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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续前

韩玫谈的情况很有限,不过总算知道了被害人是谁。田野提出要找邱月周围的人调查调查,查查线索,请韩玫提供方便。韩玫爽快地答应了。

杨威领人分头找人谈话去了。田野和梁昕通了话,指示梁昕马上带人去邱月家——榆林县的放牛沟,摸清情况。

不大功夫,杨威他们陆续回来了。他们找的人,说出的话完全相同,连语气都一样。这些证言,废纸一张。

田野翻着一页一页的证言,问陈曦:“看出啥毛病没?”

陈曦说:“咱们这么正规地办案,拿着笔录用纸找人谈话,不行,有压力。我看咱还是分头找人随便闲聊,套套话儿,或许能从中发现有用的东西。”

“行,抓紧吧。”田野同意陈曦的路子。

杨威再次走出“访菊”,看见对面走廊有两个服务生,坐在那里嘻嘻哈哈地闲扯,他凑了过去。服务生一看杨威过来了,顿显慌态。没等杨威开口,一个说有事儿,一个说回头见,各奔了东西。

杨威逛到厨房,今天客人少,大厨闲坐着喝茶。杨威讨好地递上了一支烟,大厨接了,两人搭上了话儿。听口音,大厨是唐山人。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正巧杨威是滦县的,只是在外工作时间长了,口音变了。两人一唠,还是邻乡的。

既然是老乡了,嗑儿就越唠越近乎。说着话儿,大厨站起身到门口望了望,回来小声对杨威说:“我给你透点儿情况吧。邱月这孩子不坏,就是嘴馋,跟我处得来,常上我这偷嘴吃。有好吃的,我也给她留点儿。出事儿那天晌午,她来了,吃完我给她留的虾爬子,她跟我说,晚上要到桦树去。我问她你不干啦?她说不是,老板最近生意忙,客人多,没空儿回家照顾了,让她去给看家。她说晚上回不来了。还真让她说着了,她再也回不来了。”大厨说着,伤感起来。

陈曦的证言,得来的也挺有意思。陈曦打算利用女人的便利条件,找小姐唠唠。在走廊里她倒是遇到几个,坐到一块儿一谈,都胡扯六拉没正经话。她趁人不注意,溜进了服务小姐的宿舍。有个生病的女孩儿,孤寂地躺在床上,一副林黛玉的模样儿。陈曦关切地询问,原来这位叫小娜的女孩儿坏肚子了,拉得没了精神。说来也巧,陈曦正好带着泻立停,她帮着小娜服了药。

小娜挺感激,就跟陈曦瞎唠起来。陈曦适当地捧捧她,小娜就飘了起来:“你别看我是个端盘子的服务员,我可是见过大人物的。我们山庄做风味菜最拿手的是芳草渡的四季餐厅,我负责的那个餐厅,就是四季餐厅里最棒的访菊。老板请贵宾吃饭,都在访菊安排。有一回,老板的几位朋友,洗完温泉出来,到访菊吃晚茶。我斟酒时听我们老板嘀咕,大概的意思是说有个倒腾烟酒的,也不怎么忘恩负义了,她挺来气。在座的不是局长就是主任,全是大官儿,其中一个叫啥局长的可牛了,大包大揽地说小事儿一桩,你搞准他运货的日子,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老板嫌我呆的时间长了,把我支了出去,后面的话就没听到。”

田野刚安排妥队员的工作,何飞的电话追了过来:“你那边进展得怎么样了,蒋局长的意思叫你们快办快撤,别影响了贝勒山庄的正常营业。”

“你以为这是啥好地方啊,怕影响他们,怎么就不怕影响办案呢,啥意思!”跟何飞,田野偶尔也发发脾气。

“现在就这么个气候嘛,局长有局长的难处,你别来情绪。你先按你的意图办,但是要注意工作方法嘛。”何飞耐心地解释。

傍晚,何飞找到了芳草渡。田野没好气儿地问:“怎么,还撵来了,信不着?”

