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陆雅在校外一家辅导班给学生补课，上完课在办公室里和其他老师说了一会儿话便准备回去了。刚走出辅导班的大门，陆雅看见自己的一个学生在前面站着，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在等人。
“小南，你在这儿等人吗？”小雅走近了问道。
“老师！”陆雅的突然问候让小南有点惊讶，立马反应过来：“我在等我奶奶，老师怎么才走啊？”
“我和张老师说了会儿话，你往里面站点，注意点车啊，我就先走了。”陆雅看着站在马路边上的小南忍不住提醒道。
“嗯，好嘞，老师再见。”对于陆雅的离去，小南显得有点开心。陆雅暗自笑了一下，自己平时老是对他们板着脸，估计这会儿真的是巴不得自己赶快走。
陆雅走了几步，路过一家小店，想到自己需要买几个发夹，便走进去挑了挑。等到陆雅结账出来的时候，看到马路对面小南和一个身材中等，但浑身显得干净利索的婆婆走在一起，婆婆看过去给人的感觉就是很严厉的样子，小南在旁边安安分分的，一点也没有平时在班里上蹿下跳的样子，还时不时仰起头来朝奶奶笑一笑。陆雅走到公交站牌下面等待，看着他们渐渐消失在视野当中，他们消失的身影渐渐和记忆里的身影重合，忍不住想到了李鹏和他的奶奶。
陆雅当初小学转到新学校没几天就注意到了李鹏，他是比自己矮一届的学生，个子在同龄人中算是比较高的，长得白白净净的，每次到学校来总是穿的很整齐，干净利落。若是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说不定还能糊弄着别人，得到几句夸赞的话，但是一旦动起来就破功了，人家不贬低两句就算好的啦，在陆雅看来他好像极少有时候是安安静静地坐一会儿的，用家乡的话形容他就是浑身都长了刺，静不住。
第一次看见他是在体育课上的时候，他们是同一个老师上课，在同一时间点上课，操场上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玩，而他却是一个人，到处瞎跑，突然出现在别人面前吓别人一跳，惹得别人生气地要追着他打，但是他人高腿长，跑的也快，别人很难追上，只能气呼呼地转身继续回去玩，不理他，可是过一会儿他就又会回来逗弄你。他还会趁着其他男孩子玩双杠，双手正搭在杠上，身体悬空的时候悄悄地走到下面扒了人家的裤子，让人家出丑，对于女孩子最常见的就是揪小辫子，狠狠地扯一下，小女孩的眼泪都要出来了，这样一来就没人愿意和他玩了。很少有人愿意和他玩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他的动作神态总给人一种很傻的感觉，同学们都说他有病，有精神病，和常人是不同的。
后来陆雅发现课间的时候李鹏也是课间最活跃的那位，操场上永远有他在蹦跶着，不过他从未对低年级的小孩子动过手，跑步的时候总会避开那些小孩子，不小心撞到了会给小孩子拍身上的灰，揉撞的地方，尽管看起来还是很笨拙，呆呆傻傻的样子。
陆雅注意到了这点，但是年级，性别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永远只是一个观察者和被观察者的关系，很难成为朋友。
陆雅很好奇，既然李鹏在大家眼里是一个有精神病的孩子，为什么要在这所学校读书呢？同学给出的答案是因为李鹏的奶奶。李鹏的奶奶是个身体壮实，气势很足的婆婆，头发白了一半，说起话中气十足，因为常年板正着脸的关系，嘴角两侧都是向下耷拉着。这样的婆婆一看就是个要强的，她坚决不同意李鹏不念书，而专门的让有精神病的孩子读书的学校在她们那个小县城还没有，当然直到现在陆雅也没听说县城里建了这样的学校，所以李鹏的奶奶和学校的校长谈了许久，最终同意李鹏来学校念书，但是若是出了事，学校是不负责的，李鹏奶奶同意了，李鹏就这样进了学校。
