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想要起身躲避,他不是担心自己,而是害怕段若分心。
“别动。”段若没有回头,却似乎察觉到了少年的动作,出声喝道。
这群流寇的手段不可谓不高明,这一片袭来的箭矢中,有八成射向少年,仅有两成射向段若。
先发制人,并且想要一击致命。
从森林中冲出来六名蒙面男子,从数量上看,这六人刚好组成两队,两人持枪,两人拿剑,还有两人背着弓箭,拿着砍刀,一起向段若冲了过来。
虽然这群人是流寇,但能一路远遁,从玉和州逃到这青云州的边陲地带,自然也得有两分手段。
这群流寇纪律严明,应该是有人在统一调配,看来那个登山境的首领并不是一个单纯的莽夫。
这六人前进的速度并不快,他们在等段若做出决定,看她究竟是要出剑,还是转身去救那个,马上就要变成刺猬的小白脸。
段若头也不回,左手持剑身,右手握剑柄,将剑拔出三分之一。
所谓剑道,就是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
段若只觉得最后一句,有那么点道理。
段若的剑道,就是平铺直率,开门见山。
琼玖好像一头久困笼中的野兽,眼看着兽笼被主人一点点打开,喉咙里发出兴奋的低吼。
剑未出鞘,出鞘的是磅礴的剑气。
那片乌云已经盖到少年身上,但他却聚精会神地盯着段若。
他觉得,与这片箭雨相比,女子的剑似乎更能让人喘不过气来。
箭矢未至,齐是非的身前出现一块淡红色的屏障,将他身形全部围住。
少年低头一看,刚刚段若挂在自己胸前的那块玉佩,此刻正发着淡淡的赤光。
行走江湖,仗剑天下,总会碰到被人群殴的一天。虽然那些暗器,流矢想要伤到段若并不容易,但有有这么一块护身符总能让她省心不少。
这是段若母亲留给她的宝贝,是母亲唯一的遗物。
而射向段若的零星几根箭矢,早已被她身上所溢出的剑气冲烂。
此刻,女子仍未出剑,可早先布置在她身边的木枝却好像再也无法忍受段若身边的气场,凭空飞起,如同几只无头苍蝇,向着那六名流寇飞去。
这六人也不是庸手,看着袭来的木枝,立马反应过来,拿出或枪或刀或剑,想要将它们弹飞。
声东击西,段若也会。
在流寇挡住木枝的瞬间,段若把琼玖完全拔出。
一股磅礴的剑气犹如巨浪,径直碾过这几名反应不及的流寇。
一时间少年只觉得喉咙发酸,有些反胃,因为场面过于血腥。
这剑气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几个流寇的鲜血似乎还不能满足它,不消女子驱使,便向着森林深处冲去。
森林外围的几颗大树遭受了无妄之灾,只听见一阵轰鸣声,百年大树成了光秃秃的树桩。
刚才和少年聊天时,段若可没闲着。
所谓淬剑体,就是把自己淬炼成一把所向睥睨的利剑,而作为一把利剑,段若可以把自身的剑势,通过手上的剑喷涌出来。
在少年看来,段若是在闭目养神,但只有段若知道,这是在积累剑势。
所谓的炼体境的修炼,简单来说,就是沿着经脉运气,每打通一个穴道,修为自然精进一分。
然而,纵使你是天纵奇才,一天也只能运行数个大周天。像段若这种剑修运行功法时,自身的真气早已化作纯厚的剑气,如果剑气对经脉的刺激过大,导致经脉破裂,剑气溢出,不仅一身修为打了水漂,连这条性命都不一定能保住。
段家淬剑体,不仅锻炼人的体魄,让段家子弟的经脉变得强横,更为关键的是,淬剑体大成的修士可以将自身经脉承受不住的剑气,过渡在手中剑上。
越锋利的剑,就越能发挥淬剑体的威力。
江湖上一直有传闻戏称,若是一个段家修士坐在你面前打盹,他可能不是在睡觉,而是想蓄力之后一剑劈死你。
这门功法过于霸道。一个炼体境的段家修士,却可能有着登山境的杀伤力。当然,凡事均有代价,他们所付出的代价就是自身修为的损失,毕竟每一口剑气,都是剑修经年累月修行的结果。
齐是非并不知道这一剑的代价,只是觉得这一剑好帅,剑修好帅。
这也是段若想要达到的效果,剑修,就是这么帅气霸道。
剑气戛然而止。
段若脸上涌上一丝殷红,她适才强行收回剑气,整个五脏六腑都感到隐隐作痛。
在女子的前方,出现了一伙蒙面人。
流寇在刚才那一剑里损失过半,少年目测,剩下的也不过十多人。
这十几个人里面,还有些人不是流寇。
让段若收回剑气的,是一个妇女与几个儿童。
妇女穿着破烂,几乎只剩下布条遮身,也不知受了多少苦。几个儿童看着也不过三,四岁,目光呆滞,毫无灵性。
行军打战时常说的肉盾,就是眼前这种情况了。
该杀的人要杀,不该杀的人,段若一个也没有误伤。
段若起身,少年完全看不清她的动作,只觉得一转眼间,女子就冲到了人质面前。
对于那些曾经登上高峰,见识过更高更美景色的人,虽然此刻仍是身处平地,可心境却大为不同。
缩地成寸,这是登山境修士特有的神通。
一点寒光闪过,压着人质的几个流寇瞬间倒地,竟无一人能反应过来。
几个孩子愣住了,最开始,一共有十余个孩子被流寇抓住,到现在就剩他们三人了。父母早就死在了这群人手上,他们也看不见一点获救的希望,身处黑暗太久的人,感觉自己早已失去了直视光明的能力。
“你带着他们,往山脚的方向去。”女子并未回头,她挡在孩子身前,对着面前的妇女说道。
这个妇女好像早就被吓傻了,她呆呆地看着段若,没有吭声。
突然间,一个孩子意识到了什么,正欲开口。
“姐姐小心!”本来靠在山壁的少年不知那里来的气力,一瘸一拐地向森林跑来,也不知他如何将伤势恢复的这么快的。
靠近段若的妇女脸上露出狞笑,掏出藏在衣袖中的匕首,狠狠地向段若胸口刺去。
这妇女,竟然也是一名炼体境修士。
少年很着急,当看到那群人为什么没有趁着段若解救人质攻上来时,他就感觉事情不对。
眼瞅着妇女的匕首已经刺进段若的胸膛,人群中,一个显得尤为高大的蒙面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就算是登山境修士,被如此近距离的捅上一刀,肯定也来不及运转功法,何况这匕首上还涂有剧毒。
没有出现少年所害怕的猩红,只听见嘎嚓声。
段若伸手,将妇女的脖颈拧断,干脆利落。
女子衣裳被刺破,露出胸前一抹雪白,少年凑上前,仔细地看了看,如释重负,段若没有受伤。
段若狠狠地瞪了少年一眼,她侧着头,神情不屑,冲着那个高大的流寇道。
“怎么,就只有这点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