“没那个意思,你怎么小肚鸡肠的啦,我不是关心你们嘛。”何飞说。

“嘿嘿,我这两天也不怎么了,心不顺,挺烦的。”田野不好意思了,“现在正找人谈呢,长春跟韩玫去清点邱月的遗物,估计也快完了。”

晚上十点,队员们的活儿结束了。何飞和田野们告别了贝勒山庄,返回县里。路上,何飞对田野说:“县里对贝勒山庄的关注有点儿超常,咱们的工作要谨慎点儿。今天了解的情况,你先拢一拢,明天向局长汇报一下再定。”

第二天上班,局里便开起了会,先是科队长会议,布置各项达标工作和宗旨教育活动。接着开干警大会,听形势教育报告,整整折腾了一天。过了一天,传出消息,局里要安排田野去党校学习,为期半年。队员们挺吃惊,这是刮得哪股风?仗打到关健的时刻,怎么能临阵换将呢。

于长春鬼点子多,他撺掇陈曦跟常副局长说说。

陈曦也觉得县局的安排不合适,她给常副局长打了电话。常副局长对桦树案子进展情况非常关注,他及时出面进行了干预。

这番闹腾,又耽搁了两天。田野着急,跟何飞说:“案子不等人啊,要不,今天晚上碰碰?”何飞说:“我也着急,那就今晚吧,你通知罢。”

蒋局长原定要亲自听汇报,下午突然接到县里的指示,说有两个老干部启程赴京举报桦树县的腐败问题。简直反了,蒋局长立马亲自带人追捕去了。

汇报会改成了案情分析会,先听取从榆林县赶回来的梁昕介绍邱月家的情况。

放牛沟是榆林县偏远的一个穷山沟。梁昕他们进村,邱月的父母已经接到通知,正准备来桦树。她父母的神态挺冷淡,看不出有多悲伤。

邱月家有五口人,父母、一妹一弟,原是村里的特困户。邱月的老爸常年闹病,老妈是个七分人儿,心眼儿不太齐全。邱月没念上几天书,就下地干活了。村长说,邱月是个好姑娘,懂事孝顺,长得好还能干活。三四年前,邱月外出打工。头一年没挣多少钱,转过年行了,汇回来两三万。钱都汇到村里,村长知道个大概数儿。老邱家的日子好过了,翻盖了三间大瓦房,成了村里富裕户,弟弟妹妹都上了学。后来就不见邱月往家汇钱了,村长估计可能是怕露富,通过别的途径办了。

邱月出去打工,一直没回过家。在哪打工,打的啥工,她从来不说。这回出了事儿,村里才知道她在贝勒山庄。在放牛沟,梁昕没查到有价值的东西。

于长春拿着物品清单,汇报他跟韩玫清理邱月遗物的情况。邱月的东西基本分为两类,一类是衣物,不多,都属于中低档的。另一类是首饰化妆品,大都是廉价的,值钱的有一枚金戒子、一枚铂戒子,还有一枚金质的毛主席像章。就是没找到现金、存折,有点儿不可思议。韩玫猜测,可能她带在身上被烧毁了。

于长春拿出一张彩照,给大伙儿看:“这就是邱月。”照片上的女孩真有点儿像韩玫,一头棕红色的长发特别漂亮。

“又是一个红头发!”郭大力在一边紧提醒。

何飞端详着照片说:“这回不割脖子豁肚子,改成焚尸啦?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起案子和‘5.8’大案有联系,先别瞎猜测,工作还要深入,脑筋不妨可以活跃些。你们说呢?”何飞征询刑警们的意见。

田野谈了自己的想法:“这两天我和杨队长、长春小陈他们探讨过,我们认为现在要尽快办的,一是要搞清咱县今年查获多少起倒腾假烟的案子,争取从中发现线索。二是还得做贝勒山庄的工作,查清韩、邱的关系和邱的交际圈儿。三是通过邮政电信,看看近期韩、邱交往情况。这些工作宜早不宜迟,夜长梦多。”

“还有个事儿,我想提一下。”田野补充道,“小陈那个叫栾晴的同学,有关她的事儿,就限咱们这几个人知道,最好能保密一段时间。何局长你看合适不?”

