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时光荏苒,转眼就是三十年已过。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三十年能够改变太多太多,对于带山,却并没有改变多少,只是山神庙更加破旧了些,老庙祝也不再出现了,小黑鱼长成了大黑鱼,小绿人儿变成了一位身着绿衫的清秀少年,少了一块儿小石头,多了一头小石猴。
说这小石猴已经在带山游客中小有名气,你说为何?嘿,只见这石猴“长相圆眼睛,查耳朵,满面毛,雷公嘴,面容赢瘦,尖嘴缩腮,身躯像个食松果的猢狲,虽然像人,却比人少腮”,再看他身上“头上戴个小金箍,身穿锦布直裰,腰系虎皮裙;手拿一条儿金箍铁棒,足踏一双麂皮靴”,除了全身颜色发灰,身高不过二尺之外,这就是个活生生的缩小版的孙大圣。至于说这是谁的恶趣味,就要问问那头老牦牛了。
石丑,也是他刚刚给自己取的名字。他本来想让有文化的山神老爷或者是见多识广的?疏大爷给取个好听的名字,但是那么多人都说自己丑,当然有一说一,化形石猴后也是常有人叫丑。小镇上有贪玩的孩子上山,第一次见着了这位“小大圣”,基本上没有不被吓哭的。石丑便觉得若是自己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别人岂不是要笑掉大牙。当然,石丑将名字告诉他们的时候,山神老爷一阵沉默,?疏什么话也没说直接离开了,绿衫清秀青年则是笑的在地上打滚,大黑鱼惊得沉到了水底,老柳树在不该落叶的季节落了叶,只有老牦牛觉得这名字还不错。
山神老爷轻轻咳了一下,对着石丑问道:“小石头,你在取名后有没有什么感觉?”
石丑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说道:“那个不知道为什么,我取完名字后,就感觉我和石丑这俩字有了一种说不清的联系。”
山神老爷叹了口气,安慰道:“没事,不过是个名字而已。”却不知道是安慰石丑还是安慰他自己。
各位是否觉得这几位灵物对于石丑的名字反应过度?这是因为灵物的名字和我们取名字不一样,灵物的名字又被称为真名,取过真名并得到这方天地认可之后,就如石丑一样能够感受到与其有着一种联系,并且一个灵物一生只能有这一个真名。当灵物修行到了一定程度,唯有取过真名后方能在修行之路上更进一步,就如同向这方天地上了户籍一样。灵物越强大,真名对其影响也就越大,更有人称灵物真名承载着灵物的“运”。
如果灵物的真名被一些道行高深的人类修士得知后,便能利用一些手段去束缚灵物,也不缺乏一些大妖被人类修士利用真名收为坐骑的例子,当然前提是人类修士要足够强大。
由此可见真名对于灵物的重要性,众多灵物自然要给自己取个好名字了。传说以前有一头老猿,奋斗多年终得一子,为给小猿取真名,竟穿上了儒衫投入儒家门下求学,至于之后又换上了袈裟学习佛经依然只为给儿子取个真名,只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
石丑对于这些倒不上心,他已非灵智初开之时懵懂无知,对于自己能够化灵,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运,无论自己真名如何,亦或是自己修行资质如何,他都觉得自己赚到了,知足而无忧。
石丑不喜欢待在山上,准确的说,不喜欢白天待在山上,那些游人看他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虽然他是一块石头,但他却能敏感的感受到游人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待一件玩物。甚至真的曾经有人想将石丑掳走,准备到有钱人家卖个好价钱。当然,那几个灵物贩子也没落下个好下场。
太阳还未露面,小镇上已经是炊烟缕缕。一位走路蹒跚的老婆婆轻轻打开屋门,一捆干柴如同之前那样已经放在院中,水缸里的水也已经打满,院子里还留下了一行行小脚印。小镇中有位教书先生,并非本地人士,年轻时来此游览带山,见偌大个小镇却无教书先生,众多孩童莫说圣贤之理,连自己的名字也是会说不会写,便留在镇上传道受业解惑。教书先生揣着书走进学堂,这是镇上众人一起为先生搭建的,只见每个小桌子上都放了些个水果,而自己的桌子上竟是放满了半张桌子,都是山上的野果,甘甜可口。
镇子上的王小七被打了,没有伤筋动骨,但是也不好受,偏偏他还不敢报官,各位可知为何?只因他是个“三只手”,专对外地人下手,有时运气好,到手个“一月不烦恼”,运气不好时,就变成了“一月不下床”。正躺在床上反思自己为何失手的他,听到了敲门声,骂骂咧咧的下了床去开门,打开门却没见着个人影儿,只有地上放着的拿油纸包着的两个胡饼。与此同时,胡饼铺子的老板娘正在生着闷气,自家铺子这几天每天早上都丢俩饼子,虽然不多,可在眼皮子丢东西谁能不郁闷?这正准备去山神庙烧两柱香,拜拜山神老爷,可别是家里进了脏东西!
