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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悉平山东

刘秀称帝之初,仅控有河北、河内、河东、河南四地,定都洛阳无疑是明智的选择;西线战役的长期性和复杂性,也使光武政权的建设重心放在关东地区;更始政权迁都长安的覆辙,更为刘秀提供了一个反面的借鉴。然而洛阳也是四战之地,为了保卫洛阳,使其从军事前线转为战略后方,光武政权与东线几个重兵集团的冲突便不可避免。

东线最大的武力集团是刘永集团。刘永是西汉梁孝王的八世孙,他投靠更始帝后被封为梁王。更始政权覆灭之后,他在睢阳(今河南商丘市南)称帝,又和西防的佼强兵团、东海的董宪兵团、更始旧将苏茂联兵割据,拥有济阴、山阳、沛郡、楚郡、淮阳、汝南等地(今豫东、鲁西、皖北、苏北),兵据二十八城,成为关东地区最有实力的重兵集团。

盘踞在青州的张步兵团也是光武帝的一个劲敌。张步起兵琅琊,自称五威将军,称霸齐地已有多年,他接受了刘永的封拜,督青、徐二州,屯兵剧县(今山东寿光县南),攻占太山、东莱、城阳、胶东、北海、济南、齐国等地(今山东大部),拓地渐广,兵甲日盛。

此外,河北农民军余部尚有十余万,对光武政权的后方形成威胁;荆州北部还有一批更始将领拥兵自守,对中原战局持观望态度。河北和荆州北部都是战略要地,光武帝也是志在必得。

建武二年(公元26年),光武帝开始实施他的东线计划,该战线纵贯冀州、河内、兖州、豫州、徐州和荆州,在洛阳以东形成一条半月形的战略防线,其战略意图有三:全歼河北的农民军;以攻为守,与豫、徐、兖、青州地区的刘永、张步集团形成相持局面;收降荆州地区的更始余部。

当时关中的形势对光武帝比较有利,邓禹的西征部队成功地牵制了赤眉军,与之周旋几近一年;更始政权的汉中王刘嘉、延岑兵团也和赤眉军混战不休,赤眉军连遭丧败,无暇东进。光武帝利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有条不紊地实施了他的东线计划。

建武二年初,光武帝命令吴汉等十位将军率部攻击在魏郡、清河一带的檀乡农民军。汉军在漳水大破檀乡军,俘敌十余万,取得重大胜利。八月,光武帝亲率大军,进剿魏郡的五校农民军,俘敌五万人。这两次大规模的扫荡,使洛阳通往渔阳、上谷的道路再次畅通,沿途州郡逐步平静。

建武二年四月,围剿刘永集团的战役正式打响,盖延、马武、刘隆、马成、王霸率部在睢阳包围了刘永的主力。汉兵尽收城外野麦,以困城中之敌。数月之后,汉兵在夜里架云梯攻入城中,刘永引兵出逃,被盖延杀得大败。汉兵乘胜进击,杀其鲁郡、沛郡太守;又在沛郡之西大破苏茂、佼强的三万援兵,刘永只得退守湖陵、广乐等地。沛、楚、临淮之地尽在光武帝的掌握之中。

建武二年三月,贾复、阴识、刘植等将率部南击郾城(今河南郾城),连连得手,迫使更始郾王尹遵投降,颍川之地重新回到光武帝的手中。汉兵又东进淮阳,逼其守军投降,属县悉定。与此同时,大司马吴汉攻占宛城,更始将刘赐归降光武政权。

这年四月,更始将王常率众归降。光武帝见到王常,高兴异常,他感慨地说:每当想起旧日的艰难,总是难忘你的相援之情;如今你归顺汉室,南方之地也就不足为忧了。光武帝还在群臣聚会时盛赞王常的辅汉之功:“此家率下江诸将辅翼汉室,心如金石,真忠臣也。”王常被拜为汉忠将军,成为光武帝的得力干将,经常领兵出征,屡建战功。

这样,经过半年多的努力,光武帝在东线构筑了一条绵长而坚固的半月形防线,保卫洛阳,控制中原。这一厚积薄发的战略谋划,体现了光武帝运筹全局的军事胆略:雄踞天下之中心,灵活用兵于东西两线而不失军事主动,以一定的兵力消灭河北农民军,遏制东线的重兵集团,以赢得充足的时间和空间,集中兵力对付西线的赤眉,其用兵之高瞻,屈伸之自如,显示了光武帝的军事才华。

