的脸上有点绯红，黝黑的眼睛睁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
沈天盈还来不及放下盖头，就像被眼前的人儿摄住了心魂，错不开眼。她精巧的头发挽成好看的新娘髻，缀满了珠钗，有金艳的，宝红的，似是闪着晕晕的光。如画的眉眼被描绘的格外出神，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睁眨也不眨地瞧着自己。
“你有多大？”刘沁忍不住问了心里最想问的。
“哦。”沈天盈才回神，放下了盖头，说道：“过几日就满十三。”
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刘沁心里徘徊了起来，竟不知是比自己小的。转了转脖子，这头顶着的果真不是想象的重，压了整整一天，真是难过。
“你累了吗？”见刘沁不自在的扭着脖子，沈天盈想着那头上的珠饰定是极沉的，连他光是坐了一天都是累的，何况了那一身的装扮。
刘沁瞥了眼他，倒是个心细的。起了身，寻了梳妆的铜镜，道跟前坐了下来，这满头的珠钗真不知从何下了手。
“娘子，我帮你！”沈天盈忙起身跟了过去，却被刘沁的一句话吓住了脚步，
“不准你叫我娘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