镇子上还有着许多不同寻常的小事悄悄发生的,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不说其他人,石丑现在是挺开心的,白天,石丑就喜欢悄悄地来到镇子上,喜欢看着每一家每天相似却有不同的生活,也幸好是白天来到镇子上。能够在镇子上自由活动,也多亏了?疏教给石丑的一门小遮身法,虽然比较低级,但对于遮蔽普通人的视线来说却是绰绰有余。但是此时,石丑却觉得那位算命先生似乎看破了法术,一直盯着自己,甚至还冲自己笑了笑,这让石丑心里有些发毛,只想赶紧离开他的视线。
“小石猴,过来过来,和贫道来聊聊天。”
石丑径直向前走,想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却发现自己自己走着走着竟走到了算命道士的面前。抬头一看,那道士正对着石丑微笑。
石丑见过许多道士,可哪一位不是仙气飘飘?而眼前的这一位,先说说那头上的奇怪的道冠,不是黄冠、五岳冠、星冠、莲花冠、五老冠等常见道冠中的任何一种,而是椭圆形的,做的很是粗糙,看着很让人怀疑是这道人自己随手做的。至于身上的大褂,也是沾满了油污,一块一块的补丁竟然还按照星象排列缝补。道士的脸也是很有特点,怎么看怎么都是贼眉鼠眼,石丑很是怀疑他是否其实是只“黄大仙儿”伪装成算命道士来骗吃骗喝。
“你为何给那位老婆婆砍柴挑水?又为何给那学堂学子送水果?”道士好奇的问道。
石丑哪里能弄明白道人的心思,也知道对方的道行高出自己太多,挠了挠头,只得老老实实的回答道:“那位老婆婆有次上山烧香的时候正值下雨,见我站在雨中,就用油纸伞为我遮雨,将我送到山神庙里。有次有外地游人拿石头砸我,正是学堂里的教书先生和小先生们训斥了他们。”
看了眼道士,石丑挠了挠头又说道:“别人对我好,我就要对别人好,这是山神老爷教我的,山神老爷有文化,这话应该是对的。”
道士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又向石丑问道:“原来如此,那你为何给那小扒手送饼子?”
石丑回答道:“他也对我好啊,每次上山都给我带吃的。”
“那你可知他偷东西是错的?”
“偷东西是错的吗?”
“不问自取是为贼,别人辛辛苦苦挣来的东西,他却给人家偷了,你说这对吗?而且以前有位学问顶大顶大的先生也曾经说过‘非礼勿动’。”
石丑挠了挠头,说道:“好像偷东西是不对的,但是他每次给我带吃的也是事实啊,而且他还经常给镇上的乞丐、还有老人家送吃的。”
“哈哈哈,没错,人之善恶,又岂是一件事、两件事能够断定的?善人做的都是善事吗?恶人做的都是恶事吗?又凭什么说他们是善人、恶人?有的人以正确的手段做了错误的事,有的人以错误的手段做了正确的事,善恶是非,如何断定呢?你认为的善就是善吗?你看到的善就是善吗?你以为的恶就是恶吗?你看到的恶就是恶吗?”
