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豁然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个厨房里,之所以说是发现,是因为“他”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此刻,他身在厨房,看着一个高筒厨师帽的厨师在用力颠着锅。锅里一块块肉块在随着他颠锅的频率,一上一下。一会儿他停下来,用大勺从侧前方的海碗里挖起盐啊、酱啊、料酒啊等等六七种调料,用勺子重重的磕在铁锅上。然后开始小火焖烧。烟气氤氲着穿过布帘的空隙,向大堂飘飘去,大堂围着一张八仙桌已经坐了几个长袍的人,烟气飘来都用力吸了一口,喉咙滚动下望了眼厨房,转而又低声说着事情。
“呦,来啦。”回锅肉师傅回头对他说道。
他吓了一跳,正看他炒菜的出神呢,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而且这个圆脸窄下巴的回锅肉师傅似乎和他很熟,要不然怎么会用这么熟识的语气和他说话。
“外面候着吧,这里可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回锅肉师傅挥手赶他。
“你知道我是谁吗?”“他”问。
“怎么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吗?”回锅肉师傅一脸的不耐烦。
“我以前应该是知道的,现在忘了。”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管你是谁,是谁都得在外面候着,快去。”
回锅肉师傅说着挥了下手,他便莫名其妙的离开了厨房出现在了大堂里。一个明媚皓齿穿着长袖袍服的女人翻着个厚厚的黑色牛皮本,一边在本子上记着账,一边拨拉着算盘珠子。店里油腻腻的,大堂的石板上铺着厚厚的一层油污,女人的算盘珠子也冒着油腻腻的光。
“来啦,里面坐,里面坐。”
女人眉开眼笑,殷勤的走出柜台招待两个正往里进的客人。他有些皱眉,自己站在旁边也不见这女人招待,外面来了两个人倒是忙不迭的。
忽然他看到二楼楼梯口有个女孩探出半个头向他招手,示意他上楼。他一边奇怪着,一边就爬上了二楼。
“你怎么能在一楼呢?”
女孩说着,语气中很有些吃惊的味道。这是一个个子小小的女生,有点儿婴儿肥,脸色有些苍白。穿着一身黑竖纹宽松又肥大的衣服,这是医院的病服,这衣服显然并不合体,像是裹了个大被单在身上,十分别扭。
“我们是在这里吃饭吗?”他问。既然是在饭店吗,饭店,当然是吃饭的地方。
“吃饭?”那姑娘有些吃惊,小小的脚板在地上吱啦吱啦的划着漆红色的地板。他这才发现这姑娘是没有穿鞋的。
“你看这像吃饭的地方吗,还有他们,能受得了那油轰轰的味道嘛?”
“他”这才发现,这个房间里还有着七八个的老人,坐在远处一言不发直勾勾的望着他,这场景多少有些诡异,因为他还发现一个老头满脸的血污,颤颤巍巍的试图站起来。这几个均岁估计都快七八十了,最年轻的的头发也快白尽了。这个年龄的老人吃太油腻的东西,想必是不大合适的,老人家毕竟肠胃不好。
“你看,大光头端着红烧肉出来了,那东西吃起来滑腻腻,甜丝丝的....”
小个子姑娘一脸享受的和”他”说着,“红烧肉固然好吃,但你也不至于这样吧。”他说道。
“你懂什么,我在医院住了三年,荤的素的啥都不能吃,硬生生的瘦成了这样,喏,你看。”小个子姑娘撸起宽大的袖子漏出一条细腻,如擀面杖般粗细的胳膊来,那胳膊有些糯乎乎的,泛着些不健康的惨白。“要是再能吃一口该多好啊。”她艳羡着说。
“我来给你点一份。”他豪爽的说。“老板,红烧肉来一份”。
大光头闻言向他瞟了一眼,不做理会。那女孩连忙把他拉了他一把。那有这样做生意的,他有些生气,大踏步的走下楼来:“老板,你怎么回事,和你说了半天话也不理的?”
