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副手脚步轻快地给官长带着路,想想老李头被撸下来后自己做劳工督长的美日子,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
我若是得了势,先安排大刘做我的副手,也算是没白让他帮我出了力。不对,也不行,老李头还得留着,免得明年回县里招工,乡亲们还认不清我这个新面孔,且再留他两年,干不动了再说。
小鬼便不再留了,平时也不知道多与我亲近,就算他倒霉靠错了树,找个由头把他踢出北营便是。
那大刘呢?该给他个啥来做做,要是他埋怨我这做哥哥的,只让他出力却不给他好处可咋整...
马副手自顾自的想着,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赵官长,脸已经是骇人的酱紫色。
提起一脚踹开了老李头他们屋门后,马副手大摇大摆的走进去,仿佛现在自己已经是新上任的劳工督长,下巴高抬,进来寻那老头和小鬼。
屋里只有邱牧一个人,还是一同往常的在火炉旁坐着。一大早老李头就安排几个后生出去做工了,只留下邱牧一个人在房里看着火。
马副手故弄玄虚的干咳了两声,斜着眼瞟着那孩子:
“小鬼,老李头去哪了?怎么就剩你自己在屋里?”
“马叔好。”
邱牧站起身来冲他拱了拱手,心想这一向与李大伯不对付的马副手又是有啥事情,昨天还神秘兮兮的拉着李大伯出去谈了些什么。
正要开口,门帘再被挑开。马副手脸上挂着谄笑帮这人,进屋来的,正是那小胡子管事,赵林。
邱牧见这小胡子军官是又怕又恨,半月前给在熟睡中给自己的那一脚,愣是让他疼了半晌。现在见这赵官长满身酒气眼眶通红,竟让他想起自己好赌嗜酒的父亲,不敢招惹,慌忙跪下叩头行礼。
赵林眯着眼睛,慢悠悠的走到跪在地上的邱牧眼前,也不唤他起来,提起一只穿着军靴的右脚,蹬在这小童的肩膀上用力。邱牧只是个小孩子,哪扛的住成年男子的力气,当时便身子歪斜向后躺去,用双手支撑着才不至于倒在地上。
“小鬼。”赵林酒劲也是上来了,压低着嗓子唬喝这小孩,“你不出去做工,是又背着我在这偷闲么?”
“不是的官长,是李督长安排我今天上午在这看管火炉,免得失了火把草料烧了,小的不敢偷懒,平日里小的也都是跟着大家出去做工的。”
马副手见这形势不对,明明自己是想找老李头的麻烦,怎么赵官长倒要对个小孩子责罚的样子。便也在一旁帮腔道:
“官长,这小鬼说得是真的,平时也都是我俩安排他和其他人一块去做工,这看管火炉的活计,是大家轮流来的,倒也不是他要偷懒。官长,我给您说那事,主要得问问老李头...”
见赵林恶狠狠的盯着自己,马副手也住了口,低着头把屋里的条凳搬过来,用袖口擦净,伺候着赵林坐下,不敢再说话。
赵官长长长的出了口气,像是压制着滔滔的怒火,又开了口:
“老李头他人呢?”
邱牧轻柔着被踩疼的肩膀,说道:“回官长的话,李大伯一大早便出去了,小的只是个下等劳工,不敢过问督长的事情。”
邱牧自然知晓老李头干啥去了,他是去了铁甲营寻那姓焦的兵丁,把借来的箱笼连同十两银子谢礼给人送去。
但这就涉及到雪魈皮的事情,这赵官长面露怒气,也不知道是为何事而来,还是少说些话比较好,免得生了事端。
“好,那我便来问问你,你只管老老实实的答话。”
赵林沉声说道,右脚无意识的轻点着。
“你上次便骗我说你已经二十多岁,我赵林大人有大量,此事且不与你计较。但若是再有半句假话,我就把你这不老实的嘴给撕了去。”
“小的不敢,小的只会实话实说,不敢在官长面前有半句谎话。”
“好,那我便问你,那日我吩咐了老李头去雪山哨所的事情,后来可是你陪他一同去的。”
“正是,李大伯年事已高,小的怕他在路上出了意外,想着同李大伯一同去也能互相有个照应。确实是我俩一同去的。”
“路上可是顺利?”
“托官长的福,一路上也得了铁甲营齐校尉的帮衬,路上还算顺利,官长交代的事情也都办妥了。”
邱牧边说边想着,还是不要提路上被雪魈追赶的事情,恩公救命的事情也一并不提,免得赵林再细究。
“你两个,可是从雪山上带下来过什么东西?”
