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差来了,冥差来了,我们有救了.....”。叶修罗被吓了一跳,无数亡灵从监牢里深处双手大声疾呼,也有几个激动地跪在地上,仰面痛哭。
“这包正真是该死,竟然囚禁了这么多无辜亡灵。”叶修罗一边说着,一边将守卫的几个鬼差赶走,取出钥匙,打开了几个牢门。被囚禁的魂灵们千恩万谢,围着两个人说个不停。
“有没有见到有个阳世的人进来?”小雨急切的问。
“看到了,看到了,鬼上身了,往前面死牢里去了。”一个老者的魂魄指着前方说着。
两个急忙往前跑去,途中有很多囚笼,里面三三两两的有些魂魄被调在里面。一时间也顾不上,好在被救出来的魂魄也没闲着,跟着一起将他们救了出来。
走到尽头的一间牢房里,只见穆湾舟的瞳孔已经完全黑色,对着个牢房不停的乱抓乱晃,只是她已经神识不清,就是这里了!小雨用风刃劈开锁链,穆湾舟冲进了死牢。
房间漆黑不清,跟着赶来的魂灵点起灯火。只见一间不甚宽敞的房间里,密密匝匝的躺了几十具魂灵,多半都是昏迷的状态。只见穆湾舟对着里面的一具,噗通一声跪下身来嘴里叫着:“致远,致远.....”
这就是骆致远了,魂灵已经稀薄到如薄雾一般了,这是魂元将尽的信号。
“没救了”,叶修罗摇摇头说着。
“至少的让他们见一面”,兰雨萝一边说着,一边抽出一把小刀。将手指割破滴出血来,又用自己的血在空中画着,口中念道:
“世间万般皆是缘,一旦轻启惹尘埃。
三生悠悠归宿命,七魄冥冥证因果。
情深清浅不由人,花开花落终归尘。
莫道缘尽此世无,来生还有未尽时。”
兰雨萝声音一停,一张千丝网已经画成,将穆湾舟与躺着的骆致远罩住罩住,片刻间地上那魂悠悠的醒转过来,见了面前黑瞳的穆湾舟吓了一跳。
“缘该尽了。”小雨叹息一声,在穆湾舟身上重重拍了几下,穆湾舟当的一声栽倒,一个已经血红的魂灵离体而出。
“晚伷,晚伷....”躺着的魂灵忽然坐起来疾呼,只是此时老太太的魂体已经暴走,全凭一股执念来到了这里,此刻对于骆致远是完全不认识的,只是口中下意识的叫着“致远,致远.....”
“你这是怎么了?”骆致远悲伧的喊着,几十年的等待终于见到了眼前人,虽然斯人已经不在,但是能见到魂魄,已经是极大的惊喜,他不管不顾着将穆晚伷拥入怀中,脸上悄悄滚出几行泪来。
穆晚伷在怀中挣扎着,几十年的痴痴等待,思念已变成执念,在日积月累中渐渐凝结成块,沉落湖底。湖水荡漾,拍打堤岸,潮头隐没卷起层层浪花,于是潮水之下便无人知晓其内心的苦楚了。直到油尽灯枯,沉底的浮起、隐没的闪现,那抹因思念成疾的锥心之痛,便化作了一只狰狞的猛兽,将整个湖搅的天翻地覆,巨浪滔天....
“我好高兴,还能在见到你,我....我.....对不起你们娘俩.....只是你当明白我的苦楚.......上千弟兄啊,我害怕了......我只是一个跑堂的...我害怕了.....所以我跑了,可是上千号人啊.....死在了金城.....我没办法,闭上眼都是他们的样子......所以我要走....明知道你们娘俩千难万难也要走......那几年梦一样的,打了几年,但是我依然害怕....所以我又跑了两次.....死人太多了,太多了.....我一直想要是我不跑....会不会他们就不会死.....所以部队打回金城.....我想....要拼死跟他们干一场,这样对死去的弟兄才有所交待....打完了金城....我就算赎罪了,那时候....东夷人也没什么力量了....我就复员回家.....可是金城打的太惨了.....部队撤下去,我没有退,我坚持着等下一批部队....结果.....我被东夷人的炮火炸死了.....”
骆致远一边哽咽一边说着,怀中的穆晚伷犹在挣扎,直到骆致远的眼泪一颗颗滴在她的脸上,她方才安静了下来,平静的躺着听他说着。
“我死了....讲起来也是窝囊.....除了在北方硬气过几把,几乎一直打败仗,好不容易硬气了一把,却被夷人的炮火炸死了.....我死后,本来是要去冥府的,可是,可是.....我心里实在放不下你们娘俩,游荡在金城里,城隍、鬼差各种驱拿,所以到处躲藏.....后来无意中发现,我们当初那些战死的兄弟的灵魂,有很多竟然被一个姓魏的冥差抓走了......金城就出不去了,我们几个游魂聚在一起想去营救....没想到就被抓了.....”