回锅肉师傅将一盘回锅肉豁的放到那几个长袍面前,他已经走到回锅肉师傅身前,有些生气的说道:“老板,我看你生意是不想做了,我说了......”话还没完,回锅肉师傅突然有些愠怒的瞅着他,随后一推,他便忽的摔出十几步,手都快要触到柜台了。奇怪,并不痛。
他怒极,竟然还打人,真当我很好欺负吗?“老板,怎么你这里有阴风啊,刚刚怎么凉飕飕的。”一个长袍问道。“可美死你把,这个天气里还有风?”姓秦的女人头也不抬阴阳怪气着说道,那长袍也就摇了摇头,这女人向来是不好惹的。
“你们当我不存在吗?”“他”怒极,竟然还故意说他是阴风,你才是阴风呢,你全家但是阴风。他撸起袖子,准备去找回锅肉师傅理论,正要迈过去,忽然便被人抱着腿拉住。低头一看是小个子的女生,她不是在二楼吗,怎么也下来了?
“你想魂飞魄散吗?这样招惹他,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谁有什么关系,他都把我撂在地上了,这个事情不理清楚,做人的尊严还有吗。“他”用力想掰开她,此刻愤怒不已。小个子姑娘手脚并用缠在他腿上,大声道:大声道:“他是昊天的使者,是鬼差,和他作对,你是要下地狱的,十八层地狱啊。”
“什么鬼差,我又不是鬼,怕他作甚。”“他”愤怒道。
“你已经死了啊,这里就是城隍庙。”小个子女孩几乎发狂了说。
“什么,我....已经.....死了......什么.......时候......的事.....”忽然间他感到五雷轰顶般的错愕与震惊。怎么就死了呢,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呢。
回锅肉师傅眼神不善的从他们身边扫过去,走到柜台边时用力敲了下桌子。姓秦的女人有些吃惊的往四周瞅了瞅,抄起账本用力往台上的高檐一拍,两个人便哗的一生被一阵风卷到了楼上。一群看热闹的老头老太,一阵瑟缩着从楼梯口迅速的走回角落里。“原来她是真的看不到我,她刚刚眼睛是向四周看的,并不知道我就在柜台边上。”
“他可是昊天的使者,你不能这样莽撞。”
“昊天”这又是什么?他仍然有些怒火,不过已经能够平静下来听她说话。那女孩微不可查的舒了口气说道:“昊天啊,就是世界的创造者。”
他眉毛都拧成一条线了,实在想不到这个昊天究竟是什么。
“你不会这个都不知道吧?”那女孩说着,眼见他仍然一脸迷茫的样子,就说道:“介绍一下吧,我叫兰雨萝,你叫什么名字?”
他有些不好意思了,人家名字都报出来了,他却连自己姓啥都不记得了。
“抱歉啊,我好像是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哦?”兰雨萝一脸狐疑,显然是有些不相信,扁扁嘴,哼了一声说:“不愿意说算了,谁稀罕。”
这话说的,让他有些挂不住了,正想着从她嘴里套出更多的消息呢,这要是让她不高兴了,她还愿意说?
“要不然,你就叫我“哎”吧,大家叫不认识的人不都是这样叫的吗?”他有些苦笑着说。
这叫什么话,兰雨萝依然满脸的不相信,不过随即眼睛一转笑吟吟的大叫着:“哎,哎,哎.....”随即哈哈大笑。
“我怎么感觉自己在自怨自艾呢,哈哈,不过,无所谓了,暂且相信你了,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昊天是什么,这里又是哪里?”他问道。
“昊天是创造神也是毁灭神,是管理者也是破坏者,是有形的也是无形的。无论抬头还是俯首,皆是昊天。无论生存还是死亡,皆归昊天。无论悲伤还是喜悦,皆由昊天。昊天是至高神,也是唯一神。”
一顿话将“哎”说的更加晕乎了,本来几次想细问的,但看兰雨萝说的认真,也不好打断。听起来这像是一种宗教,但是兰雨萝的语气里并没有教徒的虔诚感,一时间只觉得头晕脑胀。
“那个大光头,他是昊天的使者?也就是牧师之类的人了?”
哎有些不大确定,怎么看那个围着灶台转的大光头也不像是牧师的样子,这要真是牧师那就有点太魔幻了。
“当然不是,昊天只是一个神话传说而已。我们活在昊天的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归昊天,所有的...."