何飞瞅了田野两眼,表态说:“我看没问题,视案情的进展情况再定吧。”

会后,队员们分头行动。

杨威和郭大力到县烟草专卖局,调阅了两年的办案材料。烟草专卖局在1999年查处涉假案件五起,其中两起是和公安局联办的,当事人都是榆林县南关镇烟酒批发部。4月17日和7月23日。该批发部改装的中巴车两次被桦树县堵截,没收石林、红河、中华、三塔、希尔顿等15个品牌的假烟893箱,货值达250万元。

田野随即带着队员,顺藤摸瓜赶赴榆林县。榆林县局派员协助,查明了南关镇烟酒批发部的老板叫洪金龙,今年倒腾烟在外地栽过跟头。

当晚,田野通过榆林县局,接触了洪金龙。洪金龙长了个刀条脸,瘦高的个子水蛇腰,像个大虾米。烟被扣的事儿,他全认账,只是辩解说,烟不是假的,桦树县搞地方保护主义,熊他。他本来不服,可现在没地方说理去。

从洪金龙的身上,没有得到新的线索,但凭直觉,田野觉得这个人绝非善类。

日子熬到了年终岁尾,按照局里的安排,全局进入了全年总结阶段,一切工作都得让路。陈曦也接到通知,返回了市局。

世纪末的春节过得特别隆重,人们忘记了人世间的一切烦恼,尽情地欢娱。

一季度,局里紧跟形势,安排了一连串儿的务虚活动,宗旨教育日、爱国卫生周、警民连心活动月,一项接着一项。电视台跟着采访报道,整得挺热闹。田野惦记着“5.8”串案和“11.14”大案。可他不敢公开表露出来,只能暗中用劲儿。

年初局党委会上,蒋局长对刑警大队去年的表现极为不满,提出了严厉的批评,以破案不力为由提议要调换田野。何飞头一回情绪化,争了个脸红脖子粗,才把蒋局长的提议给搅黄了,保住了田野。

有位哲人说过,所谓看人,根本就没有准与不准的问题,只有喜欢和不喜欢。田野深知,离开刑警之日,将是自己从警生涯终结之时。不为自己,就是为了何飞和那些同甘共苦的队员们,也得调整自己转变自己,自磨棱角,求得圆通。

新年伊始,田野尽量表现的恭顺谦逊,力图改变领导的印象。他认真组织刑警大队各中队参加局里的各项活动,张张罗罗地活得挺累。

田野跟燕志强掏心窝儿地唠了一回,燕志强挺理解田野的处境,他对田野的为人和业务能力还是认可的。田野除了抓案子,别的事儿不太感兴趣,两人共事多年,合作得还算和谐。这次谈话,俩人来了个君子协定:政工方面的工作、协调局里的关系,由燕志强全权负责,田野配合。业务上的工作以田野为主,燕志强配合。

东北人好喜庆,过起年来没完没了,打正月闹二月,稀里糊涂到了三月。

乐极生悲,一个鲜活的生命血淋淋地终结,荡净了桦树县恋战的年味儿。

败兴的事端是由一列火车引发的。3月2号深夜,由图们开往武汉的K112/K113次直快列车,正披星戴月疾驶在春寒料峭的重山峻岭之中,像一道流星,划开静谧深邃的夜幕,搅得如水的夜色荡起粼粼的涟漪。

列车正点通过桦树县城,驶上了通向青屏山的铁路公路立交桥。巡视到尾车的乘警,神差鬼使地往后门外扫了一眼。这一眼扫得不要紧,桦树跟着又得瑟了起来——但见朦胧的月光下,路轨上隐隐约约横着一段黑乎乎的东西,像人!乘警三步并作两步跑去向列车长汇报,列车长不敢怠慢,赶紧跟机车司机核实。司机却一口咬定:别看是晚上十一点多钟,但视线很好,没发现任何障碍物。

