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力峰受到呵斥心中虽有几分恐惧,但看见皇帝在场,料想伍柯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只要抱上皇帝这根大粗腿,还愁日后不能飞黄腾达?
范力峰昂首道:“不知大人是哪一位。”
伍柯哈哈大笑,笑声中却有着逼人的寒冷,道:“老夫伍柯!”
魏垣、倪然等中枢大臣听着笑声心中咯噔一声,那无知学子还不知所谓,道:“原来是伍大人,前辈征战沙场,也是一员虎将。”
“你听说过老夫,那你说说老夫若与你相比如何?”
范力峰心想着谦虚一下,道:“大人功高震主,怕不是好的。我不敢同大人相比。”
他是想点出伍柯的弊端,给皇帝留下一个直臣的好印象。可这句话却触动了整个朝廷的逆鳞。
眼看伍柯即将暴怒,倪然不想这青年不明不白的因此身死,站出来劝解道:“伍公,此子无知,不知轻重,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伍柯冷道:“老夫不与他见识,老夫要满足他的愿望。小子!你不是要在军中建功立业吗?革去功名!发配北疆!当兵去吧!”
范力峰还不知死活,道:“天子在此,大人这是大不敬!”
伍柯向后瞥了一眼龙椅上的魏垣,道:“陛下,你说老夫做的妥当吗?”
魏垣心中发苦,暗道:可惜了你这探花啊,还能以我这个皇帝为尊。可即便我是皇帝也保不住你啊。魏垣面上装出无所谓的样子,道:“伍公说话了,那就照着伍公的意思办吧。”
听闻此言,范力峰顿时腿上发软,瘫倒在地,道:“陛下!陛下!臣赤胆忠心啊!陛下!臣忠心耿耿啊!”
魏垣站起来,指着那些学子们道:“你们给朕听好了!朕这个皇位是伍公给的!他待朕不亚于朕的父亲!”
殿上听得此话的众人,尤其是那些学子们纷纷露出惊悚的神色,皇帝的天子之位要让臣子给,君主竟然把臣子奉若父亲。在那个时代里简直是骇人听闻!如天地倒悬。
伍柯倒是很安然的坐了下来。倪然轻声呵斥学子们:“君前不可失礼!”
学子们赶紧收容神色,努力的恢复如常。
魏垣态度谦卑,对伍柯道:“伍公您请。”
伍柯摇摇手,道:“皇帝,学子们也看过了。老夫累了,回去了,叫学子们散了吧。”
魏垣道:“听见了吗?散了吧!”
“诺,臣等告退。”
倪然、状元章初子、榜眼潘炳河等人躬身后退着退出甘霖殿。伍柯大摇大摆的走出,魏垣还在身后目送。
魏垣的嘴角上勾起了一抹冷笑,稍现即逝。今天的会见比预想中的还要成功,没想到伍柯会主动的公然打压范力峰。范力峰是科考的第三名,堂堂的探花被一句话发配了,岂不是打了天下读书人的脸?伍柯是展示了他的权威,却失去了天下士子的心。还有,魏垣主动帮助伍柯显示他的地位,是十分高明的一招。臣子骑到了君父的头上,岂非大逆不道?今天这些人走出了甘露殿,第二天伍柯强权欺君就会传遍天下。即便伍氏阵营里有人察觉了魏垣的计谋,也无可奈何。这是赤裸裸的阳谋!
魏垣精心策划的科举事件除了毁坏了一下伍柯的名声,在短期内对臣强君弱的局面并无改观。还是大权旁落,还是伍氏做主。魏垣变得逐渐急躁,逐渐失去耐心,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可也就在这时,事情起了变化。
时间来到敬授元年九月十三日,这天深夜,伍柯身着铠甲,身后跟着王冼云等一干亲信侍卫,直闯皇帝寝宫。寝宫的太监宫女跪伏在地瑟瑟发抖,不敢阻拦。魏垣从床榻上惊醒,引入眼帘的便是刀、甲士。
魏垣骇然,道:“你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出去!给朕出去!”
“皇帝,听说这是你的密诏!”
伍柯将一张黄布缎子毫不客气地扔在魏垣的身上,魏垣惊慌的在幽暗的烛火中辨识着上面的内容。诏书的大意是皇帝受到奸臣伍柯的胁迫,现在召集天下义军讨伐。魏垣连忙丢掉,道:“矫诏!这是矫诏乱命!朕什么时候下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诏书!”
伍柯冷哼一声,道:“皇帝知道什么叫大逆不道就好!”
魏垣再次老调重弹,道:“朕的皇位是您给的,朕知道感恩的。”
这话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也许在魏垣自己的潜意识里已经默认了这样的一个事实。
伍柯道:“皇帝知不知道这份伪诏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到的老夫手中?”
