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日头晒得人懒洋洋地,靠着软榻上迷迷糊糊竟是要睡着。悠闲地日子过太久了,好像浑身都是惰性。
平喜在一边儿整理着过冬穿的衣裳,沈天盈一直在这里过呢,衣物便少不得,碧儿也帮着手,将平日里穿的都归整到了一起。
“少奶奶。”平喜道,“我瞧着您没有外披呢,待腿好的彻底了,出个门儿时候,没有披着的可是冷呢!”
碧儿笑笑,“咱们沁儿少奶奶可是没有那个出门儿的日子,怕是用不上呢。”
本也觉得难用上的,可听到碧儿这一说,的确是得出个门透口气了。想着就来了精神,从软榻上站起身,“出去走走,顺便也买块料子。”
碧儿过来扶了一把刘沁,揶揄道:“真的要出门吗?腿没好呢,不如再歇些日子。”
瞪了一眼碧儿,“罚你留下看家干活儿,平喜与我出去。”
“好呀!”平喜跑过来,“我也好些日子没出去了。”
碧儿撇撇嘴,“你们只欺负我心好。”
“看你还敢说少奶奶吗。”平喜已经开始准备着了,给刘沁找了件暖和的短袄,厚实的短绒围着颈,自己也穿了暖和。对刘沁道:“少奶奶,您等着。我去让人备上车。”
见平喜出了门,刘沁便坐到一边去等着,看了眼扁着嘴的碧儿,笑着道:“外头冷着呢。你想要什么与我说,我买回来给你。”
碧儿一听才乐了,“我也想做一件衣裳。”
“知道了,”刘沁道,“我买回来的你可不要不满意哦。”
“不会不会。”碧儿理了理刘沁的头发,道:“少爷的冬衣也就那么两件,他不回沈家,沈家定然不会筹备着给他添。少爷毕竟是个大男人,外头事儿也多,自然想不到自个儿。再给少爷买些吧,少爷也会高兴。”
冬天的衣裳难洗难干,忙里忙外的他想不起给自己添些衣裳。他细微的体贴之处都用在了她身上,自己却过得粗糙。
“少奶奶。”平喜跑回屋里,道:“车都备妥了,这就能走了。”
“嗯。”起了身,“碧儿好好地看家哦。”
“放心吧。”碧儿紧着交代着平喜,“可照顾好了少奶奶啊!”
盛城真是好久不见了,可熟悉的景致大都没变,在矗在那儿。如意心院已经偏到了城头了,马车绕来绕去的弯子,若不是身边还有平喜,刘沁还真以为自己是上了贼车了。倘若将刘沁独自扔在盛城的街上,自己想回去如意心院怕是都费劲的吧。
“平喜要添点什么?”
平喜摇摇头,“我东西都够用着呢。”
刘沁浅笑,“先找个胭脂铺子吧。”
“嗯。”
素红妆,真是好听的名字。平喜仔细地搀着刘沁下了车,慢慢地走进了这家铺子,铺子里客人两三,不拥挤不萧条。
“这位贵人!”店小二紧着上前招呼刘沁,“看些什么呢,要买些什么?咱们素红妆就跟贵人您保证,别家有的咱们一定有,脂粉好价钱优。别家没有的咱家还有,就跟您说,盛城独一家胭脂最全最好的!您只管挑选。”
平喜扶着刘沁,道:“我们自个儿先看看。”
“好嘞!您只管看。”
边儿上的客人召唤着店小二,“把你们铺子最好的红脂拿出来。”
店小二一听便乐,麻利地取出了一个圆盒的红脂,面上头绢花细刻,看着就精致讨喜。“咱们店里最好的,也正以她的名字给店铺定的名字,素红妆,贵人您看看。”
平喜听着也瞥了一眼,小声儿对刘沁说道:“少奶奶,那盒看着果真是好的。”
刘沁也转头看去,眼睛一亮,瞧得却不是素红妆的胭脂盒,而是那正拿着胭脂盒看的人。
扶着平喜的手走了过去,道:“可是可珠姐姐?”
可珠一愣,盛城还没人这样叫她,看向了刘沁,左右打量了片刻,才露出惊喜,道:“水心妹妹!”