叶修罗心中喟然一叹,想不到骆致远的经历如此曲折。作为大时代里的一员,他的表现也许算不得完美,但绝不是软弱,恰恰相反,他是大时代里的普通英雄。国家危难,挺身而出,南北转战,屡败屡战,他的经历不正是万万千千普通士兵的经历吗?他们没有赫赫的战功,没有值得骄傲的战绩,甚至他们逃避、哭泣、退怯,面对敌人怕的要死。然而,正是他们,组成了大多数的士兵,也因此冲锋陷阵、保家卫国,乃至丰功伟业之类的赫赫之功才有了可能。他们或许被大多数人所忽略,但是将军们每个闪亮的勋章都是他们的英灵凝聚而成。
兰雨萝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子时已经过了,穆晚伷的暴走失控没有想象中的严重,最起码此刻穆湾舟的性命是无忧的。这也多亏及时找到了骆致远,只是此时骆致远也不好过,灵魂越来越稀薄,眼看着就要散尽了.穆晚伷的魂灵红雾也渐渐消散,这是魂元将尽的征兆,她的魂元本已在漫长的岁月里被极大的消耗,即使躲在穆湾舟的体内减少了消耗,也已经虚弱不堪了,又加上今日暴走夺舍,终究是不可挽回了。
“致远”怀中的老人突然叫道,言语中满含着喜悦。“真的是你?”
“是我,是我!”骆致远激动着说。
“你还是这么年轻,可我已经老了,你看我脸上都已经满是褶子,不好看了.....”老人衰弱的说着,伸手要去碰触他的脸,却伸到一半已无力托起。骆致远哽咽着抓起她的手,口中念着:“对不起,晚伷,对不起,晚伷.....”
“我终于等到你了,五十多年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活着的时候想假如真的有阴曹地府,我一定在阴曹地府里等你,可是死了以后我就后悔了,因为我害怕。害怕你没有进地府里,我想死了的鬼魂都要回家看看的,我就在家里等你好了,这一等又是好多年过去了.....致远,我好想你....”老人说着,挣扎想坐起,骆致远哽咽着将她扶起。
“致远,你看那个女孩,就是你的孙女,我们的孩子也有了孩子了。”老人指着躺在地上的穆湾舟说道。“这两位是冥府的冥差,辛亏他们我才又见到你。”老人絮絮叨叨着,骆致远则不断的点头。
“致远,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想过我?”老人说着,眼睛里满是羞涩。
骆致远轻轻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这个女子青丝熬成了白发,又在死后苦熬了多年,只为见他一面,他何德何能有这样的女子作为妻子。
“想,每天都想,这么多年,苦了你们娘俩了.....”
“听说,冥府的第一站就是矫形司,能让死去的魂魄恢复年轻时的模样。致远......要是我还能像第一次见你你那样该多好....我现在是不是很丑......”老人说着眼中的光芒逐渐消散,骆致远死死的抓着她的手,泣不成声。
“致远,假如还有来世,我一定还和你结婚.....不过那个时候我要当男子汉,你当小媳妇好不好......”
“好,好,都依你.....”骆致远连忙应道,却见穆晚伷的魂魄逐渐消散,“致远,再见了,这辈子我没有遗憾了.....”话音刚落,整个身体全部散去。
“不,晚伷,晚伷你回来啊,我对不起你啊......”骆致远失声痛哭着。“她走了”,兰雨萝小声说着,叶修罗不置可否的低声应了一声。老人已是魂灵,这次离开是再也不会回来了,而是魂飞魄灭了。兰雨萝忽然走了过来,对着叶修罗啪啪就打了两巴掌,叶修罗有些茫然的捂着脸,愤然的问:“你干什么?”
兰雨萝吹吹手满不在乎的答道:“没什么,就是手痒了,挠挠痒。”叶修罗阴晴不定的盯着兰雨萝,随后悻悻的撇过头去,这死女人,脑子有点不太正常,不能和她一般计较。兰雨萝则是怔怔的捧起胸前的链子出神。
骆致远依然在沉痛中没有回过神来,对他来说,这一切太过悲痛。
“谢谢,谢谢你们。”骆致远终于回过神来,“我时间不多了,你们既然是冥差,大概有些问题是要问的,而这里只有我知道答案。”
骆致远的魂灵本就已经十分稀薄,这时候正在变得更加稀薄。叶修罗也不迟疑,问道“为什么包大灵要抓你们?”
“为了巩固魂元,小幽冥地狱里魂灵太多了,他们追随包大灵,包大灵要保证他们魂元不散。一开始用清军与天军的亡灵就行,可是他们滥杀导致能够提供魂元的亡灵越来越少,不得已只好抓很多游魂。这只是表面,其实还有其他的原因。”
“他们在炼制药,需要亡灵为他们试药。包大灵要利用他们稳固鬼界,他们就利用包大灵为他们抓取亡灵试药。”
“他们是谁?”叶修罗沉默了一会还是问道。
“我只知道一个奎先生,每次让我们试药的都是他。”骆致远说着,身体愈加稀薄,兰雨萝面色如水,冷不丁问道:“你知道柳青依吗?”
“柳青依?奎先生提起过....”骆致远想了良久只能记起听过这个名字,至于其他的,他只是一个试药的,所知道的终究不多。
“谢谢,谢谢你们。”骆致远真诚的说着,“我很知足了,终于还是见到了她,命已许国,再难许君,晚伷晚伷,终究是我对不起你......”他念叨着,放佛回到了那个辞别女子的日子,他说:“如果我回不来了,你就再找个人嫁了吧。”女子抿着嘴唇半天哆嗦着没有说出话来,他和几个战士走的远了,忽然听到女子大声喊道:“致远,我等你回来,等你一生一世。”他回头笑着招招手,最终转过身去,任凭泪水滑落眼底。国危如累卵,男儿当奋起,毁家纾难,战死沙场,他又有多少的选择呢?身后不仅是上千的亡魂,更是亿万的同胞。然而此刻,他暗下决心,无论生死都要回家。现在家没有回得了,而女子终于还是找来了。
“晚伷,下一世,我做妻,欠你的,我还你.....”
“他也走了。”小雨的口气略带伤感,似乎还沉浸在两人的故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