“朕……朕不知道……”
“皇帝还记得那个探花范力峰吗?是他!不再北疆当兵报效,跑到偷跑到江淮去了!拿着伪诏,说是你给他的,和叛逆徐周勾结在一起,要反老夫。皇帝你说当怎么办?”
魏垣慢慢的镇定下来了,道:“这两个都是乱臣贼子,朕,朕马上发诏书,叫大兵剿灭他们!”
“皇帝有这个态度就好,去,敲钟!十二声!”
“诺!”
伍柯身边的一个侍卫领命而去,在皇宫中有一座大钟楼。这座钟一般时间不会响,在大朝的日子会响三声,大型庆典会响六声,遇到危急情况会响九声,只有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才会敲响十二声。大魏立国以来还从未响过十二声。
铛~~~铛~~~铛……
金钟响起,在邺城的夜空中回荡,每一声撞在了人们的梦中,将梦乡敲的稀碎。商贾百姓再难入眠,官员们,忙乱中穿好衣服朝着皇宫嘉元殿赶去。
宫中全面戒严,每隔几步就有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岗。嘉元殿已是灯火通明,奉召而来的官员们在殿中等候,说是等候更像是监禁。皇帝和伍柯等人则在旁边的侧室中,王冼云走出高声道:“伍公传召,首席执笔吏部尚书同平章事倪然、户部尚书同平章事韩光熙、兵部侍郎同平章事陶瑞恕。”
这三人都加着“同平章事”的衔,实际上就是宰相,大魏所有的三省六部承袭前朝。三省中书门下尚书,此三省被政事堂所取代。六部的实权长官加衔之后入政事堂成为宰相。政事堂设立之初是为了加强皇权,宰相执政事笔,首席执笔便是首相。而魏垣敬授朝以及明宗朝伍柯把握大权,兵部尚书由伍柯兼任,所以陶瑞恕以侍郎入相。
三人神情严肃的走进偏殿侧室,中间是一张长桌,桌上摆着地图。魏垣和伍柯分立两侧。倪、韩、陶,跪下行礼:“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免礼。”
起来后,魏垣又道:“伍公在此,参拜。”
三人再次躬身行礼,道:“见过迟国公。”
伍柯直入正题,语出惊人道:“叫你们过来不为别的事,只有一件,保咱们的皇帝,要不要迁都,你们议一议。”
皇帝魏垣、太监马琪、首相倪然、兵部侍郎陶瑞恕目瞪口呆。魏垣问道:“什么?迁都?”
伍柯道:“你们都是老夫亲近的人,这些事老夫也不瞒着,光熙,说与他们。”
倪然道:“情势已是十万火急,北方草原熵人撕开了北方边界防线,正星夜兼程的南下,据报离邺城只有五百里路。西北大都督伍锋宇急报,西北的苒人攻势紧急,西北地方恐难抵抗。南方淮南道徐周叛军勾结南方梁国,攻掠我方十三城。”
以上这些内容全是八百里加急,不进兵部,直接送进迟国公府。所以具有国防部性质的兵部,相当于国防部参谋总长的兵部侍郎陶瑞恕才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是天下太平。
伍柯呵了一声,道:“皇帝啊,你那一封密诏好厉害啊,不光我大魏的兵马听令,就连蛮族外国都来救驾了。调动天下嘛!”
魏垣听得韩光熙的报告可谓惊喜交加,惊的是各方兵马齐来,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喜的是现有局面终于打破,只要乱他就有重掌大权的机会。
表面上魏垣装出悚然之态,道:“伍公你冤枉朕了,朕哪里会做那样泯灭人伦的事,您就是我的父亲啊,哪有儿子要杀父亲的。”
事实上,在魏垣逐渐失去耐心的时候,伍柯却在渐渐失去戒心。之前那一副刀剑逼宫的画面和刚才的恫吓可以说是伍柯对魏垣最后的试探,魏垣的表现叫伍柯满意,魏垣成功过关。危机四起,伍柯最怕的是魏垣作怪,导致后方不稳。既要做最后的探查,也要吓吓他,叫他断了不良企图。
伍柯换上笑脸道:“皇帝不必害怕,老夫知道了你的心,你的心跟老夫是连在一起的。”
“是,伍公说的不错。伍公是朕的亚父!亚父一定要救朕!不要把朕交给叛贼。”
伍柯放心了,道:“皇帝尽可安心。”
陶瑞恕不冷不热的问道:“伍公要迁都,那要迁到哪里去呢?”
伍柯在地图上一指:“济州!”
陶瑞恕道:“河北、西北不要了吗?”
伍柯冷声道:“老夫何曾说过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