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南珠窝在沙发里，小小的一团。
摸索着脖子上的八卦链，珠子乾坤线，黑白相间，圆润清透。四四中间是一朵层层叠叠的婆罗花，紫晶作底，水银为花。
垂落在锁骨之间，印着白皙细嫩的肤，乍一看透出点不相配的俗气来，仔细瞧却仿若珠玉锁身，不得动弹。
小玉坐在她旁边，抱了一堆水晶猪皮慢慢吃着，眼睛不眨地盯着巨大的液晶屏幕。
里面纸片似的人精致无比，绚丽多彩的头发，纤细无比的身子，娇软可爱的声音。
此种世界又叫作动漫，各式各样的美丽面孔，又似乎没有差别。
出现最多的小姑娘在爱里面成长，守护她所爱的世界，如梦如幻。
小黑则坐在电脑前，手指翻飞，玩一个精灵大战怪兽的游戏。
只有小绿是最像人类的。
俊秀修长的身子坐在玻璃窗边，双手撑头靠在桌子上，一页一页地翻看人间书籍。这是他完全熟悉掌握了人界交流符号后，就十分喜爱做的。
因着修罗界到现在为止，并没有什么机构团体，书面语言符号也很稀少，交流方式都是口耳相传，这种系统的多样的人界语言就让他很惊叹，尽情膜拜。
节目插了广告，小玉见南珠神色淡淡，以为她心情不好。便道:“南珠，只差一个男地黑死魂，很快就会找到的。”
南珠伸手摸了摸小玉的头：“小玉说得对，已经找到了。”
如今她没有动手，是有一点若有若无的近乡情怯吧。
她就快得到真正的自由了，万年的时间，自由的味道都有一些陌生了。
窗外已经是深冬，人界这个寒冷的城市除了温度高低外，并没有什么不同。
人们依旧早出晚归，面无表情地擦肩而过，结束一天又一天的生命。
这是他们的意义吧。
自己的意义，不知道。
不过，现在的意义，大约就是自由吧。
自由，自由，现在还不需要犹豫。
南珠看了看客厅里的三人，“我点外卖了，你们来选你们想吃的菜吧。明天要出远门，可能很久吃不上好吃的，你们多吃一点，吃饱一点。”
小玉闻言哈哈哈笑道：“南珠最好了，我要吃三十个鸡腿。”
小黑没转头，只是嘴里道：“南珠，我和上次一样，不过要十份吧。”
小绿看着南珠，面带一点温柔：“我和南珠一样就好了。”
倒不是他迁就南珠，而是他口味确实和南珠差不多。
至于多少，他并没有小玉小黑迫切。
这样宁静的日子真是幸福。
他们三人骨血里带了对南珠的熟悉亲近，彼此都以为，那是跟南珠设立的六界梯签订了契约的原因。
没有想过，若是以此类推，那么所有通过六界梯出来的妖魔都会对南珠有这般的感觉。
来到最后一个目标所在的地方。
小玉站在半山腰上往下俯视，零零落落的几十户人家落在山间谷地里。
泥墙黑瓦，高不过三五米，寒气已起，炊烟袅娜而上。
“南珠，这个地方和之前的差别真大啊。”
小玉背了一个书包，那是言小玉原本的书包，装满了她喜欢吃的零食。
此时手里正拿着一大罐‘噜咪啦’薯片。
南珠此时穿了一件白色衬衫，系着蝴蝶结，黑色背带裤，前后左右四个大袋，可爱娇小。听了小玉的话道：“确实，和千年前也是差不多的。”
说罢，看了看周围连绵起伏的崇山，继续道：“这些山，让他们变化缓慢。”
小黑最近迷上了游戏，随着南珠出来，有一点心急火燎的。
虽然那游戏可以用手机玩，可是这个地方根本没有网啊。
手机啥也做不了。
当然，他沉迷游戏并不是没有一点原因的。
原本他和小玉小绿就是点头之交，并没有多深的交情；有点崇拜敬佩南珠，连带着主动的亲近和喜欢。
可是自从他两次破坏了南珠的计划之后，南珠虽然一点没说什么，他还是觉得南珠肯定还在生气。
因为南珠都不怎么想要抱他了。
肯定是这样的。
他虽然依旧很喜欢南珠，可是并不觉得自己做错，所以不能认错或是主动亲近。
不然，以后无论对错，都会是他主动认错的。
所以南珠站在小玉和小绿中间，他站在小玉旁边，心里恨恨。
小绿不似小玉和小黑心智依旧年幼，来了人界又学了很多，此时只是道：“南珠，第八个候选人在下面哪一户人家，我们依旧先隐身观察吗。”
“嗯，先隐身探探情况。”说罢将搓成纸团的隐身符一人给了一张。
第八个候选人住的房子在几十户人家里面是最结实高大的。
山脚第一家，三面环抱，八九间房。
