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自远打量着衣架上自己新制成的长衫,是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搭配着一条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她幻想着如篁穿着这件长衫伫立在她的面前,贵气中透着飘逸,飘着飘着,就只剩下了眼前的长衫。笑容沾染了落寞,她还在犹豫,衣襟袖口,要不要像如笙那件那样也用银色丝线绣上几竿修竹,可是她听周福说,如篁的侯府一颗竹子都不准有,如篁,不喜欢竹子,这件,就不绣竹子了吧。赵自远略感悲哀,竹子,是王爷喜欢的。如篁喜欢什么,自己并不知道。这个孩子出事前就没认过自己,眼神都不曾给过自己一个,有限的几次对话,喊的是夫人,完全以侍卫自居。自己本不擅长女红,生子之后,终日幽闭深感,爱子情深,便亲手为孩子缝制衣裳。自己制的慢,每次都是一式两件,一个季度能制成一款,一年也不过给每个孩子缝制四件,马上就满十九年了,加上这件,整整七十六件,加上玉佩冠带靴履,装满了整个衣柜。这些原本封存在赵宫内自己的寝殿中,清浅这孩子有心,都给带了过来,想到那些深深思念的日日夜夜,心仍会微微抽痛。如篁,是王爷精心雕琢的玉器。她犹记得得知如篁出事儿的时候,王爷瞬间的面如死灰,以及其后****般的迁怒以及挖地三尺般的搜寻。一切都是徒劳,一辈子刚毅的王爷生出几许华发,夜间的噩梦与日间的怔忪让她怀疑,这还是她认识的顾元成吗?直到那天,王爷回府之后,她发现他脸上又有了神采,一个人在书房又哭又笑,一直到晚上,他才拥着自己,告诉了自己这个令人欣喜若狂的消息,如篁,她的孩子,回来了,不管怎么样,失去记忆也好失去内力也罢,不认自己也好不认如笙也罢,他还活着,他回来了,自己能远远的看着他,能从下人口中了解他的生活,偶尔去他的房间坐坐,这就够了,足够了。
生子以后,自己就不再是那个恣意张扬的赵国长公主了。自己生的是顾国手握重兵的成王的儿子,自记事起,赵顾两国的战火便没停过,所以年少的自己才摒着一口气练武功、习兵法,终于在战场上扬名立万,赵国的常胜女将军,赵国长公主。那时的自己是何等骄傲耀眼,何等英姿勃发。造化弄人,一场邂逅,自己隐瞒了公主的身份,对方也隐瞒了王爷的身份。直到她怀孕,成王要带她回京都,她知道了他就是顾国成王,也知道了他有妻有嫡,她的骄傲让她转身离去,再见面已是两军对敌。父皇以如笙性命相挟,她无奈射杀了他的嫡长子,寻找机会安排她的贴身丫鬟悄悄将如篁托付给他。如笙刚一出生就被父皇抱走,她自己也没想到她孕的是双子,费了多少心思与力气生下幼子,只来得及看一眼就悄悄送出宫去抚养。她更没有想到她心心念念的幼子受尽王爷的苛责,本事是练出来了,情却磨没有了。如笙娇养在自己身边,得自己小心呵护倒是知情重义。可是在自己生产九死一生之际,自己的好妹妹,不知如何向父皇进了谗言,父皇便允那来历不明的国师将毒蛊种在自己母子身上,可怜如笙,第一口食物,便是含了微毒的人乳,从此以毒为食物,身体羸弱。
父皇仅有两女,皆非凡品。自己战场杀敌,妹妹赵疏桐便请命统管谍报系统盈袖楼。妹妹以副楼主身份入楼,逐渐接管全楼。老楼主赵东篱见妹妹羽翼渐丰,便借机归隐,把酒东篱去了。盈袖楼产业以酒楼、茶楼、赌场、妓院小倌馆为主,披江湖之名,行为朝廷收集情报之实。妹妹大刀阔斧,锐意创新,盈袖楼一度声名鹊起,赵盈袖几曾誉满江湖。既自以身入江湖,又岂能独善而避是非?妹妹太年轻,身边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士又太多。那一次在宫中遇见妹妹,只觉她形销骨立,人比黄花,身边的黑衣男子以玄铁面具遮脸,浑身萧冷肃杀,观之不喜,不知以何言论诱动父皇,许以国师之位,待以上宾之礼。不久宫中便盛行毒蛊,言之可以长生,为培植此蛊,多少宫娥内侍惨死,童男童女命丧。自己几番劝阻无效,远赴边关,散心边城,这才与顾元成邂逅,不想再回赵宫,自己安心待产,不查之间竟受此飞来横祸,遗祸双子。赵疏桐,赵盈袖,我的好妹妹。你惹了姐姐也就罢了,你不该惹了如笙又来惹如篁,好好的清浅也快被你带歪了,姐姐不会再坐以待毙,遮了这么多年的玄铁面具,是时候掀开了。
“公主,楼主给您的信。”赵清浅扬手展开,“如意现,汜天出。汜天在秦境寒暑水底,汜天泽主,非天选之人不能拔出。将此消息放出,守株待兔。”赵清浅展颜一笑,灿若朝霞。“暗香尽,母蛊亡。如意现,汜天出。沧溟泣,鬼神哭。逐鹿天下主沉浮。”汜天,又下一城,有了汜天,如意藏的住吗?毒蛊成熟之期渐至,母蛊,看你还能藏到几时?
“羽繁,汜天的消息被泄露了。”秦羽翮看着欣然摆弄药草的妹妹,缓缓说道。秦羽繁瞪大了眼睛,“风紧了。”秦羽翮为妹妹紧了紧披风,“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要尽快救出羽翎返秦,有未知的玩家入场搅局了。这次的战场,在大荒山北的寒暑之水。”摆弄药草的手停了停,“好。”复又翻检,“三哥放心,不日就会有结果了。”秦羽翮感觉到妹妹的低落,却不知为何。这妹妹一向有主见,父皇的一些安排妹妹知自己去不知。不过妹妹办事向来稳妥,她说会有结果,十有八九便会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