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用说？当然是为读书而读书了。功名利禄懒得取，财货钱粮我不缺。动我心者，唯有知识与真理耳。大人临走之前布置的功课，我早就完成了，此外，我还额外读了几篇《春秋左氏传》颇有所感，请大人检查。”
“咳咳，是这样的.....”
楚川目瞪口呆地听着陈群如此大义凛然的话语。只见陈群正襟危坐，口中唾沫不断，辞藻连篇，两只小手在一旁挥斥方遒的配合着演讲，语调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用还没变声的嗓音说出来却别有一番味道，更何况，配上那时不时发出一声惊人的感叹，让人听来......
“？？？狗屎？？？”
楚川嘴角抽了抽，没有看他白话儿连天，自己自顾自的继续思考着问题。
而陈群继续脸不红面不臊的剽窃着昨晚楚川给他的功课与感悟。当然，也没全剽，还留着了两三篇不是？
陈寔感觉自己在看一处大戏。笑了笑，挥手示意陈群停下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聚目凝神看向旁边一言不发的楚川。
.......
“为何而读书呢？”
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有人为升官发财，有人为功名利禄，有人为知识和真理，有人为未知与刺激。总之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答案，可总不外乎一点，有所求，为钱财求，为功名求，为事业求，为求知欲求，为心灵升华求。是的，有所求，才能有所动力，才能去做实事。不然的话为官者一个个清心寡欲，崇尚无为，社会何来进步之说？
楚川听到此问心绪万千，他想起了前世的种种过往，想起了今生历历经过，想起了流离失所，四处乞讨的流民，想起了占山为王，杀人打劫的土匪，更想起了幼时玩伴，一起嬉戏田野之间的孩童，他们虽然年少，七八九岁的年纪，每天也不过就能有那么一两个时辰的闲暇，其余时间要么躬耕于田亩，要么劳作于织机。而与此相对的，富贵之家，士族子弟，他们无劳身之苦，无断粮之忧，大人们每天呼朋唤友，高歌畅饮，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小儿们或游山戏水，或就读于学堂，天天而向上，好好来学习。
这是个两极分化严重的世界，这是个阶级对立严重却不分明的世界，就像俄罗斯套娃，一层套一层，底层人民在最里层，被一层层的上层阶级套住，里层的想往外层走，却难以逃脱阶级桎梏；最外层的光鲜亮丽遮掩了里层的蓬头垢面。
而世人，也只能看到外面几层——士族，阉宦，豪强而已。至于平民，佃户，流民，谁管呢？
陈寔自然而然的倚在书桌上，看着下面两个小儿沉默——楚川是在思考，陈群是在尴尬。不过都一样了。这本身就是一个连大人都很难回答的问题，自己甚至都在早年迷茫不已，也更何况十一二岁的幼童呢？不过这种直指大道的问题，越早想越容易看透彻自己人生。
至于会不会被这种问题迷茫困顿住，他压根儿就没想过；开玩笑，孩子这么聪明，怎么会被旁杂影响到。再说了，还有自己这个当世鸿儒不是？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过去，陈群早就抓耳挠腮，上半身一会儿往左挪挪一会儿往右动动，一副早就坐不住的样子。废话，我跪坐这么久，腿和屁股早就麻了。
他抿着小嘴，看到旁边一言不发皱着眉头仿佛在思索的楚川，“这货平常不是挺聪明伶俐的嘛，有什么问题都是瞬时回答，就算在困难的思索一二也能聊一聊，甚至聊很对聊。怎么被这么一个问题噎住了。”
陈群又翻了个白眼，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就跟要不要做官一样简答，“肯定要啊”。他实在是坐不住，他把身子往前倾了倾，缓解下腿部压力。
陈寔看着下面两个孩童不一样的表现，笑了笑。未做表示。胡辅在他看来压根儿不像是大将军的后代——他多思多虑，谨小慎微，一件事情没有八九成的把握不会做，偶尔的莽撞之举也是在迫不得已情况下的绝地反击。总之，不像是窦家那种一根筋穿到底的血脉。这种性格遇到小事无所谓，可往往到了生死关头如此瞻前顾后恐怕却会失去转瞬即逝的生机。
嗯，得培养一下另一种性格。
至于自家孙儿，陈寔内心微微一叹。这孩子......也太，大条了吧？感觉他才像是窦家后代，做事七窍玲珑，做人八面生风；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内心却有着自己的倔强。
额，嗯，应该有吧？
“阿辅，不着急，这个问题回去想，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回答，不急于一时。老师问你，这段时间可曾落下了，射、御之术？”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射，指的是射箭技术，分为五种射技：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分别指射箭时箭要穿靶子而箭头发白，表明射技准确而有力、四箭连发宛若连珠前后一齐、箭矢发时迅疾，瞄时短促，上箭即放箭而中、臣与君射时让君一尺而退、四矢连贯，皆正中目标。
御同样指五种御车马的技术。分为鸣和鸾：谓行车时和鸾之声相应；逐水车：随曲岸疾驰而不坠水；过君表：经过天子的表位有礼仪；舞交衢：过通道而驱驰自如；逐禽左：行猎时追逐禽兽从左面射获。
直白来说，经过正统培训的汉家子弟，绝不似宋元明清时期的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见血即晕。本身这时候的士族，就是文能提笔安邦，武能上马定国。士有风骨，不惧生死。可以说，秦汉时期的精神，奠定了华夏几千年的基调。
“额......啊！老师有所不知，小子最近同样在研习《春秋》，故而，荒废了些许射、御之道。”楚川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有些讪讪。
旁边陈群一听此话当即眼前一亮，当即应到：“阿公，对的对的，阿辅最近是有些荒废了，不如我等前去射猎，好培养锻炼一下阿辅的射御之术。我看今天天气就不错......”
陈寔瞪了他一眼，陈群说话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好嘟囔了一句“明天天气也还行”。
“小子明白大人之意了。君子六艺五德思修，小子是有所偏颇了。”楚川当即一礼说道。
陈寔抚须笑而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