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一向是一个喜欢谋定而后动的人,前世的他过了小半辈子的困苦生活,对于这种生死操于他人之手的感觉很熟悉,也很厌恶。
生活就是这样,很多东西赶着你往前走,同时也有很多东西阻止你,让你进退两难。
最关键的是,这些东西里往往包含着几把冰冷蚀骨的钢刀,一个不慎,身上便多了几个透明窟窿。
现在的秦时需要比以前更加谨慎,毕竟,如今的他需要顾及的不仅仅只有自己,还有黑风寨几百来号人。
两人在二楼桌旁落座,张茯苓给秦时倒了杯茶。
秦时接过喝了一口,开口道:“茯苓姑娘,那吴家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张茯苓思索一番,叹道:“安县虽说不大,但也不算小了。县城中几个豪商,吴家的个头是最大的。
自打妾身十四那年来县城从商,吴家便是巨富。
丝绸布匹,粮铺车行,酒楼客栈,吴家俱涉其中,甚至青楼,背后也有吴家的影子。
吴家门路极广,手下闲帮更是不少,这些人多是整日里游手好闲的混子,行事作风乖张的很。
听说这些闲帮,就是专门帮吴家处理那些见不得人的阴司之事。
连县尊,都要给吴家几分薄面,咱们这点家业,怕是连人家指头缝儿里流出来的沙子都比不上。”
顿了顿,张茯苓看着秦时阴晴不定的脸色,又柔声道:“公子也无须着急,纵使吴家财势不小,总是要顾忌王法的,总不能强行上门将方子夺了去……”
勾栏,估计是除了胡同口妯娌之间,传播消息最快的地方了……
光天化日地,带着几个狗腿子强抢方子,这种落人把柄的事儿想来吴家父子不会干,毕竟吴家明面上还是商贾。
但只要事情不拿到桌面上来让县令难做,以秦时对肾虚公子吴康的一面之缘来看,估计有多狠的招,他就会使多狠的招。
当然,这是要在吴家把安县的县令完全腐化的情况下。
如今的县令张涛官声如何,秦时不得而知,回去得向虎叔打听一下。
沉默片刻,秦时开口道:“吴家如此巨富,官面上就没什么人照拂吗?”
张茯苓闻言摇了摇头:“自从十七年前那桩事后,我爹便不跟县衙的人打交道了,如今的县令张涛为人如何,我们也不甚熟悉。”
“那往上呢?府城之中可有吴家的靠山?”
“不知。”张茯苓摇头苦笑。
秦时抿着嘴唇点头,也是,连县城都情况摸不清楚,府城就更不必说了。
“这几日勾栏里的生意照常进行,不必停下来。”
看着张茯苓稍显疑惑的目光,秦时解释道:“吴家尚未有所动作,咱们不可自己乱了阵脚,即便停下来了,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况且,勾栏里的活计也要吃饭,停一天工,他们生活所需便没了来源,势必会给吴家可乘之机,至于具体如何应对,我回去再思量一番。”
说罢,秦时便站起身准备离开。
张茯苓一愣,连忙站起身道:“公子不用完饭再走吗?”
