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喜极而泣,大抵是心丧如死吧。
先帝,他太不是人了些。
“这个孩子我生不下来,你给我抓药,打了吧。你会熬药么?”
说完,先生闭上了眼。
我走的时候,听见水珠滴落的声音,我看过去,一个影子飞快闪过,快到连我都以为是幻觉,只是那打湿了青茅的东西,是水,还是泪……
六、
堕胎药是我亲手喂先生喝下的。她表情平静,看不出悲喜,只是身体每况愈下。
我在牢里陪着先生,顺便把外面的事情当做故事讲给她听。
七月,太子妃南宫轻衣被南蛮人所杀,死状可怖七月半,太祖皇帝病重不起,先帝上演一出指鹿为马的大戏,把朝中全换成了自己人,至此独揽大权。
八月,先帝率八万大军南下,大肆进攻南蛮,所当皆破,所过皆服,战无不胜。
先帝常常以奇制胜,以少胜多的战役不在少数,所向披靡,每当我说起这些时,先生只是轻轻地笑,并不答话。
如此过了五个月,先生已瘦得不成人样。
十二月的一个清晨,连续下了五天的暴雨停歇,先生心情大好,与我多说了两句。
无关乎让我以后好好跟着先帝,不要再来这里看她了。
我察觉出不对来。
“你骗我!”我双目通红,“当年萧璟踩死那只甲虫的时候,你并没有提取出解药,对不对?”
缪清先生是宸国人,她一点都不想做南蛮的卧底,于是在刚中蛊毒的时候,她用特殊的手法逼出一条蛊虫寄养在黑甲体内,所以在先帝踩死黑甲时一贯好脾气的先生才会抽了他十几鞭。
可是事后先生却对我说解药早就炼制出来了,她已经没事了。
缪清先生看我半晌,点头。
“所以你早知道宁子萱是被南蛮人所杀,可他们用蛊虫威胁你才……你怎么这么傻……”
“不是的,宁子萱,是我杀的。”
“我没有解药,可我已经想到压制蛊虫四年的方法。四年,我二十三岁,我觉得我这一生很好,很长,唯独对不起萧璟,不过他成亲了,应该不会在乎我的生死……从那时起我便不再受南蛮人的胁迫。”
“宁家世代忠烈不错,可宁子萱不想死,她背叛了宸国,于是我杀了她,并且闹得人尽皆知,最好让萧璟恨我,就算我死了,对他来说,也是无关紧要。”
“有时候我会想,人怎么就这么贱呢?明明他做了那般伤害我的事,可我就是恨不了他。我希望他能够平安无虞地活一世,所谓长相厮守,我不敢求,也不能求……”
有沙尘飞进眼睛里了,我眨眨眼,有温热的液体淌过我的脸庞。
“我啊,是在风雨中飘摇的絮,说不定哪天就落入了泥土。”先生曾经说过的话就在耳边,如今,我终于懂得了那翻涌着的悲哀。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那清新明丽的骊山岁月,就让它化作一场梦,永远地流淌在诗里吧。
先生慢慢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