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沈天盈回到沈府。天已经快黑了。在如意心院喝得微醺,脑袋里也忘记了碧儿的事。
“少爷!”正垂头丧气在如意院门前不知如何进门和平喜交代的常胜,一见到沈天盈,眼睛立马亮起来,快步奔到跟前,双腿不犹豫地跪在地上,“少爷,请责罚常胜!”
沈天盈还一头雾水,拉起了常胜,“怎么了?罚的什么?”
常胜鼓了鼓勇气,道:“少奶奶失踪了。”
沈天盈微地一怔,酒意瞬间清了,“你说的什么?”
“少奶奶早上说去明珠院,担心有碧儿的消息,就没带着平喜,可到中午也没回来,平喜到明珠院去找,结果说老夫人去了华府,根本没见过少奶奶。”
“你的意思,到现在,少奶奶还不见踪影!”沈天盈尽量平静一字一句的说完。
常胜赶忙再次跪下,“是。”
沈天盈抬步进了如意院,大声喝道:“平喜!”
平喜正在屋里焦急等着,忽听得沈天盈的声音以为是少爷将少奶奶一起带回来了,忙应出去,“少奶奶!”却见只有沈天盈和一脸苦相的常胜,眼泪立时就落了下来,跪到沈天盈面前,“少爷,少奶奶不见了!”
斥着血红色的眼珠等着平喜,“为什么让少奶奶一个人出门?”
平喜连连磕头,“少奶奶说怕是有碧儿的消息,一定让平喜在家里等着。是平喜的罪,以为只是去明珠院这么近的,哪会知道……少爷,是平喜的罪。”
纵是心里着急,也知道不是问罪的时候,平息了一下怒气,道:“沈府上下可都找遍了?”老夫人在华府他是知道的,定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找遍了。少奶奶能去的地方平喜都找了。”
“能去的?”沈天盈皱眉。
“是。”平喜点头,“每个主子的院子我都找了,均是没有,可偏偏问了守门的,也不见少奶奶出府。”
沈天盈屏息凝神想了想,突地像记起了什么,紧着问:“平衣大院找了没有?”
常胜插话道:“粗使丫头的院子,少奶奶不会去的。况且少奶奶回府不久,经事不多,应不会知道那个院子。”
平喜却猛然惊呼,“我想起来了!早上少奶奶不知道怎么在我备饭的时候坐到了地上,起来后就问我府里的粗使丫头都住在哪里,我说了是平衣大院。”
沈天盈片刻不停,转身出了如意院,“去平衣大院,常胜,马上去查棋画住在那个屋子。”
一听是棋画,平喜如梦初醒,同时在心里又惊恐万分,忙起身追着去了平衣大院。
天已黑了,平衣大院的粗使丫头都各自回房里歇着,院里掌灯不多,依稀地高吊着灯笼。
常胜手提着一盏,先一步招来了平衣大院管事的婆子,管事婆子一听是少爷在找人,立马几声锣响,唤出了所有已准备歇下的丫头们。
丫头们不知是何缘故,都抱怨着,出来才得知是大少爷来了,多半的丫头都没见过少爷是什么样,忙小心翼翼齐齐褔身。
常胜让众人免了礼,想管事婆子说了找一个叫棋画的,管事婆子得了令往一处的高台上一站,喝道:“棋画是哪个房里的?速速出列!”
等了少许,不见有人。管事婆子见少爷脸色不佳,顿时觉得脸上无光,大声吼道:“有没有叫棋画的,给我出列!”
又等了少许,沈天盈正要发火,从人群里走出来一个丫头,褔身,向着管事婆子道:“棋画是我柴房里的,但已经一天不见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沈天盈一听,心里疑虑更甚,问道:“她去哪里了?”
柴房丫头摇摇头,“不知道。”
管事婆子瞧见沈天盈面若寒霜,喝道:“自己房里丫头也看不好,没了怎不上报?这样的还做什么主事,等着领罚!”
柴房丫头忙躬身道:“是。”
不见沈天盈有善罢甘休之势,管事婆子只好继续喊着:“就没有见过棋画的丫头吗?马上报出来!”
有个小个丫头犹豫着站了出来,低声道:“早上,我见过棋画姐姐。”
沈天盈一把抓住小个丫头的肩膀,“在哪里见到的?”
小个丫头吓得浑身发抖,小心回道:“就在院里。棋画姐姐正往外头拉一堆湿木。”
“湿木?”沈天盈疑问。
小个丫头还纳闷,怎么今儿尽是些贵人找棋画,眼下也不敢多琢磨,只好答着:“用麻布袋子装着,说送到后山上去晒。”
柴房主事丫头在一边儿忙道:“柴房近几日都没有湿木头。”
沈天盈握紧了拳,转身出了平衣大院。平喜紧紧跟上。
“少爷?”管事婆子不知少爷怎么就走了,还欲追问着,被常胜一把拉住,“平衣大院少了一个丫头,你管事的竟丝毫不知!少奶奶无事最好,若是有事,你就等死吧!”
说完,常胜也大步出了平衣大院。
管事婆子一头雾水,“这与少奶奶有什么关系?”