秦时摇了摇头:“不必了,如今局势不妙,时间不等人,明早我会再过来。”
“也好。”张茯苓略微失望地点头。
秦时呼出一口气,便走到门口拉开门。
只听到“呀”地一声,一个娇小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到秦时怀里。
秦时:“……”
张茯苓:“……”
除了娇憨地躲在秦时怀里,羞红着小脸蛋不敢抬头的小团儿,门外还站着一个若无其事的苏青。
张茯苓回过神来,一脸无奈地走到秦时身边,然后拽着小团儿的耳朵将她拉出秦时的怀抱。
小团儿立马手舞足蹈“嗷呜嗷呜”的叫个不停,等到张茯苓松开了红润的小耳朵,小团儿这才抬着充满雾气的大眼睛哀声求饶。
“小姐,团儿知错了,团儿再也不敢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团儿这遭吧~”
虽然团儿名义上是个丫鬟,但对于从小孤身一人的张茯苓来说,两人实际上早已亲如姐妹,对于小团儿萌萌哒的求饶,张茯苓也无可奈何。
况且,这种听墙角的事儿估计也是苏青怂恿的……
看着张茯苓幽怨的眼神,苏青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双腿喃喃道:“咦?我怎地走到楼上来了,算了,吃饭去……”
说完,苏青一身的武艺瞬间发挥到极致,只见一到残影闪过,伴随着微微的呼啸声,不见了踪影。
身后,只剩下满脸错愕的三人于风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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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风寨,叶虎家中。
几人刚刚吃完饭,正在客厅喝茶。
如今寨子里的生活好了太多,没有生计之愁,吃穿用度更是好了不少,寨子里的人凡事谈论到秦时,就没有不夸赞的。
只是,这个时代多有鬼神之论,有人说秦时是天上神仙看不得黑风寨贫苦难当,特意派来解救他们的。
还有人说是观音娘娘送来的,更有甚者说秦时是什么灵童转世,不然怎么年纪轻轻什么都懂?
总之,个个都传都有鼻子有眼的,搞得秦时都怀疑自己了,夜里悄悄地掐了几个法诀,发现自己真的不会神通……
“大小姐啊,你说公子是不是观音菩萨请来的救兵吗?”
小角儿喝了一口茶,舒服地眯起眼睛轻声道。
叶思楠瞥了小丫鬟一眼没有说话,这种事,怎么可能……
若当真是,秦时岂非不能娶妻生子了?
嗯,绝对不是……
小角儿问了一句没得到回应便没问了,只是双手捧着小茶杯小口小口地品尝着,卡姿兰大眼睛不时转动着,自动脑补一出,秦时为了黑风寨,不惜散去前年修行,下凡济危扶困的戏码。
叶芙端坐在椅子上,悄悄撇了几眼父亲,母亲,姐姐,还有傻笑的小角儿……
嗯,没在看人家。
这几天,叶芙总是会回想起那晚回寨子的马车里,两人慌乱栽倒时,秦时不小心覆在自己胸口的大手。
温热的感觉仿佛瞬间将自己融化,化作一汪春水然后置于云端,柔柔弱弱无处着力。
自己拼命压制这种想法,却仍然无济于事,总是会徒然冒出来占据自己的脑海,然后脸红心跳地整个人都有些不对了。
该死的,该死的,讨厌死了……
既恼恨秦时的不小心,又恼恨自己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到底怎么回事嘛……
姜岚看着三人各自各样的神态,又看了看眯着眼睛靠在椅子上一脸惬意的叶虎,翻了个白眼,有些恨铁不成钢,想要刺他几句,门外却传来脚步声。
刚站起身,就看到脸色有些晦涩的秦时走进客厅。
姜岚有些纳罕,小秦今日怎的刚过午时便回来了。
秦时罕见的没有和众人打招呼,便直接落座。
见秦时脸色不虞,姜岚给他倒了杯茶,疑惑道:“怎么今日回来这么早,吃过饭了吗?”
被打断了思绪,秦时不由得抬起头,见众人都投来疑惑的目光,笑道:“还没,不过也还不饿。”
“怎的会不饿,今日早早地便出去了,眼看着晌午都过了,我去烧两个菜,桌上有糕点,你先垫着。”说着,姜岚站起了身。
“真不饿,岚姨别忙了……”
叶思楠最了解秦时,见他这般模样,心里微微一紧,皱眉道:“秦兄,可是出了什么事?”
秦时笑了笑,想说没事,却看到叶思楠直直地看着他,苦笑一声,罢了,终究瞒不过去。
吴家的事不是小事,关系着整个寨子将来的生死存亡,至少,他们有知情权。
不过在此之前,秦时打算先将十七年前的事说开来,也好解了叶虎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