列车长是个较真儿的人,通过车台,跟刚通过的桦树联系,请车站派人查看。

乘警的眼睛还是好使的。工作灯下,一具被火车碾断的尸体,惨烈地展现在铁路派出所警察的眼前:车轮从颈部轧过,头部滚到路基下,已面目全非。

尸检结论很快出来了:女性,年龄20至25岁,身高在1.60至1.65米之间,已婚,身着培蒙箩职业套装,脚穿达芙妮皮鞋。上衣的内袋里,有一堆碎片,经技术人员拼对鉴别,是诺基亚手机。

现场勘察及尸检的结果,一时难以判断案件的性质。

车站派出所觉得案情重大,经请示,移交给了桦树县公安局。

蒋局长非常重视桦树县两千年的这起首案,他亲自坐镇县局,集中全局警力要打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歼灭战,快侦快结,力争首战赢得个漂亮的完胜。

何飞、田野和燕志强率领刑警大队,快速出击,一天的功夫,查明了尸源——死者是县水务局的出纳员,名字叫金菲,29岁。

随着第二天旭日的东升,金菲的死讯伴着灿烂的朝霞,洒遍了县城的大街小巷,离奇诡异的传闻猛烈地撞击着市民的耳鼓。

蒋局长给刑警大队下达了硬性指标,限时一个月拿下全案。

水务局局长尚成翔,在他豪华的办公室里接待了何飞和田野。尚局长开诚布公,他认为金菲是自杀的。

一提起金菲,尚成翔流下了眼泪:“何局长啊,可惜喽,可惜喽!金菲这姑娘,人品好,人长得也好,干啥像啥,你根本挑不出毛病。文秘、出纳、打字员一身兼,多面手,年年是局里的先进工作者。去年机关党支部已经发展她为预备党员了,她是我们局青年职工中的佼佼者啊。”

何飞不解地问:“既然如此,她怎么会自杀呢,说不通啊!”

尚成翔揩了一把眼泪,详细地向何飞介绍了情况:“有家庭的因素,也不排除工作上的原因,都挤到一块儿啦,咳,一时想不开了。这丫头,挺精挺灵的,怎么竟办这种傻事儿呢!提起她的家庭,嗨,金菲找的对象太让人失望了,那小子叫高大志,白瞎这名儿给他叫了。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瞅着倒人模狗样的,却是个吃饭的货,干啥啥不行,就知道喝大酒耍大钱。去年下了岗,也不琢磨个出路,整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靠老婆养着,倒挺滋润的。金菲几次想离,都没离成,抗不住他作,真跟你玩命。他说啥,你养汉可以,想离婚,掂量掂量你长几个脑袋!那把金菲折磨的。因为家庭问题,她挺悲观,常说活着没意思。唉,说起来我也有责任,没能及时帮她,没有好好地做做她的思想政治工作,心里有愧啊!”

何飞和田野没吱声,静静地看着尚成翔。

尚成翔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工作方面嘛,她最近参加了中级会计师资格考试,下了挺大的功夫,抱着挺大的希望。结果没考及格,对她的打击是可想而知的。成绩下来那天,她好个哭。好面子的人儿,争强好胜,别人都考得挺理想,就她没考好,接受不了。家庭的困惑,考试又失败了,一时想不开,走了极端。”

“好好的一个人儿,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尚成翔的眼泪又下来了。

尚成翔尽管悲痛不已,却没忘了礼节。生拉硬拽地把何飞整到了当地最讲究的酒店,犒劳了一顿,临走还意思了一条软中华。

燕志强负责接触金菲的丈夫高大志。高大志也认为金菲是自杀的。

高大志给燕志强的印象有点儿怪怪的。老婆死了,没看出他怎么悲伤,神情茫然之中夹着些许惶惶的味道,张罗火化他倒挺积极。

高大志说的话也够坦白的:“俺俩的结合就是一出闹剧。金菲这个人虚荣心太强,咬尖儿,比她强的、她得不到的,她都恨得牙根儿直。想当年,哥们儿不是这个熊样儿。那时候哥们儿是县篮球队的中锋,用现在的话说,小伙儿猛男,帅呆了!多少人追我,比她强的多了。她忽悠我,说我是她心中的白马王子,今生非我莫嫁了。哄得我五迷三道儿的,她乘机下套叫我钻。我年轻没心眼儿,把握不住自己,上了她的牢笼计了。得手她就变了脸,说怀孕了,非娶她不可了。娶就娶罢,娶谁不是娶,早晚也得娶。结果,结婚五六年了,连个响屁她都没给我整出来个,怀******孕了怀孕了!”

