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门关与盟约平原之间是一条畅通的大驿道灵台道,他们将从这里一路通过,直达盟约平原。除了沙门郡内,还有中上部驿道会穿过的化城郡,其他地段停留补给都必须到驿道旁的郡县--关西地区从未遭到其他国家入侵过,所以整条驿道只设置了两个关城,也就是化城郡跟沙门郡。
一进入沙门关,或者更确切地说,一靠近沙门关,成固就明显感觉到这里与巨麦平原完全不一样。巨麦平原的空气比较干燥,这里也稍微没那么干燥一点,但是明显有那么一点呛人。鼻子挺不舒服的,开山王忍不住一直咳嗽,让御医们有些忙活了。灵台道直接通向盟约平原,没那么多拐弯,但是很多上坡路,马车走得是挺吃力的。更要命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没下雨的缘故,这驿道弥漫着很多尘土,尤其是前面有人走动的情况下,风一吹更是不得了,更呛人了。
因为开山王病情的缘故,他们在路上基本没怎么讨论什么话题,压抑得很。而且更要命的是,这种状态会大概持续三十天左右。
出了沙门郡麻陈君便把成固、何子中、贾明珠、师图额,还有那两个御医都叫下来步行,只留下董靖在车上照顾开山王。因为这里有很长一段上坡路,为了不影响马车前进速度,人员尽量下车步行为好。
外面的气氛,变得更压抑了,让人很不舒服,成固一直感觉有一双双仇视的眼神,正盯着他们。在沙门郡境内,虽然能感觉到少部分不友好的眼神,但是毕竟没那么多。而且据说关东地区的难民,有不少逃难至沙门郡内,被江以日安置妥当,没闹出什么事情来。想必人群中应该有不少是这类人,带着复杂的感情目送使团离开沙门郡。而出了沙门郡就基本很少有墨克难民了,都是竹下人了,仇视帝奥人的正统的竹下人。
成固心里暗暗骂了他们一句“贱民”,但是也是没法。最先是有附近政府的士兵在驿道两旁维持秩序,只能听到那些“贱民”的叫骂声。但是时间久了,就有些人丢菜叶、树叶、树枝了。但是慢慢地,士兵越来越稀疏,越来越少了,最后干脆没人管了。这下倒好,“贱民”们开始扔东西越来越频繁了,最后竟然丢石头了。
贾明珠、师图额事先下令士兵们不许还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成固挨了几个石子,开始有些按捺不住了,被麻陈君牵着手,紧紧拖住几次,压下了怒火。最后贾明珠与师图额,把自己的头盔解下来,给麻陈君跟成固带上,避免他们头部受伤。后来又有三个士兵,把自己的头盔,让给了何子中跟那两个御医。
到了晚上扎营休息的时候,成固发现自己身上有不少小的淤青,麻陈君脱了衣服也发现不少,其他人也差不多吧。这让成固很是窝火,但是他不敢不听麻陈君的话,因为他现在已经是大人了,代表帝奥国,不能惹事。突然意识到自己觉悟这么高,成固竟然有些沾沾自喜起来,让前来问候的贾明珠、师图额很是疑惑。而这个时候,成固发现他们的头上都是伤,虽然是皮外伤,但是让人看着很是心疼。
成固突然想到,自己竟然会关心起下属来了,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以前成固一直当他们是仆人、下等人,生来就是是服侍皇族的。第一次,他感觉到,面前的这两位,成了自己的“战友”,竟然冲着他们笑了。
成固四周巡望了一番,对这五十勇士的态度也有了改观。虽然不会上前去慰问什么的,但是一旦他们与成固有眼神交流,成固会下意识地点头,勇士们也会下意识地朝成固点头。
麻陈君看在眼里,再一次欣慰地笑了。
