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有时候人们觉得,感动是一种不算太酷的情感,它甚至有些软弱。所以常常,宁愿选择麻木,选择愤恨,也不愿意选择去爱。
夏晴以为终其一生也没有办法看开这一段人生路的沉浮坎坷,但当真正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再一次看见旭日东升,潮起潮落,就像所有大病初愈的人一样,感觉自己获得了新生。
韩念出生才三日,夏清就从S市飞到了米兰,进门劈头盖脸就将夏晴骂了一顿。韩子卿蹙了蹙眉,但到底没有说什么,就退出了房间。
夏晴当初之所以没有告知夏清,是念在他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不愿再将自己的绝望加诸于他,而另一方面,或许多年来她也已经习惯在弟弟的面前坚强。
“都平安地过去了,不是么?”她执着他的手,哄着。
“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办!我们是姐弟,就应该苦难同当!”
夏清还是耿耿于怀地碎碎念着,夏晴只能拿出杀手锏来,她抬手碰了碰床边的摇篮:“别念了,来看看你的小外甥。”
此话当真有用,夏清随即收了声,起身到病床的另一边,小韩念正躺在摇篮里打瞌睡,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小小的手蜷成拳头摆在脑袋边上,别提有多可爱。夏清原本激动的嗓门此刻也压低到几乎听不见:“取名叫韩念?”
夏晴点了点头:“想念的念。”
夏清又看了韩念一会儿,然后回到原先的位子上坐下,声音依旧压低了:“今后怎么打算?你和韩子卿不是已经签过了离婚协议?”
“这个……”夏晴有些迟疑,目光落在摇篮上,说:“还不知道。”因为当时并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活下来,她暗暗地思忖,而且从前以为很重要的事,在现在的她看来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好比金钱、权力、复仇。甚至连爱恨,都觉得是可以看淡很多的事情。
“顺其自然吧。”终于,她还是淡淡地说。
夏清便再也没有说些什么,姐姐摇身一变成了母亲,心境自然是不同的了,需要有一段时间去适应也是正常的。
在米兰陪了夏晴两三天,夏清便会S市去了,他如今一节接手了Summer服装领域的拓展工作,虽然也挺繁忙,但比起从前做艺人来,反倒多了许多自由的时间。
探望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属Manuel和思瞳来的次数最多,硬是认了韩念当干儿子,然后给干儿子送着送那,比夏晴这个做妈地还起劲。
夏晴过了一个星期也出院了,住回了产前和韩子卿一起住的房子。夏晴将原先从韩子卿那里转来的资产全都转了回去,可男人依旧没有半点要回公司工作的意思,而是和她在家里一起研究育婴百科。夏晴几次想要和他谈着话题,但迟迟没有开口。
小韩念三周大时,韩子卿问夏晴要不要办满月酒。他问话的时候,怀里还抱着刚睡醒嗯嗯啊啊扭动着的小韩念。夏晴看了一眼和儿子穿着相同条纹衣服的男人,又看了看自己今早被男人逼着穿上的那件条纹衣,终究叹了一口气,问:“你是什么打算?”
“你身体还没养好,不适合长途旅行。如果要办,就在这里办,最多请些亲朋好友。不用太形式。”男人语气平稳,说完抬眼问:“你觉得?”
“我不是指满月酒……”夏晴比了个手势:“我是指我们。”
韩子卿的眼色变了变,随意平静地答:“我想我们在一起,这个答案不会变。其余的,是你的意愿。”
“那我要是赶你走呢?”
“没用的。”
“怎么说?”