高大志猛吸了两口烟,不用追问,自个儿就喋喋地说开了:“结婚没几天她就变了,瞅着当官的好了,有权有势多风光。大款也不错,要啥有啥多潇洒。我就不行喽,咋瞅咋不顺眼。她说啥:我是瞎了眼了,咋就鬼迷心窍嫁给你这么个窝囊废,还白马王子呢,简直就是头瘸驴!

你瞅她乜斜你的眼神儿,把你的心瞅得冰凉。我妈从小就跟我说过,男人共富贵难,女人共贫贱难,太******正确了。我多次跟她明侃,看谁好你就跟谁去,我不赖着你。可她看上的人,人家都看不上她,要不就是有老婆孩儿的不给倒位儿。她倒想插一脚,偏偏她遇到的老爷们,个个都喜新不厌旧,她一时半会儿还没辙,就骑马找马跟我对付着过。她这个人太冷血,跟谁都没真的,啥都讲究交换,起码得等价交换。

她怎么会自杀?没脸了呗。她在单位的那堆破事儿,我都说不出口。她算个啥呀?一个小出纳呗!整天跟着领导屁股转,接来送往,领导出门也领着她,也不嫌砢碜。她那点儿底儿我还不清楚,初中都没念完。别看念书不行,跳舞有一套,啥舞步都会。就因为舞跳得好,把头头儿跳迷糊了,她才从一个端盘子的,一个弧步跳到了水务局,靠脸蛋儿混饭呗,这话不该我说。

前几天她跟我说要公出,得走几天。公出个屁,我都不当回事儿了。结果咋样儿,穷扯去了,让家属瞄上了,堵在被窝里,好个挨揍。没脸儿了,三天没音信,不知道哪去了。今天早上听街上人议论,说有个人钻了火车,我一约摸就是她。”

燕志强问:“金菲被堵的事儿,是啥时候的事儿?”

高大志说:“啥时候?这事儿说来挺怪。金菲出差的那天半夜,我接了个电话,是个男的声儿,说你老婆第三者插足,叫人家抓住了,正打呐,你过来看看吧。我说你烦不烦,人家插不插足碍着你啥事儿了,别打扰我睡觉!我把电话挂了。我以为第二天还不闹个满城风雨啊,可探听了两天,没动静,倒得了个她自杀的信儿。唉,作罢,这回算作到头了!”

杨威带着一中队,在水务局内走访调查。

金菲的死,在水务局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但在刑警面前,员工们的表情大都是惊慌之中杂着疑惑,打着囫囵语儿冷淡地应付着刑警们。只有金菲的闺中密友白帆反应最直白,从听到信儿她的泪珠儿就没断过溜儿,两眼哭得跟金鱼似的。水务局的人都知道,她俩处得比亲姊妹还透,衣服都穿一样的,一天不见面都不行,凑到一块儿就叽叽嘎嘎个没完。

白帆死活不信金菲会自杀。她主动找到杨威,说了她的看法:“面部没法辨认了,终归还有别的办法吧,总不能仅靠穿的衣服,就断定是金菲呀。”

说着话,白帆想起了个线索,她问杨威,能不能查查她穿的内衣。

郭大力翻开勘验报告,上面记载死者穿的是“欧梦达”蕾丝系列高级内衣。白帆一听,小脸儿白了:“完喽,完喽,这可怎么好哇!”

据白帆讲,这套内衣是她俩一起从上海邮购来的,一人一套,整个桦树县城,没有第三套。平静之后,白帆坚定地说,金菲是被害的!