刘沁屈身见礼,“可珠姐姐。”
平喜也褔身施礼。
可珠伸手扶起来刘沁,笑道:“可真是缘分呢,没想到又与你遇到。”瞧了眼平喜,问道:“水心的碧儿姐姐呢?”
“她在家里没出来。”
“水心家也在盛城?是哪家?改日里姐姐也去走走。”可珠拉着刘沁的手,热切得很。
刘沁低眉,“说起来真是水心不对。我们也是刚到盛城落脚的,住在哪家的院子脸水心也没个准儿呢!待定好了定要请可珠姐姐。”
“不过,”眼睛又看向平喜,“这个丫头我倒是有几分眼熟呢?”
刘沁微怔,识得平喜的难道是沈家的人?
平喜本以为是躲过了,哪知道还是让她给认出了。只得恭敬地行礼道:“平喜给华少奶奶问好。”
华少奶奶?华启的妻子?她姓宋!
“哦,我说看着眼熟么。”宋可珠笑道,“长姐沈家院里的的丫头么。怎么与水心妹妹在一起呢?”
平喜为难,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刘沁微笑,“原来可珠姐姐是华家的少奶奶。妹妹失礼了呢。”
宋可珠摆摆手,“妹妹可不要与我多礼。还没说你怎么与平喜在一起?不会是落脚在了沈家吧?”
见是躲避不过,刘沁只好答道:“平喜是我的丫头。”
平喜低身道:“这是沈家的少奶奶。”
宋可珠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僵住,很快便化开,道:“是新进门的吗?怎么没办喜宴呢?”
“回华少奶奶,”平喜道,“我家少奶奶六年前就过门了,摆过喜宴了,眼见都进到第七个年头了。”
刘沁颔首,“中间波折的事儿多,不是有意要隐瞒姐姐。希望姐姐不要生气。”
“那便是叫刘沁了。”宋可珠笑道,“也是我愚笨,水心可不就是沁么!”她虽进门晚,可身边有个多话儿的周彩,她可是将刘沁这个名早就锤记在她心里了。原来那个水心就是引诱华启,让华启为她筑墙建院,终还背叛了华启的人。到现在,那间小院还封禁着呢。
“妹妹罪过。”
亲昵挽着刘沁的手臂,道:“妹妹这样说不是见外了。哎呀不对,这再叫妹妹岂不是乱了辈分!”
刘沁施礼,“得叫舅母呢!”回身让平喜跟店小二拿了两盒素红妆,包的妥当,递给了宋可珠,“家亲辈分暂且不说。当年可珠姐姐的相助之情,沁儿一直没忘。两盒素红妆给姐姐,称不上是还恩之礼,只当是缘分再见,妹妹的一份心意。姐姐收下。”
宋可珠接过了递给随侍,“沁儿这样说了,我都没法子推辞了。今儿出门也得巧,还讨了沁儿一份手礼。”
宋可珠亦称手礼,是让刘沁念着她一份儿情吧。刘沁笑笑,“舅母笑我的礼薄吗?改日再登门见礼,舅母进门,沁儿做甥媳的还没正式给见个礼呢!”
“那我就在华府等着沁儿喽。”
“嗯。”微微屈身,显出了腿上的伤。
“伤着了?”宋可珠一脸怜惜,“要是伤筋动骨的得百天去养呢!养好了再看我不迟。”
“多谢舅母体谅。”
宋可珠瞅了眼天,道:“这就临近中午了,我得回去了,家里大事小事都不清闲。”
“是,舅母慢走。”
送走了宋可珠,刘沁也没了逛着的好心情。包了两盒素红妆,又给平喜和碧儿挑了两盒便出了门。找了两间布衣铺子,扯了几块布料,便坐车回去了。
华启,刘沁一辈子也不愿意再见到的人。但是宋可珠,刘沁真真地在心里记着她的恩情呢。她也知道,今儿一见,尤其是身份的说明,宋可珠心里定也是厌恶着她。刘沁也不强求谁就一定得待见她,只愿将情还了,宁亏不欠。
她全心沉溺的小日子,恐怕已经到头了吧!