在学校的时候，因为李鹏一些让人生气的行为，老师总会斥责他，他也乖乖听着，可是过几天又是老样子。后来，李鹏揪一个女孩子的辫子，学生一告状，老师就会打他的手心，李鹏也就老实了。日子总不会这样平淡地过去，有天早上李鹏被班上的孩子揍了，额头上都出了血，老师连忙带着他去看医生，到了中午的时候李鹏奶奶牵着李鹏走进了校门，要个说法。同学们叽叽喳喳地凑在一起议论起事情的经过，李鹏在课间的时候又去扒了一个男孩子的裤子，巧的是那个男孩子喜欢的女生也在附近，看到了这一幕，尖叫一声转过身跑开了，这小男孩一下子怒气升天，提了裤子就使了吃奶的劲儿追李鹏，追上去就是一顿打，李鹏的头磕在了地上的一个小石子儿，一下子就出血了。
李鹏的奶奶从校门进来直接奔去了校长的办公室，校长把门关着，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李鹏奶奶响亮的大嗓门夹杂着尖利的年轻妇人的声音透过那扇木门传来，慢慢地变成了李鹏奶奶嚎啕大哭的声音，渐渐声音缓下来一点儿声音听不见。好一会儿李鹏的奶奶拉着李鹏走出门来，李鹏抵着头，紧紧挨着奶奶，看不清神色。那个揍了他的男孩子被叫了家长，男孩子的妈妈是个泼辣的，她和李鹏奶奶是前后脚进的办公室，出来后直接走了。第二天那个男孩子拿了自己家里的桃子给李鹏吃，男孩子说是他妈妈交代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们再也没有闹过事。
转眼间，陆雅小学毕业，上初中了。
再次见到李鹏是在邻居家办酒席的时候，直到那个时候陆雅才知道李鹏奶奶是邻居张阿姨的表姑，张阿姨家新盖了房子，他们也就赶过来道喜。
但是就在这天，李鹏惹下了事情。
参加酒席的人很多，村子里人都聚在了一起，过来的人有一部分是开着摩托车，三轮车来的，车就停在了路边上。陆雅和妈妈在酒席上正吃着菜，在酒席的另一头突然传来了哭声还有骂声，“先去看娃咋样，快，来几个人，来帮忙。”一个打头的声音说道，然后稀稀拉拉走来很多人。这下，人们都顾不上吃菜了，互相打听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那村头的许大爷忘记拔三轮车的钥匙，李鹏和一群小孩子吃了酒席，就在车附近玩，一看到车钥匙没拔，李鹏胆子大地要开上跑，结果连人带车一起滚到山坡下面，三轮车上还有其他的孩子也滚了下去。一个女娃因为穿的白裙子，不想上去玩，留在了原地，看到他们滚下去，吓得立马跑回来告诉大人们。这下谁也坐不住了，好好的一个喜事可千万别成了丧事。
陆雅的妈妈让陆雅带着其他的几个小孩子从厨房端些饭到自己家看电视去，吃完碗也不用送过来了，就呆在屋子里，晚些时候他们家长会接他们回去。
让人感动庆幸的是那片山坡树多，三轮车滚下去的时候正好被树挡住了，孩子们被撞得鼻青脸肿，去医院检查也没什么大的毛病，只有一个较小的孩子手臂给摔骨折了。也是在这个时候陆雅才了解到李鹏的爸爸早早去世了，妈妈抛下李鹏和别人跑了，他和他奶奶相依为命，一年靠着吃低保还有奶奶卖点菜为生，奶奶有个亲生的兄长，有时候就靠着亲戚接济。
再后来的事情陆雅也不知道了，妈妈总说她一孩子操心的事情比玉皇大帝都多。从那以后大人们一看到孩子到车跟前玩定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
再过了几年，陆雅上了大学。
这次看到小南和他奶奶，陆雅猛地想李鹏来，晚上和妈妈视频的时候问起，得到的结果让陆雅一瞬间愣住了。
“妈，你还记得我小学时候那个李鹏吗？就是在张姨家办酒席那天闯了祸的那个？”
“你提他干什么？一天怎么不操心点学习？”妈妈皱了皱眉头说道。
“我今天看到一个人给我感觉特别像李鹏他奶奶，我就想问一下嘛，我哪没操心学习，真是的。”陆雅不满地撇了撇嘴。
“好好好，不说你了，李鹏他奶不早就死了吗？”
“啊？什么时候？我怎么没听过你说这事儿啊，那李鹏呢？”
“哎，我想一会儿啊，好像是你高二的时候吧，我给你说这些死人的事干嘛，你不得把心思放学习上？”
“李鹏呢？李鹏呢？”陆雅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出去打工去了吧，我哪能知道的那么清？”
......
陆雅在补课班再次看到小南，上课的时候，走到他座位旁，看着他努力地算着自己写下的题，脑海中李鹏的脸越来越模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