在消灭赤眉集团、平定邓奉之乱后,光武帝不断向中原地区调集部队,围剿刘永集团,豫州、兖州等地的战斗进入了高潮。

建武三年四月,汉军集中兵力,再度对刘永集团发起攻击,吴汉部在广乐包围了苏茂,盖延部又一次在睢阳包围了刘永。

广乐被围之后,刘永的部将周建急忙纠集十万兵马驰援苏茂,吴汉分兵迎敌,却未能挡住周建的攻势。激战之中吴汉不慎坠马,膝部受伤,影响了士气,在战斗不利的情况下只得鸣锣收兵。吴汉回营之后,杀牛犒赏,鼓舞士气,使军心复振。翌日,苏茂、周建又出兵挑战,趾高气扬。吴汉选派四支精兵和三千突骑,齐鼓并进,锐不可当,一举击破周建的部队。周建带领残兵急返广乐,吴汉挥兵追击,争门并入,纵横奋击,获得大胜。

盖延率部包围睢阳,长达三月,他命令军士尽收城外野麦,断绝梁兵的粮食来源。七月,睢阳城中粮草告罄,刘永故伎重演,率部突围。盖延早有准备,领兵追击,尽获梁兵的辎重。刘永在逃亡途中被其部将所杀,只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盖延又在蕲县、留县、西防屡破梁兵,追至彭城(今江苏徐州市)。苏茂、周建退至垂惠(今安徽蒙城东北),拥立刘永之子刘纡为梁王,继续负隅顽抗。

在掌握战场主动的情况下,光武帝采用轮番进攻、重点打击的策略,消耗梁兵的有生力量,向敌人的腹地推进。建武四年七月,光武帝令马武、王霸二部进兵沛郡,围困垂惠。

翌年二月,苏茂、周建各领兵马在垂惠与汉兵展开会战。经过精心的准备,苏茂先发制人,他避开汉兵的锋芒,派一支精锐骑兵截夺汉兵的粮草,马武闻讯之后立即回兵援救,苏茂、周建二部迅速出动,对汉兵前后夹击,将马武的部队一举击溃。马武收拾队伍,退往王霸的营地,大声呼喊,请王霸赶快增援。

王霸察看战况之后坚营不出,营中将士都争着要求出战,王霸说道:“敌军兵锋盛锐,而我军心不稳,如果出兵相救,两支部队指挥不一,极易遭到失败。今闭营固守,示不相援,敌军必定乘胜轻进,马武将军只能背水一战,待敌兵疲惫,我精兵出击,定能克敌。”

苏茂、周建果然派出全部兵马攻击马武,双方合战良久。这时王霸的营中有数十壮士向他请战,王霸知士气已锐,遂令精骑在敌军的阵后发起猛攻,梁军前后受敌,顿时队形大乱,士卒溃散而逃,汉兵反败为胜。遭受重创的苏茂、刘纡被迫退至东海郡;周建亡走他乡,死于途中。

就在光武帝准备对刘纡、董宪集团发起总攻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他意想不到的事:平狄将军庞萌举兵反叛,这一事变使东线的战况又趋复杂。

庞萌原为下江兵将领,被更始帝任命为冀州牧,听命于尚书仆射谢躬。后来谢躬被刘秀所杀,庞萌遂归降刘秀。刘秀即位之后,任命他为侍中,十分器重,常常对众将说:“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者,庞萌是也!”不久又任命他为平狄将军,协助盖延进剿董宪兵团。

庞萌是反复无常之人,他表面上十分谦逊,但内心却猜忌多疑。因光武帝的诏书只送达盖延一人,庞萌便断定盖延在光武帝面前中伤自己,担心光武帝对他下手,左思右想,终于决定反叛。

建武五年三月,庞萌起兵反叛,自称东平王,随后又攻破彭城,残害楚郡太守孙萌。光武帝得知庞萌反叛,勃然大怒,立即亲征庞萌,并致书诸将:“我常以为庞萌是社稷之臣,将军不会笑话我吧?老贼当灭族。诸将各厉兵马,会师睢阳!”

