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爆炸原子弹,就原子能工业本身来说,从铀矿的开采,到生产出合格的浓缩铀,是一个很长的过程,牵涉到全国许多厂矿,要经过数万人的劳动。然后还要有设计、试验方面的一系列工程。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都会影响到原子弹的炸响。因此,从西花厅回到部里,刘杰深深感到,现在应该提出一个比较肯定的目标,而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只是预测性的目标。但要提出肯定的目标时间,确实需要一个非常周密的计划,以便上下衔接,环环相扣,各单位都要有一个时间表,谁也不能拖,这样才能保证原子弹在规定时间内炸响。
让周恩来、陈毅一逼,刘杰想出了一个编制计划的办法,叫做倒排暴露矛盾,顺排落实措施。
紧接着,二机部把相关单位的主要领导叫来,由刘杰和钱三强当面敲定各个单位的计划安排。
先是核武器研究院,李觉和朱光亚来了。刘杰问道:“原子弹六四年响,李觉、朱光亚同志,你们有没有把握?”
二人愣一阵,也是不知怎么回答。刘杰要求他们必须回答。朱光亚负责技术工作,李觉让他来说,朱光亚咬咬牙,道:“原子弹理论已经突破,正在进行原子弹工艺设计。我们能按时完成。”
刘杰让他们把困难统统都说出来。李觉说:“原子弹设计出来后,需要大型爆轰实验来检验,而大型爆轰实验只能在青海金银滩进行,到现在,青海的工程,完成不到一半,我需要尽快完工。”
刘杰说:“我们会想办法,帮你们加快工程进度。还有吗?”
李觉说:“六四年五一之前,只要你把铀部件给我,原子弹总装,我就有把握。”
朱光亚提醒说:“还有点火中子源,也不能少,尽量往前赶。”
刘杰:“好!五一前给你。今天说清楚,五一给不了你,责任在我们。给了你,搞不出来,你要负责!”
李觉豪气顿生,站起来说:“我负责!”
酒泉原子能联合企业的厂长周秩来到了刘杰和钱三强面前。周秩曾经是一位战斗英雄,在东北剿匪时,缴获过大土匪谢文东的战马,1957年他从解放军总后勤部宣传部长的职位上,来到酒泉原子能联合企业当厂长。这个企业其实设在玉门,叫酒泉是出于保密需要,该厂厂区方圆100平方公里,周围都是戈壁滩,因为厂子太大,工人都是坐火车上下班。那里条件也是苦得一塌糊涂,周秩刚去时,当地人告诉他,这里风不多,一年刮一次,一次刮一年。人住在帐篷里,一刮大风就得起来拽着帐篷,不然帐篷会被吹跑。这个厂的任务是在兰州铀浓缩厂生产出铀-235之后,在这里进行凝固,然后按照尺寸加工出合格的裂变材料,装到原子弹上。
刘杰对周秩说:“周厂长,我问你,六四年五一前,你能不能加工出合格的铀部件?”
周秩认真思索片刻,又掐着手指头算了算,说:“只要能在六四年一月底前拿到合格浓缩铀,我就敢打这个保票!”
刘杰与钱三强小声商量一下,然后对周秩说:“行!六四年一月底,让你拿到。我代表二机部党组答应你。”
周秩神情庄重地点点头。
刘杰又问:“周厂长,你还有什么困难?”
周秩说:“还缺一个化工专家。南京的化工专家姜圣阶一直调不来。其它困难我们自己解决。”
刘杰说:“那就这样定了。调人的事,我们来解决。”
接着是兰州铀浓缩厂厂长王介福,他来到了刘杰、钱三强面前。刘杰说:“王介福同志,你们六四年一月底前,能拿出合格的浓缩铀吗?”
王介福思考片刻,说:“只要给我电,就能!”
刘杰:“电?”
铀浓缩厂的几千台设备一启动,需要大量的电。当初苏联不同意援助中国原子弹的理由之一,就是中国电力不足,耗不起电。
刘杰告诉王介福,电的事情不用担心,甘肃省和兰州市会鼎力支援,宁可关掉别的工厂,也要保证铀浓缩厂的电力供应。
刘杰又问:“你还需要什么?”
王介福说:“我最迟要在六三年十二月底之前,拿到六氟化铀。还有分离膜,也得拿到。”
刘杰就这样按照倒排计划的办法,一层一层往上追溯,从六氟化铀到四氟化铀,再到二氧化铀,从点火中子源到铀分离膜,一一让负责人列出了计划,把最后的期限都定好了。到这时候,他心里也基本有底了。在二机部党组会上,刘杰说:“按现在的工作进度,看来1964年响,问题不大。可是研制原子弹,不光是我们二机部的任务,它涉及到全国20多个省市自治区,900多家工厂,里面不可预知的因素太多。因此,我建议,我们给中央报:争取1964年,最迟1965年。”
钱三强同意这个计划。因为前面有道道难关,只要有一道攻不下,千军万马都会受阻,留点余地也好,更有把握。
1962年9月11日,二机部正式向中央提出了争取1964年,最迟在1965年,爆炸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的“两年规划”。这被称作二机部给中央正式立的军令状。
几天之后,罗瑞卿代表国防工办向中央政治局常委汇报了原子弹研制的情况,刘杰也参加了会议。毛泽东没有参加,会议是刘少奇主持的。刘少奇说,1964年能爆炸很好,如努力了还不行,1965年也是好的,但不努力就不对了。
后来担任国防科委副主任的怀国模,当时参与了“两年规划”的制定。他接受采访时说,假如当时不下“两年规划”的决心,原子弹计划很有可能会拖延下来。为什么呢?因为很多工作确确实实有很多的未知数。你不要说别的,就青海那么大的工程,后来做大型爆轰试验,要没有两年规划的话,那再拖一年是肯定的,那工程太大了,李觉为了那个工程,费尽了心血。
这个时候,压力最大的人是刘杰。他回忆说,那时候时间特别紧,工作特别紧,心情特别紧。实际上,原子弹不光是一个专门的科学性的东西,它更多的还是一个大的工程问题,组织管理问题。他说:“领导者的责任就是要带领广大群众全身心地投入,做大量艰苦细致的工作,攻关夺隘,把计划变成现实。
1962年,刘杰一年累秃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