给碧儿和平喜美人扯了一块碧翠的花布,做什么就由着两人喜欢。给自己留了一块儿玫红的,净纯的色,见着第一眼就喜欢上了。给沈天盈的,一块墨色的,很浓郁,又暗金的镶花,不仔细还瞧不见的。还买了一间成衣,亮堂的银色,做工很是精细,摆着时候就好看,刘沁就也一起买了回来。
碧儿已准备好了午饭,只等着沈天盈回来吃了,这会儿正拿着布研究着做怎样的衣裳嗯。
沈天盈一进门,就见到三个人热闹着,解开了外氅,坐到刘沁身边,“娘子,这么热闹。是有人分了布料吗?”
刘沁笑笑,“拿你银子换来的。”
沈天盈一脸严肃地说道:“这屋里哪有我的银子!都是娘子的!”
刘沁低头浅笑。
平喜拿着那块儿玫红的,“少爷您看看,少奶奶穿这个色的好看吗?”
伸手揽住了刘沁的肩,“当然好看。”
刘沁毫不留情地拍掉了那只手。
“少爷您看这块儿呢!”碧儿举起来碧翠的花布,往身上比了比,一脸的得意样儿。
“也很好看。”沈天盈已经不自觉的垮了脸,脸碧儿和平喜都有份。
敲出了自家少爷的脸色,平喜笑道:“少奶奶可是最偏心的!给少爷买了双份呢。连自己都只这一块儿。”
“真的吗?”坐不住地站起了身,一脸的欣喜,“在哪里?”一副急着要显摆的样子,拉着刘沁,“娘子真的也给我买了吗?”
嗔了一眼沈天盈,就不能自持一些。“在里屋呢。”
也不顾忌两个丫头都看着,紧着抱起了刘沁就进了里屋。碧儿平喜相视一笑,都低头收着自己的布料。
将刘沁放到床边上,就看到了摆在床头的两摞布衣,心都乐开了花儿,“这都是我的吗娘子?”
看着沈天盈高兴的样子,刘沁也弯起了嘴角,“嗯,穿上给我看看好不好看。”
“是。”兴冲冲地抬手就解衣裳。
刘沁随手将那银色的成衣甩到沈天盈身上,“到里面去换。”
“哦。”趁着刘沁没防备,弯腰就亲了下她的脸,不等刘沁发火,拿着衣裳就跑到了里间。
很快地,一身亮银的新衣裳穿了出来,配上那闪人的笑容,真是亮的可以。只是举手投足间,好像显得有些紧。
“很好看吧!娘子眼光果然好。”
白他一眼,“都紧了。穿着也不舒服。”
“我可以夏天穿啊,夏天衣裳薄。”好像是怕刘沁因为衣裳紧了就扔了似的赶忙说着,又低头拿起了另一间,“我再试试这件去吧。”
刘沁失笑,“还是块儿布呢!”
“哦,”放了下,“那我先把新衣裳换了去。”
换了衣裳,很快就出来了,张开双臂站在了刘沁面前,“娘子,你跟我量量身吧。免得做的肥了瘦了的还要重做。”满脸正经的样子,明着就是要拥抱来的。
瞪着沈天盈,站起身,“真的要量吗?”
怎么都觉得刘沁的眼神吓人,刚鼓起来的勇气就打了退堂。“嗯,不量也可以。肥了可以冬天穿,瘦了可以夏天穿的。怎么都算是合适的。”
两手环住沈天盈的腰身,头靠在了他肩上。柔声道:“量一下吧。”
“娘子。”来不及思考,手自然地就抱紧了刘沁。
“你会这样一直对我好吗?”
“会的。”重重点着头,“娘子,先前是我不好,害你在外面受了六年那么久的罪。以后都不会了,这个院儿永远只有我们俩,过我们俩的日子。”
只要他的心是坚定的,她也会勇敢。“我想去一趟涉城,然后我和你搬回沈家大院。”
低下头看着刘沁,“娘子,你不用为了我委屈自己。”
摇摇头,“只要你的心坚定,我就不委屈。”
沈天盈不愿意刘沁帮他去做什么,只要每天回家看着她好好地,两个人好好地,他就很满足。可是刘沁的样子也像是不能改变的。
“我陪你去涉城。”
“少爷,少奶奶。”外头平喜大声地叫道,“院子外头来人了。”
刘沁一愣,没想到会这么快。站直了身子,“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