在下邳的董宪、刘纡等人闻讯之后,急忙还兵兰陵,派苏茂、佼强率领三万兵马,援助庞萌围攻桃城(今山东宁阳西北)。

六月,光武帝的主力部队到达梁国的蒙县,他留下辎重,亲率三千精骑数万步兵,日夜兼程,驰赴桃城。大军到达任城(今山东济宁市)之后扎下营寨,距桃城仅有六十里。

第二天,庞萌出兵挑战,汉军诸将请进兵攻敌,光武帝却命令闭营坚守,休兵养锐以挫敌锋,同时命令在东郡的吴汉各部向他靠拢。庞萌不由感叹光武帝用兵之奇:“数百里日夜兼行,想必一到此地便会投入战斗,谁知他坚坐任城,与我对峙,真是神不可测!”于是庞萌悉兵转攻桃城。城中的汉兵得知光武车驾已至,士气大振,坚守二十余日不下。

刘秀此举不仅为各部汉兵聚集任城赢得了时间,也使他的主力部队得到了必要的休整,更拖疲了不断进攻的敌军,其用兵技巧可谓炉火纯青。

不久,吴汉、王常、盖延、王梁、马武、王霸六支部队赶到,攻击桃城之敌的时机已经成熟,光武帝当即命令各部出击。他亲临战场,身先士卒,奋勇搏战,显示了高于常人的英勇。汉军人人思奋,争先杀敌,大破庞萌的军队。庞萌、苏茂、佼强丢弃辎重,夜奔兰陵,与董宪会合。

七月,大军在东海郡的昌虑(今山东滕县东南)追及董宪。光武帝再次亲临战场,指挥汉军向董宪兵团发起攻击,激战三日,大破之,董宪众皆奔散。在汉军的攻势面前,佼强被迫投降,苏茂亡归张步。

八月,汉军又攻下郯县、彭城,进逼下邳(今江苏睢宁西北)。王常率部强攻,一日数战。光武帝登城南高处眺望,只见城上矢下如雨,王常率兵奋战,勇不可当。攻占下邳之后,汉军已控制徐州大部。刘纡在亡命途中被随从所杀,董宪、庞萌退至朐县(今江苏连云港市西南),身后便是无垠的大海,退路已尽。

建武六年二月,朐城粮尽,董宪、庞萌潜兵出城,袭击赣榆,被琅琊太守陈俊击败。吴汉攻下朐城,尽获董、庞家室,董宪和庞萌在逃亡途中被杀。至此,中原最大的武力集团——刘永、佼强、苏茂、董宪、庞萌的联合势力终于全军覆没,自更始二年冬刘永起兵至朐城之战,前后历时五年。

围剿刘永集团的战役尚未结束,攻击张步的战斗就已开始。

建武四年,汉将陈俊与张步战于赢县,大破之,追至济南,获印绶九十余。这年冬天,耿弇与吴汉联兵击破平原郡的富平、获索二部农民军,俘敌四万多人,东进的道路已经打开。

建武五年,光武帝命令耿弇进剿张步。耿弇收编降卒,集结部曲,安置将吏,与陈俊率部渡过济河,进入齐地。张步闻讯之后,立刻派大将费邑屯兵历下城(今山东济南市),又分兵驻守祝阿、钟城,以抵挡东进的汉军。

十月,在轻松拿下祝阿和钟城之后,耿弇引兵进逼巨里(今山东济南市境)。他传令军中加紧营造攻城器械,三日之后开始进攻;又派士兵砍伐树木,准备填平据点外围的护城沟堑。一切安排就绪,耿弇却故意放走俘虏,让费邑得知他的攻城计划。费邑果然中计,率三万精兵增援巨里。耿弇留下三千人马围困巨里,自己亲率主力埋伏在山岗之上。等费邑的部队进入伏击圈后,汉军居高临下,大破敌军,阵斩费邑。随后汉兵又持费邑的首级威慑巨里,巨里不战而下,大批辎重被汉兵缴获。汉兵又连续攻下四十多个据点,平定济南郡。张步的第一道防线全线崩溃。

为了稳住阵脚,张步连忙让他的弟弟张蓝领二万精兵驻守齐郡的西安,诸郡太守合兵一万余人驻守临淄(今山东淄博市东北),两地相距四十里。耿弇考虑到西安城小而坚,又有张蓝的精锐部队把守,而临淄虽大,却易于攻取,所以决定先打临淄。

耿弇扬言五日之后攻击西安,张蓝闻讯后日夜坚守。而耿弇却在半夜下达命令:全体将士饱餐一顿,凌晨攻击临淄。众将都感到不解,耿弇这才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大家:我军深入敌人腹地,后无援兵和军需接济,不战必困,所以必须速战速决。西安日夜为备,进兵强攻,死伤必多,纵能拔之,张蓝的部队必定逃回临淄,将难以消灭。现在出敌不意攻击临淄,一日就可攻下。