各位看官,石丑可没读过书,没求过学,听了这一堆话,哪里搞得明白?早已迷的云里雾里了,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知道。”
算命道士摇了摇头,轻轻地拍了拍石丑的头,说道:“我不是在问你。”
说罢,这位算命先生收起了算命摊子,就这样离开了。
“不算了,不算了,没了心情什么也算不了。”
石丑想这位算命先生好大的脾气,心情不好便不出摊子了,怪不得身上穿的这么落魄。只是石丑遇到了这位算命道士,也没了待在镇子上的兴致,便隐着身形回到了山神庙。
“小石头,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话音未落,山神老爷就已现了身形。
石丑将刚才镇子上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山神老爷。山神老爷却没有告诉石丑如何判定善恶是非,而是问他是否有意向下山去云游世间。谁知石丑连想都没有想就使劲摇头。
山神老爷笑着问道:“怎么?为何不愿意出去长长见识?或许去了这一趟,你就能找到答案呢?”
“不去不去,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在镇子上就碰见个那么奇怪的算命道士,出去了得碰见多少怪人怪事啊!太危险了,不去!不去!”
“不愿意去就算了,什么时候想去的话就来找我吧。”
石丑离开了山神庙,来到了那处清泉,老牦牛出山访友去了,大黑鱼沿着彭水顺流而下去寻找一份机缘,老柳树也是封闭了元神进行闭关,只有绿衫少年修行一会儿便休息一会儿,见到石丑回来,绿衫少年便问镇上是否有什么好玩的事,石丑想了想,算命道士的事并不算是好玩,就摇了摇头说没有。少年好一阵失望,便继续进行了修行。
石丑感到无趣,就去找?疏聊天去了。
“为什么大家都在修行呢?”石丑问道。
?疏看了看天,说道:“不修行的话了,那你干什么了?修行好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修行的不好了,你不想干什么也可能被迫着干了,所以大家要修行了。”
石丑坐在草地上,喃喃自语道:“那我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怎么办啊?”
“那就去找你想做的事了,小小年纪了,装什么深沉了?游山玩水、游戏人间不好玩了?”
石丑挠着头离开了。石丑离开后山神老爷就出现在?疏身边。
“小石猴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他无欲无争,也不热衷于修行,但同时他也对自己的未来很迷茫啊。”
“走一步看一步了,说到这了,你又明白你要干什么了?”
“自我成为带山山神后就明白了。你呢?”
“等一个人了。”
各位看官,我们这辈子又是否想明白了要做些什么事呢?咱再说回石丑,石丑在那之后也没找山神老爷说要下山的事,只是如平常一样,白天在镇上游玩,晚上再回到山上,就这样一天又一天过去,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似乎又有什么不同。
带山的风景依旧优美,山神庙的香火依旧旺盛,镇子上依旧人来人往。只是老婆婆的身体似乎更差了,眼睛也看不太清了,但她缝制的那个祈福袋的时候仍体现出了她灵巧的技艺。教书先生又多准备了一套书籍、一套文具,似乎学堂里又多了一位小学童。王小七又被打了,只是这次他报了官,原来是有外乡人偷了一位店家的祖传瓷瓶,被王小七逮个正着,虽然被揍了,但是他觉得值了,而在这之前,他已经成为了一家打铁铺子的学徒。
岁月不饶人,一点一滴的流逝,蓦然回首,有的人老了,有的人走了,但同时,又有着新的生命诞生,就这样生生不息。
老婆婆在睡梦中安详的离去,石丑身上多了一个缝着一只小猴子的红色祈福袋。教书先生老了,也不再教书了,站在学堂里教书的正是他以前的学生,这个小镇上也不再是只有一位教书先生了。王小七已经成为了父亲,每日送他的一子一女去学堂听先生讲课,要他们好好读书,多做善事。当然,镇上的变化还有许多许多......
石丑再次从镇上回到了山上,又是这么些年过去了,他还是没能找到问题的答案,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将来要做些什么?但他已经决定了要下山走一走,瞧一瞧去试着找一找答案。
各位,咱接下来就要讲这石丑出山闯一闯五湖四海,看一看世间百态的故事了,至于这石丑如何下山的、和谁下山的、下山后遇到了谁、发生了什么事,咱们下回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