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定耗了不少内炁,约有半盏茶光景,复观面色逐渐转好。云定擦擦额头的汗,见复观双眼微睁,心中暗道:好怪异,师叔体内方才竟无半丝内炁。有三位禅宗前辈在此,却不好过问。方丈志操倒碗水给递给云定,云定道声谢,扶着复观坐起喝水。
志净见复观转醒,道:“云定师侄,一道过来看看逝者身上的掌印!”
云定方才一心运内炁给复观疗伤,几位前辈议论几句也未仔细听,如今师叔转醒,心下稍安。复观将水喝完,躺下道:“师侄放心去看,我好多了。”
云定见张照安坐在地上,靠着殿内一侧的圆柱睡熟了,径自走到三具尸体前俯身查看。少林慧全、慧净两位师兄胸前皆有掌印,僧袍焦灼,翻开衣物,中掌处肌肤发黑似火烤一般;云川师兄受掌处亦在胸前,云定暗道,玄天烈火掌我从未见过,竟如此厉害,于家远在益州,不知和禅宗有何过节?
云定道:“几位师伯、师叔见多识广,有何见教?”
志净怒道:“阿弥陀佛,我禅宗与于家毫无恩怨,这些年江湖上是有些声音,一些门派欲联合起来抗衡佛道两家,不知和此事有无关联。不过,还请方丈师兄差遣人去于家走一趟,佛门弟子虽六根清净,不问世事,也绝不容许他人欺负到我山门来,残害我少林弟子!”
志相道:“龙脉震动,天灾物怪,十年内龙蝉定要苏醒,我佛门三宗议事还未开始,三宗合修还未动工,就遇上这档子事。不吉利啊不吉利!”自云定交给方丈志操度牒后,志相便不时盯向那敞开的包袱。志相接着道:“于家背后恐有他人撑腰啊,单单一个于家只怕他没这个胆子!”
云定想知道方丈志操如何处理此事,却见他坐在蒲团上双眼微闭,手中念珠转动,只顾低吟念佛。
志净道:“师兄,三位弟子的尸体如何处理?华宗的天宫尊者这几日也将到了,尸体老摆在天王殿总不好吧!”
志操停止念佛,道:“慧全、慧净的尸首今夜到后院超度火化,待三宗议事完毕,再由差遣弟子到益州走一趟,查探虚实,眼下商议合修佛像最重要。”
云定看向云川尸首那黑色掌印,“云定......”,复观呼唤一声。云定恍若茫然,一个细碎的声音在耳旁窃窃私语,“是火啊,用火焚化尸身”,这声音又像是从脑海中想起,云定双眼瞧见云川胸前的黑色掌印渐渐变大,顷刻间整个尸首全身变黑,黑色越来约浓,冒起来青烟,云川眉心忽地燃起寸长的火苗,火势蔓延,瞬间将云川的尸体焚化了。
“云定!”云定听见唤声,眼前事物如初,云川的尸首好端端停在那里,见师叔坐起来看着自己,道:“师叔有何吩咐?”
复观道:“你费心给你师兄超度,送他一程,稍后将你师兄的尸首火化了,装到骨灰坛,办完事带回长安安葬。”
云定双手合十,道:“是,师叔。”
志净道:“复观师兄若是身体无恙,随我到禅房休息,火化尸体的事我让弟子相助云定。”
方丈志操道:“有劳师弟带护法歇息去吧!”志操说罢,裹了包袱抱在怀里,推开天王殿大门,作个“请”的手势。
志相与志净扶着复观,走出天王殿,志净道:“云定师侄稍候,我差弟子前来助你。”
云定双手合十,道:“有劳师叔。”志操冲云定微微一笑,拉上门,拿着装满度牒的包袱去了。
云定心道,这次见志操方丈怎么感觉怪怪的。偌大的天王殿,只剩下云定,云定一转身,吓了一大跳,见张照安立在身前不远,“你这小子,吓死我也!”
张照安瞪着大眼看着云定,道:“师兄是你么?”
云定道:“你做噩梦了?”
张照安见四下无人,细声道:“师兄,方才有些古怪!
云定道:“方才你睡的正熟,是在梦里见着古怪了?”
张照安道:“我怕你查看尸体也要我跟着,我怕,才靠着柱子装睡的......方才......”
张照安正要说,天王殿的门被推开,志净与一众少林弟子进来,志净道:“将尸体用黑布裹了抬到后院,颂一段经超度再火化!”
众僧答“是”。
云定道:“师叔,现在就要火化吗?”