白帆讲了她的根据。

那是半年前的事儿了。不知道为啥,金菲那天的心情糟透了。下班时她叫白帆陪着上街逛逛,散散心。走到一个叫“老地方”的酒店门口,金菲非拽白帆进去不可。她对这家酒店挺熟,挑了个叫“听雨轩”的雅间,两人坐了下来。

白帆知道金菲闹心,想喝点儿茶水应应景儿算了。金菲不干,点了四个菜,要了瓶衡水老白干。两人你一杯我一杯,一瓶白酒见了底儿。白帆感觉头有点儿晕颤,再看金菲,小脸儿跟桃花似的,两扇眼皮通红,还喊着上酒。白帆说,拉倒罢,再喝就要出丑了。金菲尖着嗓子说,出丑怕啥,左右没少叫人家戳脊梁骨!说着就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弄得白帆抓耳挠腮的,好说歹说才劝住了声。

金菲抹着眼泪说:“今生今世,你是我最知心的人了。我跟你说,哪天我要是突然死了,害我的人一个是高大志,再一个……”她瞅了瞅白帆,眼睛里掠过一片惊恐的阴云。“那人玩弄我的感情,你不知道也好。”

白帆跟杨威说,金菲肯定是被害的。你们想想,前几天她还张罗着要学健美操,又要报考函授本科,她还透露说局里要提拔她,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自杀呢?再说啦,就是自杀,也不能轧得那么四平八稳啊。一定是有人害了金菲,毁尸灭迹,硬把她塞到火车下面去的。你们可得抓紧破案,为金菲报仇啊!

金菲的母亲处在丧女的极度悲伤之中,思维有些混乱,说话颠三倒四。从刑警整理出来的调查笔录看,金母的陈诉,还是说出了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金母说,我这个女儿的性格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在外面嘻嘻哈哈的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别人都认为她性格开朗。其实她挺内向的,心事重,脆弱得不行。她在家里,经常是一个人呆呆地坐着想心事,不爱说话。你想和她唠唠罢,她嫌你烦。她的事儿从不和家里人说,也不许你问。

我女儿婚后生活不幸福,两口子不和。女婿是个驴脾气,说打就捞的主儿,又好喝好赌。现在下岗在家,生活全靠她一个人撑着。春节那阵子,听说她女婿耍钱输了好几万,跟她要钱还账,她哪有那么多钱啊。唉,那架打的,别提了。劝她离了罢,她又怕她女婿对俺们全家下毒手,可她一个人轱辘罢。

出事前两天,她是天蒙蒙亮儿回来的。一进屋,把我和她爸吓了一跳,头发、衣服都挺乱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我寻思准又是两口子打架了。我就说,能过就过,不能过也别那么多顾虑。她没吱声,坐在床边,呆呆地出神。我做早饭的时候,她进卫生间洗漱,还精心化了妆。早饭她只喝了一杯豆浆,饭桌上她说,局里派她出趟差,正好借机会出去散散心。她把一个手袋交给了我,说是她的项链戒指什么的,外出戴着怕丢,让我给收着。交代完她就走了,没想到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喽!

金母说,我女儿肯定是被姓高的那小子害死的,她决不会自杀。

案子在深入调查之中,取******的证,刑警们费了一番周折。

******是水务局的办公室主任,不知道他犯的哪门子邪病,就怕见刑警。找他取证,吓得他差点儿没抽羊角风,东躲西藏,推三阻四。案子拖不得,死逼无奈,田野通过水务局的领导,把他请到了刑警大队。

这回躲不过去了,******憋哧了半天,说出来的情况,颇出田野的意外。

******说,这些天他休息不好,精神有点儿恍惚。出事那天他到现场看了,受了刺激。晚上睡不着觉,一闭眼睛,血淋淋的情景就在眼前晃动,太可怕啦。不怕你们笑话,白天上班,都不敢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呆着,老觉得金菲就在身后站着,太要命了。