于是将士听命,乘夜色朦胧袭击临淄,果然只用半天就夺下了临淄城。张蓝闻讯大惊,急忙率领部队撤回剧县。耿弇屡以声东击西的战术取得胜利,举一而得二,可谓用兵如神。

张步连连丧师失地,却还口出狂言:“尤来、大彤十余万众都被我击破,如今大耿的兵比他们少,又十分疲劳,何足为惧!”他遂与三个兄弟率领十余万兵马进击临淄,自信可一战而决。

耿弇的部队先至淄水,与敌人的前锋相遇,他的精锐突骑纷纷请战。但耿弇决定诱敌深入,遂引兵回归临淄小城,潜兵于内,仅派出一部分人马与敌交锋。

张步的主力到达之后,与耿弇的部将刘歆展开激战。在小城旧宫的环台上观战的耿弇见两军已战至高潮,便亲自率领精兵,奋勇出击,横扫千军万马。战斗异常激烈,刀光飞闪,流矢如雨,耿弇的大腿被流矢射中。他以坚强的毅力忍住伤痛,挥刀砍断箭杆,不让左右军士察觉。这场血战一直持续到暮色降临,耿弇终于击溃了张步的主力。

第二天清晨,耿弇再度勒兵出战。这时,光武帝已亲率大军前往齐地,增援耿弇。陈俊得知消息,建议耿弇闭营休兵,等待光武大军到达。耿弇坚决不从:“天子将至,臣下应当杀牛备酒以待百官,怎么能把贼寇留给天子呢?”

在战场两侧安排了伏兵之后,耿弇再度命令部队全线出击,这一仗又是从清晨杀到夜里。汉军拼死而战,张步的士卒被杀伤无数,沟堑之中堆满了尸首。入夜之后,张步渐渐不支,终于败退,此时汉军伏兵四起,纵击敌兵,追至巨昧水上,张步大败而逃,八九十里僵尸相枕。汉军尽获辎重,取得了青州决战的胜利。

几天之后,光武帝到达临淄,慰劳将士,大会群臣。光武帝盛赞耿弇的智勇,可与当年的韩信相媲美:“当年韩信从历下打开局面,如今将军从祝阿攻入齐地,可谓功劳相当,真是有志者事竞成啊!”

汉军进逼剧县,张步又逃至平寿。苏茂带着一万多援兵来到平寿,当面责问张步:“邓奉手握精兵,延岑骁勇善战,都被耿弇击溃。大王为什么贸然向他进攻?既然已经叫我增援,为何不能等待?”张步羞愧难当:“惭愧,惭愧,无话可说。”

光武帝知道张步已是穷途末路,决定劝降。他分别派人告诉张步、苏茂二人:能相斩而降者,封为列侯。见利忘义的张步果然杀死苏茂,举城而降,兵士尚有十余万,辎重七千余辆。耿弇占领平寿,又进兵城阳,降五校余部,彻底平定了青州之地。

耿弇是光武麾下最出色的年轻将领,前后平定四十六郡,攻占三百城池,未尝有过一次挫败。无论是大规模的阵地战,还是机动灵活的运动战,他都游刃有余,驾轻就熟,显示了过人的胆略和智谋。这一年他只有26岁。

至建武六年二月,东线的丛生之敌悉数平定,北至幽燕,东至青徐,南至荆襄,都成为光武帝的天下。辽阔的关东之地和稠密的人口,为光武政权的经济建设提供了坚实的基础。

关东之战也奠定了光武统一战争的胜利基础,集中体现了光武帝的雄才大略。在中原鏖战的间歇,不仅集中兵力消灭了西线的赤眉军,还穿插了平定涿郡、青州的两个战役,驾驭如此恢弘的战争格局而能游刃有余,纵收自如,其战略之高远,用人之得当,运兵之神速,岂庸碌之辈所能相比。

在全力争夺关中、关东之际,光武帝对河西的窦融、天水的隗嚣、蜀地的公孙述,基本上采取守势。更确切地说,对这三大势力,尤其是前二个势力,极尽笼络之能事,以避免在东、西两条战线上同时作战。等关东大体平服后,他的矛头也就开始西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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