小个丫头没说,沈天盈也根本不知去后山还有近路,绕着正门往后山跑去,平喜在后头跟着费劲,好在常胜能拉着一把。
微微月光下的后山,还是可以辨得东西,小山包一览无余。沈天盈少时体弱不曾上来玩耍,但也听过后山坳间有的茅草屋。山包上不见异处,只好寻着往茅草屋去。
推开门的刹那,心跳戛然而止,全身血脉逆流,沈天盈身形不稳,呼吸不畅。
常胜平喜追上,灯笼照进屋里,一切清明的刺眼。灯笼掉在地上,两人不约而同跪了下去。平喜已经泣不成声,颤抖的手却不敢触碰那件她亲手为少奶奶做好的披风。
常胜也落了泪,手不停地捶向自己的脑袋。
沈天盈原想喝他俩一句,哭的什么!可却发不出声音,堵的难过。那件玫红的披风,他记得,与他身上的是一起买回的,他喜欢,她也爱穿。现在,她披着,衣角还有干了的血渍。
灯笼倒地惹起了火,一碰茅草墙,火势就寥寥上升。
“少奶奶!”平喜一见火,忙伸手要给少奶奶挡着。不经意掀动了披风一角,露出了粗布的衣裳。常胜毫不犹豫,一把掀了那披风,棋画的眼睛瞪的骇人。
“棋画?”平喜一愣,跟着站起了身。
“噗!”郁结在心口的一口气终是通了,带着一滩血冲口而出,浑身的力气也失了大半。
常胜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沈天盈,“少爷。”
平喜也一边儿扶着沈天盈,惊喜道:“不是少奶奶,不是少奶奶!”
火已渐起,常胜搀着沈天盈往外头走去。
沈天盈回头,道:“她的披风。”
平喜闻言,忙回身捡起了那件披风,扶着沈天盈出了茅草屋。
站在远处,看着熊熊而起的火,沈天盈道:“她真的来过,还好里面的人不是她。”
担心地看着自家少爷苍白的脸色,生怕惹了病,常胜道:“棋画死了,披风盖在她身上,一定是少奶奶盖得,就说明着少奶奶一定无事。少爷千万不要太过担忧,注意着您的身子啊!”
拿过平喜手里的披风,道:“她真的没事吗?为何没有回去?又遇到了什么?”
“少爷,”平喜道,“天已经黑了,找也无从找,不如先回去歇歇,让平喜给您煮一碗药,您刚刚都吐血了。”
“还没有找到她呢。”沈天盈说话已是有气无力。
“常胜会接着找,”常胜道,“少爷先回去喝一碗药,歇一歇,我们都出来,没准儿的少奶奶回去了也不一定呢。”
“是吗?”抬头看了一眼夜色,沈天盈也不知道再去哪儿找了。愿她还好着。
如意心院。
夏青平还和项艺在院子里喝茶,碧儿就踉跄地闯了进来,“青平,快看看沁儿!”
“沁儿怎么了?”项艺嗖地起身。
碧儿这才看见项艺,也顾不上太多,只拉着夏青平往院外走去。
好在是刘沁身上还有碎银子,碧儿拿着雇了辆马车,送到如意心院,碧儿却背不起来了。
倚在路口,浑身瑟缩。碧儿紧地上前拥着,“沁儿,到家了。”
夏青平一见就怔了,“这是怎么了?”
碧儿掉下眼泪,“中毒了。”
夏青平赶忙抱起了刘沁,转回院里,“沁儿?”
刘沁微微睁开眼睛,看到夏青平,露出微笑,“哥,好难受。”头一歪,便又昏睡了去。
“项大哥,这是怎么了?”
小心地放在床上,就让项艺上前看病。
项艺忍着心疼,探上脉,听了会儿,又翻看了看手臂,果然同脸上一样,尽是红斑。
才放下,不安分的手就抬着上脸要去抓挠,碧儿急忙按住了刘沁的手,“抓破了就会没命的。”
夏青平一听心里更担心,问:“为何会中毒?沈天盈呢?”
“少爷还不知道呢!是棋画害的沁儿。”
“项大哥,到底是什么毒?快救救沁儿。”
项艺锁着眉,道:“若我没记错,这应该是伤红颜。我知道药性,可解毒之法……我还不知。”
“什么!”夏青平不可置信的道:“那沁儿怎么办?连项大哥都不知如何治,谁还能解了这毒?”
“沁儿怎么办?”碧儿泣不成声,伏在床前,轻轻往刘沁脸上吹着气。
“或许有人能解。”项艺道。
“真的!”夏青平高兴道,“那人是谁?项大哥告诉我,我去找他。”
“人在京城。”项艺系上披风,道:“我与他有交情,方便说话。你留下照顾沁儿,只好保证不弄破了伤处,就会没事的。痛痒难捱,定要守好,你可请了华府玉芷照看着。”
夏青平躬身施礼,“沁儿性命就依托项大哥了。”
托起了夏青平,项艺道:“你若这样见外,我就不去了。沁儿多等一刻就多辛苦一刻,我即刻就走。”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刘沁,才匆忙出了门。
夏青平坐到床沿,心疼看着刘沁,道:“棋画呢?我去将她凌迟碎骨!”
碧儿道:“已死了。”
怨气无处放,又想起刚还在院里一起喝酒的沈天盈,便问:“沈天盈为何不知道?”
想到沈天盈,碧儿起身,道:“我得去通知少爷,不然少爷也会着急担心。”
“没护好了沁儿,担心不是应当么!
碧儿为难道:“少爷的确不知情,沁儿完全是为了救我。”
夏青平洗了快湿帕子,轻轻擦过刘沁的脸颊,“那也等到明儿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