志净道:“阿弥陀佛,师侄,三宗合议修佛像这是头等大事,再者过几日是我寺庙会,会有大批香客来进香。若是被人看到三具尸体摆在寺中,影响不好!此时便去超度火化,夜里火化恐人当作山火!”
云定见志净如此说,不好阻拦。众僧抬着三具尸首在前,云定与张照安跟在后面。张照安拉住云定僧袍,云定俯下身子,张照安在云定耳边说了一番。随后两人快速跟上。
少林寺后有一大块空地,是个清幽所在,树木稀疏,有历代高僧数十座舍利塔,众僧一道架起三个柴堆,将三位僧人尸首各置于柴堆上。众僧合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约有一炷香的功夫,诵经的声音才停止。
志净吩咐弟子:“给尸体、柴堆淋上火油,取火把来!”
少林僧人先在慧全与慧净的尸体上淋上一些火油,轮到云川的尸体,被云定阻止,云定双手合十,对志净道:“师叔,且让我为师兄洁面,再做处置!”
云定撕下自身一块僧袍,问了哪里有清水,正好此地不远有口水井,云定“吱呀吱呀”摇着轱辘,在井里打上来半桶水,提着水桶走到云川尸首旁,撩水洗洗撕下的僧袍,旁若无人的给云川洁面,擦拭起来。
少林寺这边志净等得有些不耐烦,道:“去,先把本门弟子火化了。”
众僧中出来两名手持火把的年轻僧人,分别在柴堆四角燃起火。云定擦拭完,见另外两堆柴火燃烧起来,热浪袭来,众僧往后退去。云定在一旁树下捡起半截枯枝,沾上水在云川尸首上挥洒一遍。
云定从少林弟子手中接过火把,点燃柴堆,他动作缓慢,背对着众僧,双唇微启,口中念念有词,一手在前结印,一道道打像云川尸首。
火势越来越大了,将三僧的尸体吞没,志净看在眼里转身离去了。少林僧人取来三个陶罐,分给云定一个。
这两日云定不离复观左右,悉心照料师叔,张照安也跟在身旁。复观休息的禅房里,有一张枣木桌子,上面放有一个陶罐,罐顶压了几张白纸。陶罐前的香炉燃着三支香。每日清晨,复观与云定都会在陶罐前诵经。
两日后的午间,张照安见少林寺的志空和尚回来,同来的还有三位穿着黑色僧袍的华宗和尚。张照安仔细看那些和尚,为首的手持锡杖,身披紫色袈裟,底下的黑色僧袍还打着几个补丁,他年俞四十,身形清瘦,一看便是常年苦修的僧人,云定告诉张照安,这位便是人称天宫尊者的惠威禅师。
是日夜间,少林寺戒律堂外墙站着二三十个持兵刃戒备的武僧,为首一僧手持降魔棍,散发一股威严之气,是少林五宝神僧之一,罗汉堂监院志空。张照安站在志空身边,回头看向戒律堂,云定进去前将他托付给志空,也不知他们商议何事。
张照安心道,我原以为出家人皆是苦修,什么四大皆空、六根清净。这些日子先后见了密宗,禅宗,华宗的和尚,佛门三宗真是大有不同呢!密宗的和尚透着傲气,有种说不出的高贵气度;华宗的和尚看似清苦,却又有些许神秘气息,师兄说华宗修咒,也未见识过是什么厉害功法。张照安抬头看向志空和尚,禅宗嘛,普通,平易近人。尤其是志空和尚,张照安心中对他有些说不出的信赖。
“当年我与张锻坤在寺内有过一战,在寺内天王殿前,当着数百位武林同道的面。”
张照安见志空和尚背对着自己,道:“当年大师明明能胜我阿耶,如何又停手,说打平了!”
志空道:“何为胜,何为负?”志空向前走去,道:“来,陪我走走!”
张照安跟在志空身后,顺着戒律堂的外墙行走。
志空边走边道:“我习武四十余年,从未胜过任何一人。习武并非为了争强好胜!”
张照安想起阿耶被黑衣人杀害,如今连尸首也不知在何处,道:“大师,若是遇上有人杀害自己亲人,该如何做?”
志空不语,只顾向前走,张照安跟上。
戒律堂内灯火通明,坐在主位是禅宗少林方丈志操,他身旁左右坐着戒律堂监院志相,藏经阁执事志净;次位是密宗大兴善寺护法智观,身后站着云定;末位是华宗天宫尊者惠威,身后站着两名弟子易班,易扬。
志操道:“龙脉震动,天灾物怪;龙蝉移位,改朝换代。这十年必是災乱横出,民不聊生。今日我佛门三宗议事,便是商讨龙蝉移位时在何处阻截,好叫早日国泰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