得,又来了,哎有些头疼,这个昊天实在太过绕脑,一时半会怕是闹不清楚了。
“打住,打住,我们现在是在哪里?”与其纠结昊天,不如问一问现在的处境。
“晴川啊,哦,城隍庙里。”
城隍庙,这里?哎有些模模糊糊的记得城隍庙似乎都是一些巍峨的宫殿,里面有许多威严的塑像,而这里明显是一个破烂的饭店,虽然有些古代建筑的影子,但是和城隍庙怕是半点关系也扯不到吧。
“哎呀,你别看这里不像,几年前就是个庙,不过,革命啦,军阀们打来打去的,庙也就烧啦,塑像也被砸啦,现在人根本不信昊天啦。大家都在救亡图存呢,看你的样子应该也是个进步学生,说不定当时砸庙的就有你呢。”
他的穿着十分怪异,和这里的长袍大衫又完全不搭,倒是和外面挥舞着小旗子游街的年轻人有些像。不过那些年轻人短褂长裤,衣服上有着许多的口袋,而他一件长袖套衫,看起来又是完全不同的。
通过兰雨萝的话他渐渐弄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原来这是一个崇尚昊天的大陆,曾经有着广泛的昊天神的信仰。只不过世易时移,漫长的昊天上帝的信仰,慢慢的开始固步自封,自高自大,乃至于闭关锁国。如此一二百年间,逐渐被西大陆原本信仰天主神的人用枪炮打开了国门,几次的战争将东大陆打的遍体鳞伤,国家几乎也被肢解。因而救亡图存的呼声日渐高涨,对于原先昊天信仰一律斥为封建迷信,转而学习西大陆的科学与民主。这是一个动荡的年代,守旧的势力,变革的势力,西大陆的瓜分豆剖,国内的军阀乱战。如此种种一刻也没停止过。
而他们此刻所在的地方,几年前是个城隍庙,彼时革命兴起,庙里的和尚被乱兵赶走,又一把火将庙烧了。之后便有大光头带着他的小姨子秦罗霄把这里重新拾掇了起来,改成了一个饭店。
兰雨萝的话给他更深的震撼是他竟然是已死之人了,城隍庙是收拢城中已死之人的地方,灵魂在此停留七天,之后发往冥府轮回。
“难不成我真的已经死了?”哎有些吃惊。“那我是怎么死的?”
这样的念头一经形成就再也无法摆脱,及至想到自己因何而死,死后又是怎么来的这里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只是自己似乎并不属于这里,只单看衣服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衫,胸前几个“洋码子”,既怪异又不合群。遑论他下面还穿着一条谁也没见过的蓝色硬布裤子,脚上穿着一双白色帆布的鞋子,与其他人手工纳出的鞋子相比怎么看都是不伦不类的感觉。
“死就死了,有什么要紧的?”兰雨萝的话里已经多有不满,这个魂灵可有点傻气。
这昊天世界的人就是霸气,连死亡都不当一回事,不过即使这样依然有很多的事情是想不清楚的。
“我也是服了你了,敢跟鬼差叫板,搞不好带着我也和你一起下地狱了。”小个子女生一边揉着胳膊,一边抱怨道。
“这里是城隍庙?”他问。“类似于中转站吧,古代的时候人死后都会在城隍庙里待上七天的,但是这里和城隍庙有点不太一样。”她嘀咕着说,又开始揉腿了。“你也死了?”“他”问。
“死了,就什么都忘了吗?”“他”问。
“你真是个傻鬼,活着的时候肯定也是个傻人,什么都忘了那怎么可能嘛,死后七天还要回家的,忘了怎么回?再说,鬼也是灵了,是灵就有点微末的法术了,怎么可能啥都不记得了。”她打算不再同傻子说话,会气死的。那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呢,他想。
他闷着头想了许久,终究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是模模糊糊的想到自己可能是穿越了,不过比较惨的是穿越成了一个亡灵。
“好啦,你也不要不开心了,生逢乱世,晚死倒不如早死了好。你以后就叫我小雨吧。”
这话说得让真让人感到牙酸,什么叫做晚死不如早死了好,就是乱世不也应该是挣扎求生吗?怎么就要死了,况且大号的青春啥都没敢呢,莫名其妙就死了,然后来到了这么个破地方,哪里有好的地方了?
“你就叫我‘哎’吧”。他有些无奈着说,总不能就随便给自己编一个名字吧,万一还能找回记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