到了半夜,来了一群闹事者。其实是附近的农民,大约十来人,个个拿着锄头、叉子、扁担之类的农具,过来咒骂他们。麻陈君叫人把开山王、成固、何子中、御医们、董靖叫上车去,然后他自己跟贾明珠、师图额一起去交涉。成固拒绝了,选择跟随麻陈君。麻陈君没有反对,相反也挺开心固儿能有这种改变。
农民们离车队的地盘还是保持了一段距离,毕竟人数上还是有差别的,他们会心虚不难理解。他们有一半是老人、妇女,也有小孩,据他们自己讲的,想为死去的亲人,讨回公道。很明显,这些人是心虚了,是胆小怕死的主,只敢咒骂,不敢真的上来拼命。麻陈君没怎么劝他们,可能他觉得没那个必要,他们也挺可怜的,骂累了自然会离开。
没想到的是,这些人似乎是养足了精神,个个义愤填膺的样子,骂个没完。成固之前一直生活在皇宫,骂人的话都不会,也极少听到过,除了麻陈君跟司寇复吵架的时候。(这两个人的友谊还是挺奇葩的。)成固在这之前知道的骂人的词,也只有两个,分别是田舍汉、佝偻夫--那是老大、老二吵架的时候经常爆出的话。今晚他几乎学到了他这辈子听过的所有骂人的话,有时候都差点学两句跟他们对骂起来,但是他内心很清楚,必须忍住,因为他是有身份的三王子,现在代表的是帝奥国,他的素质也就代表着帝奥人的素质。
竹下人素质真差,这些人真该杀光了才对,成固还是免不了在心里骂道。
最后麻陈君也困得受不了了,直接叫人去附近的官府求救,这才解了这场滑稽的闹剧。那群竹下人,还是特别怕官府的,应该平时是受惯了官府的欺压吧。
竹下人还真是孬种,成固又再一次骂道,脸上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麻陈君见了,也很满意地笑了,然后打个哈欠,把成固叫上车,去睡觉了。
今晚只能坐在车里靠着睡觉了,虽然不舒服,但是没办法,一切都是为了安全起见。成固想着外面执勤的“勇士”,不免在心里感激起来。
这一晚,成固做了一个梦,梦见了父王成策。那大概就是在盟约平原,父王从竹下人那放出来,微笑着向他跟开山王、麻陈君走来,走近了,父王还不忘夸奖了成固一句。
“固儿,尔长大了,懂事了,能扛起国家重担了。”
第二天,成固被吵醒了,被“勇士”们的议论声吵醒了。“勇士”们围成一堆,窸窸窣窣的说个不停,他随便抓了个离他最近的人问了一下,才知道有一个御医上吊自杀了。
成固朝他们走去,看到了麻陈君、师图额的身影,似乎在说着什么,也许是在安慰“勇士”吧,以免滋生悲观的情绪。
走近了,他看到那个御医正躺在地上,脖子上有很粗的勒痕,眼球突出很是吓人,脸色苍白,甚至可见散在的瘀点,大概是上吊的时候头部充血引起的。死者就是整天苦着脸的那个御医,另外那个御医,则跪在他身旁,把死者的衣服合上--显然刚才他还试图挽救死者。听那个活着的御医念叨,成固才知道死者叫章桥梁,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
这个章御医真可怜,家族在逃难的过程中陆续饿死、病死,壮丁在战场上都阵亡了,妻子在自己的眼前被竹下人强奸的时候自尽了,儿子之后又走失了,估计也很难存活下来。好不容易逃到提京,因为医术高明被征召入宫,人生几度大起大落,而现在却自杀了,真让人嘘唏不已。
真是孬种!成固暗暗骂道。
既然仇恨这么深,那就去复仇啊!成固内心深深鄙视着这个章桥梁。
麻陈君感其悲惨身世,令人将其在附近空地草草埋了,连个墓碑都没有。
唉,家人都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了!
这不就是现在,帝奥国大部分百姓的生活的真实写照吗?
苑儿,吾要立志守护这个国家,保护尔等不受侵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