说起金菲这个人,******说她长得漂亮,有品位、有情调,尤其她的身段,说是叫魔鬼身材。相处久了,慢慢地品出金菲这个人不简单,城府太深,一般人交不透她。

出事后,在局领导的监视下,办公室整理了金菲的遗物。她的东西好像认真整理过了,公家的、个人的,一样儿一样儿摆放得整整齐齐。

说到这儿,******面露惧色,卡住了。

经过一番开导,******才接着说了:“既然到了这个份儿上了,我也不瞒你们了,我觉得这里面有阴谋。我们局的小金库,由金菲掌管。小金库究竟有多少钱,我不清楚,不过听说局里最近通过变通,弄了一笔钱,估计得有几十万,准备更换小汽车。那天她往保险柜里放钱,无意间叫我碰上了,还吓了她一跳。我看见都是百元的,好几捆儿。

还有,前几年我们局搞了个公司,拆借了几笔资金,投到山东炒地皮。赶上政策变了,砸了进去。上边追究下来,不少人挨了处分,赔进去的钱,上级逐年给核销了,大概有三四百万。老局长就是因为这事儿下的台,尚局长才得了个机会被提拔了上来。去年环渤海湾搞大开发,我们买的地皮又吃香了。据说已经出了手,怎么个过码儿我不清楚,帐目都是金菲一手处理的,肯定不是个小数目。

那天我们打开她的保险柜,里面只有几百块的零钱。大宗的现金不知去向,我们不知道底细,领导也没吱声,都像没事儿似的。

手机也是个疑点。去年春节,局长说为了便于和金菲联系,也就是说工作需要吧,给金菲配了手机。金菲自己去买的,买回来挺高兴,给我看,是WOTOROLA。现在从尸体上找到的,却是个诺基亚。那双鞋我也瞅着不对劲儿。金菲个子不高,顶多一米六,对这事儿她挺敏感,所以她总穿松糕鞋,就是那种挺厚挺厚底儿的鞋。

这些天我就在琢磨,金菲没死。她肯定是看小金库里的钱够她下半辈子花的了,划拉划拉携款跑了。死的那个人,不是个替身,就是另有一个真正自杀的人,阴差阳错和金菲的事儿巧合到一块儿了。你们应该追查金菲的下落,将她缉拿归案。

水务局开奥迪的司机吴伟也持相似的观点。

吴伟在作证时说:“金菲常坐我的车,俺俩挺熟。根据金菲的品性,她不会自杀。至于说被害,谁和她有这么大的仇?怀疑是她老公干的,我看不大可能。那小子我熟,耍贫嘴儿的货,说他敢杀人,还真高看了他。从尸体上看也有问题,好像金菲没那么高、没那么年轻。我有个预感,金菲没死,说不定她和谁赌气,耍小孩子脾气,躲了起来。”

经过几天的工作,田野感觉,本案涉及的证人,作证时或多或少都说了假话。像尚局长,他说他好几天没见到金菲了,可有人证实,出事的前一天,看见他和金菲脚前脚后从老地方酒店出来。高大志则一再表白,他是从街上听说金菲自杀的。车站的人却反映,出事儿的那天一大早,他曾经跑到车站,悄悄打听火车撞人没,事后却死不认帐。

于长春这个人爱琢磨,他从高大志的证词中,翻腾出来一条线索。沿着这条线索,他拐弯抹角地找到了金菲当过服务小姐的酒店,接着追踪到了为这家酒店提供体检服务的医院。在医院阴暗的仓库里,耗了一天的时间,翻出了金菲两次体检的档案。随后又几经周折,从妇幼保健站,查到了金菲做妇科检查的病历。

这两份材料,弥足珍贵,法医据此做出了结论。田野大胆地提出了新的侦查思路,何飞有所顾虑,考虑再三,最后还是表了态:试试吧。

根据刑警大队一周来收集到的情况,蒋局长主持召开了案情研讨会,经过反复推敲论证,一致同意了何飞的意见,改变案件的侦查方向:由调查金菲的死因,转向查找尸源和搜寻金菲的下落。对发现的经济问题,转交给县纪委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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