大小不一的石头整整齐齐混着泥浆叠在一起，三指粗的竹子隔断房梁，形成上下两层。
应该是这个村子里的大户人家了。
他们家祠堂尤其宽敞，里面放了二三十张桌子，四五十个凳子。
此时并没有孩子读书。
祠堂对开的大门上还有匾书‘刘氏祠堂’四个字。
家里目前出现了五六十岁的老翁一位，三十来岁夫妇一对，八岁小儿一个，五岁小儿一个。
而八卦链选中的第八个候选人就是那个五六十岁的老翁。
此时，南珠一行人并不知道他做过什么，为什么会被八卦链选为第八个候选人。
因为第八个候选人，必然是比前三个男人的杀戮更重，所以才会被选中。
一番查探，老翁名刘禾，是村里的老师，他家祠堂就是村里的学校。也是村子的村长，在权力和声望方面，都算是村子里的独一无二。
妻子在三十多岁高龄生下儿子，便难产而亡。只一个独子，如今三十岁，结婚十年，有两个儿子。时常也帮他父亲给孩子们授课。
只是家里做主的依旧是他父亲。
傍晚时分，天色已黑，屋子里亮起昏黄的灯光。
火炉上摆了五碗包谷饭，一碟炒土豆，一碟豆腐肉干，一碟干炒红豆，一碟泡红椒茄子，一大锅白菜汤。
南珠想：“在这个村子里，这样的伙食应该也算是大户人家了吧，毕竟能吃肉啊。”
看这个老头子，须发皆白，慈眉善目，半点不露坏奸之气。
连续六天，这家人的作息都没有什么变化。
媳妇天光微亮就会起床，打扫做早饭，然后割草煮猪食，下午也是一般。
儿子迟一点起来，吃了早饭便会给十岁以上的孩子上课，十多个，内容应该是人界小学五年级，下午则外出放牛，做点杂碎的事情。
至于刘禾，他早上吃完早饭便会坐着看看书，下午则给十岁以下的小孩子上课，二十来个，内容是小学二年级的内容。
他们父子互相协助，语文数学都会各上两节课。
南珠想，他们的分工有一点奇怪，也不奇怪。
所谓术业有专攻，为何不一人教语文，一人教数学，省去许多麻烦。
当然他们教的孩子年龄有分差，要分开各自都教两科也不是不行。
只是为何不是年长的刘禾教年龄大的孩子，儿子则教年幼的孩子。
要知道，这个刘氏祠堂的孩子也是要参加小升初考试，到外面镇上去读初中的。
那为何经验更丰富的刘禾要教年龄小的呢。
难道是为了帮他们打下结实的基础吗。
第七天，南珠几个，除了小玉，都是滴水未进。
这个村子里并没有能吃饭的地方，他们也不能偷如此贫穷的人家，更不能现身花钱买。
冬寒无野食。
这样一个闭塞的村子，来了四个新奇的年轻人，定然是要引起风波打草惊蛇的。
何况南珠对于最后一个目标，是一步也不愿离开的。
时时刻刻隐身在刘禾周围，连睡觉上厕所都没有放过。
他们的辛苦也算有了回报。
下午，刘禾自己看家，让儿子领着媳妇和孙子们都往孩子外婆家去。
据说这是他们家的礼貌习俗，其实是刘禾有了媳妇和儿子后的习俗。
每隔七天就要往自己或者儿子的外家去联络感情，表示亲近。
村子里的人都当是他们读书人的习惯。
因着村子里的孩子能考上初高中甚至大学走出大山的极少，所以他们对中专生的刘氏父子还是很尊重的。
因为他们，村子里的孩子们不用三五个小时的翻山越岭，也能读书识字，写字算数。
刘氏夫妇领着儿子走的时候，刘禾正在给孩子们上第四节课，数字多项加减。
讲课结束的时候，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小姑娘被留下来了，因为她昨天作业错了许多，老师要单独给她讲题。
这对孩子们来说很正常，刘老师时不时都会留下学生给他们讲课的。
刘禾把小姑娘领着进了自己睡的房间，窗子旁有一张书桌，小姑娘要站在小凳子上才能靠着书桌写作业。
窗子外是几棵高大的松树，挡住了行人，光却斜斜照在了书桌上。
刘禾站在小姑娘身后，右手拿着竹板，左手指着作业。
“这个题型讲了好几个，却一个也没做对，是不是该打。”
小姑娘缩了缩身子，一边将裤子褪到小腿，一边小心翼翼道：“该打的，老师您打吧。”
刘禾面容并无变化，可是眼里神色却暗潮涌动，吞了口水道：“知道就好，老师打你惩罚你，并不影响你认真写作业，给我把错的题重新抄下来做，全对了才能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