邱牧心里一惊,这小胡子官长要问什么也明白了七八分,定是雪魈皮的事情不知怎的让他知道了。
定了定神,邱牧听老李头讲过。这赵扒皮素来贪财薄义,若真让他问出来雪魈皮的事情,自己同李大伯用命换来的银两会被抢去了不说,恐怕还逃不过一顿责罚,快速的思考下对策,才开了口。
“带下来过。”邱牧点着头,“确实带下来过一些东西。”
赵林瞟了身边的马副手一眼,后者则报以他一副“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
见这小孩也算听话,赵林的神情也缓和了一些,继续问道:
“带下的东西是什么?你分了多少的银子?”
“银子?那箱笼和棉裤顶多也就值几十文钱,换不了银子。”
见赵林面带疑惑,便拱手继续说道:
“怪小的没把话说清楚。那日雪山之行,山上的风雪太大,我和李大伯在积雪里行走,到了鬼夜哨两条裤子都已湿透,寒冷异常。我俩提前备好的干粮同衣物还在路上丢了,眼看是要耽误下山的安排,也麻烦官长替我们着急。”
“万幸得了鬼夜哨所的一位军爷帮衬,借给我俩两条干爽的裤子换上,旧衣物装在箱笼里背下来。对了,见我们带的干粮也丢了,那大叔还好心的给我们塞了些面饼干粮,这才得以让我们及时回来给官长复命。”
邱牧说完又加上一句:“我想起来了,李大伯今天出去时就背着借来的箱笼,兴许是去铁甲营找那位军爷,还箱笼和衣物去了。”
赵林见这小孩说的话严谨异常,滴水不漏,心里也有些奇怪,又瞥了身边站着的马副手一眼。
这可把这后生吓得不轻,忙走过去同邱牧跪到一处,连连叩头。
“官长,小的说的可是句句属实,若那物件不是他俩从雪山上带来,又能在何处得着。”
邱牧立起上身,面带疑惑的看着身边的马副手,“马叔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是什么物件?”
“你这小鬼怎么满口的谎话,大刘他亲眼看着你俩进的那万兽堂,这可有假?你俩进去是干什么了?”
“马叔,您这话问得也是奇怪,进商铺自然是购置东西,我倒是想问问,你安排刘哥跟着我俩干什么?”
赵管事看着眼前这小童,阴恻恻的笑了笑,说道:
“小鬼,我再问你,你有多少闲钱,竟会去万兽堂购置东西?买的又是什么?”
邱牧又拱了拱手说道:“回官长的话,去万兽堂所买的,便是此物。”
这小童在怀里摸索,掏出那块裁剪的十分不规整的雪魈皮。
招呼着身后的卫兵拿过,赵林在手中摆弄着这块手帕大小的雪魈皮,听邱牧继续说。
“方才小的提起的那位好心的军爷,见我和李大伯冷的浑身打抖,也是拿了块这样的毛皮——自然要比这块要大许多——给我俩罩在身上。没多时便觉得身上温暖异常,很快就消了寒冷。李大伯说那是雪魈的皮,是一种山中的异兽身上所取下的皮毛,十分罕见。”
“小的没见过这样神奇的物件,也想让家中的母亲和妹妹长些见识,便央求李大伯带着我去买一块,哪怕是一小块也好。李大伯拗不过我,才一同去的万兽堂,就这么一小块也花了小的足足五两银子。”
马副手见这孩子把那块罕见的小块兽皮都拿了出来,心里也寻思莫不是大刘听错了,这俩人进万兽堂真是去买这东西去了?若真是大刘那傻小子听错了,自己岂不是要被管事责罚。
“不对,大刘分明听到你们在吃饭的时候还问起过那家店的小二,老李头是要卖些东西。而且你们走后大刘还特意去问了万兽堂的伙计,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你们去那店里卖了一块雪魈皮!”
邱牧心凉了半截,他万没想到这马副手竟还特意去问了万兽堂的伙计。
但就算赵管事有滔天的本事,也没办法把那伙计找来当面对质吧,心里想着既然如此,那就说他的所言毫无根据,死扛到底。
拱了拱手正要开口,谁知赵管事从条凳上站了起来,阴沉着脸,脚步轻飘的走到两人面前。
“小鬼,我再问你一次,你说的话岂是句句属实,无半点虚假?”
赵林原本就生的身材瘦高,邱牧跪着仰头看他,这小胡子军官此刻面色骇人,只觉得像是在看一座黑塔一般。
“小的说的句句属实,确无半点虚假。”
话音刚落,只觉得右肩一阵疼痛,邱牧眼前一黑便躺倒在地,眼前的赵官长露出一副气急的表情,右手上还死死的攥着那张小的可怜的兽皮。
“你这小鬼,年纪不大倒是满口的谎话,竟敢欺瞒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