“我们的离婚协议上有写,我会一直留在母亲和孩子身边直到孩子成人为止。”
“什么?”夏晴微惊:“不是应该是到小孩出世为止么?”话出口,夏晴看见男人如往常一般深邃的眸子,和唇角半勾的邪魅笑容,便明白了过来。
她嗤笑:“你可是算准了我那时没有心情与你斗法,到底是韩子卿。”他又诳了她一次,可这一次,她却并没有怒意。
“夏晴。没有婚姻,没有祝福,我都无所谓,但我要你和我在一起。”
人的话依旧是斩钉截铁,说话时的光芒依旧可以让夏晴为之拜倒,只可惜,怀里怀抱着胡乱挥动自己小手的婴孩的韩子卿,到底回不到往日的锐利中去。
夏晴轻笑,思绪有些飘远了,她说:“孩子给我抱吧。”
从男人怀里接过孩子,夏晴又说了一句:“再给我点时间,想一想。”
其实,夏晴并不算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起码在生意的决策上,只要拿定了主意,她就会雷厉风行地执行。犹豫,只会错失最好的时机。可在韩子卿的问题上,她却是想了又想,拖了又拖。
小韩念六个月大的时候,已经能自主扶走了,夏晴没有做决定。等韩念十个半月大,在别墅里满地撒欢地跑时,夏晴依旧没有做决定。
她最终下定决心的那一天,来得有些突然。那是十二月,米兰的天气已经转凉,韩子卿也已经开始在韩氏的意大利分公司上班,夏晴一个人带着裹成小雪球一样的韩念出门散步。她拉着小韩念的手,走得很慢。街道正在翻新,为了即将到来的有一次圣诞,一大一小两人走走停停。
夏晴不信教,也没有神佛鬼怪的忌讳。但当她在街角新挂上的广告牌上看见圣经上的那一段话,她还是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上面写着这样一段话: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说出来可真怕别人笑话,当她读完这一段话,就像被什么击中了似地,鼻腔一酸,觉得眼眶温热。“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她重复着上头的话,起初是意大利文,后来说出了中文,只是最后一句:“爱是永不止息。”
那天米兰的街头,有这样一个短发女子,牵着一个高度刚过膝盖的男孩子,站在广告牌前,哭红了眼睛。男孩子抬起头来,微微地有些疑惑,张口,竟软软糯糯地喊了一声:“爸爸。”
夏晴止住了泪,惊愕地看向韩念,却只听得他又重复了一声:“爸爸。”她抱起儿子,有些重,但沉甸甸的让她心安,她说:“我们这就去找爸爸。”
韩氏总裁办公室,韩子卿匆匆推门而出,便就见到会客沙发上坐着的一大一小。大的穿着纯白色的大衣,短短亚麻色的头发,围着暖黄色的围脖,艳丽的五官,很东方,但鼻尖红红的,眼睛也有些肿,像是哭过了似的。她腿上坐着一个小的,红色的外套,短发黑得醇正,一双细长的眼睛乌溜溜地转,四处打量的样子。
“出了什么事了?”三步并两步,男人就走到夏晴跟前,她几乎从不来公司找他,唯独的一次,大概还是五年前来求他的那一次。
“啊……”夏晴见到她,便抱着韩念站了起来:“刚才,我带他出来散步,他叫爸爸了。”
韩子卿微怔,见得夏晴哄着韩念道:“韩念,再叫一次,叫爸爸。”
韩念听见夏晴的话,这才收回了四处打量的目光,然后盯着韩子卿的脸,并不熟练地拼凑出两个音来:“爸爸。”
男人的脸色从惘然传遍为惊喜,他从夏晴怀里抱过韩念,不由地笑:“乖孩子。”转而,他又问夏晴:“还不会叫妈妈?”
“嗯。”夏晴点了点头。
韩子卿敲了下小韩念的脑袋:“可真是笨,应该先叫妈妈。”
“那个……”夏晴有些迟疑,但还是开口:“我来,还有件事。”
韩子卿挑眉,夏晴继而道:“我们结婚吧。”
男人本能地“嗯?”了一声,夏晴便又重复道:“我说,我们结婚吧。”
这一天对韩子卿来讲,可真是太过惊喜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