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人生中第一次参与了高水准的魔法对战。尽管他本人并没有出手，但还是感受到交战双方那非打倒对手不可的决心。
毫无疑问，两人身上都有着经过无数次困难考验，变得令人不禁为之侧目的光辉。
自己希望成为那样的人吗？
站在落地窗前的赵子夜心中不禁这个样询问自己。希望掌握主导自己的命运，向着心中所期待的那个光辉，努力拓展自己更为广阔的人生。
内心无拘无束，他心中所求的就是这样的人生境界。
当然，想要达到那样的境界，他需要经历许多事，克服许多困难，甚至还需要有付出生命的觉悟。
他现在仍然恐惧着死亡，但他已经有了前进的方向。
从夜幕中收回目光，赵子夜发现自己正鲜活的活着。不再迷茫、不再举目无措，他已经有了属于他自己的目标。
陈凌君盯着赵子夜的眼睛，敏感的她捕捉到一丝变化，她不知道那丝变化是什么，但她觉得那是她欠缺的东西。
「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这应该是赵子夜从她口中听到的第一句不针对他的话。在过去，自己大概会戏弄她几句，但现在就只是觉得，她其实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骄蛮别扭。
「只是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心境变得不同了而已。」
陈凌君觉得赵子夜回答问题时的神态和她的父亲有点相似。她肯定那并不是模仿，而是真的在她父亲和教堂骑士的战斗中，寻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大概是感觉羞愧吧，性格不服输的陈凌君细嫩的白脸有点泛红，但她还是鼓足了勇气选择对赵子夜提问。
「那、那个，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找到了什么东西？」
赵子夜以笑容回应陈凌君的问题。这时候的她需要的也是和自己类似的东西，但心境这种体悟并不怎么好对别人传授。
「让自己不再迷茫无措的决心，我在今天晚上找到了，不过你如果要让我传授下定决心的经验，这个我大概无法办到。」
一般来说，『成为一名大英雄』是最能指导孩子树立人生目标的示范典范。但陈凌君已经算是成年人，并且还是女性，赵子夜不确定自己的经验对对方是否可以起到效用。
陈凌君低着头沉思了一会，还是没明白她到底是不是欠缺决心。她现在在魔道上所获得的成就全都由坚定的信念在支撑，她从来都不缺少做某件事情的决心，她目前所欠缺的是前进的目标。
但是，人生像她这样圆满的人真的可以寻找到她自己前进的目标？
无论做什么事，只要下定决心就可以办好——她的人生几乎没有失败。像这样『成功』的人，她可以忘记自己很多成就，但绝对会将某一次失败死死记住。也就是说，她需要一个印象深刻的失败来告诉她，她所追求的到底为何物。
但到目前为止，陈凌君接近二十年的人生里没有失败。
事情就是这样，陈凌君还是没有察觉到自己欠缺的东西，虽然那种东西她可以在赵子夜身上看到，但那种感觉太过细微，她始终无法确定那到底是什么——在她现在的认知里，赵子夜跟她一样，没有遭遇过重大挫折。
也许，她如果能从赵子夜身上得知，他曾经亲眼看着赵氏一族四十万人口被族长亲自动手实行灭族的经历，她就能确定她欠缺的东西到底为何物。
「啊……又是这样，在你身上我明明感觉到自己欠缺的东西，但就是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陈凌君苦恼的抱怨着。赵子夜心情因此变得有些微妙。他刚才已经很明确的告诉对方，他欠缺的东西是决心，但这对她来说，好像没有起到作用，这不符合常理。
「——原来是这样啊。你欠缺的不是为了某个目标而付出一切的决心。」
赵子夜这么回应的时候，陈凌君并没有反驳。她在他说话的时候表示认同，虽然那种感觉只有一瞬间，甚至很难被人从表情中察觉。但陈凌君确实对他说的话，表达了认同。
赵子夜忽然觉得那对眼眸令他怀念，他对明明确定不是恋人人选的她有什么特殊想法吗？
「我遇过一个眼神跟你很相似的女人。」
不知为何说出这样的话。陈凌君歪了歪头，催促他说下去。
「那个女人的人生只有不断的成功没有半点挫折……你欠缺的东西是令你产生绝望无力改变结局的失败。」
她需要一次重大挫折。明明这样告知对方会引起反弹，但陈凌君却没有对他的话进行反驳。
总而言之，对陈凌君来说，有一点已经明了。她所欠缺的是品尝失败的苦涩，她过去几乎完美的人生需要苦涩这种味道调和。
不知道陈家主事后会怎么想。看到陈凌君若有所悟的样子，赵子夜首先想到的是陈道奇的反应。
应该会觉得即自豪又难过吧。
虽然很难想象那种五味杂陈的感觉，但那个男人确实会为女儿的成就自豪，同时也会为女儿异于常人的想法感到痛心疾首。
说起来，导致这一切发生的人会不会被迁怒？
赵子夜这时才想起后果。但话已经说出口他也无法收回，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在她做出蠢事之前阻止那件事发生。
——果然不应该多嘴啊。
抱着这样的念头，赵子夜转身回到陈道奇为他安排的房间，躺下后很快入睡。
现在双方已经从小喽啰的摩擦变成了正式的对决，虽然他今天晚上魔力和体力都没有怎么消耗过，但他还是觉得精力还是保持在饱满的状态最好，毕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梅雨季节的新月市夜晚只有雨水拍打万物的沙沙声，此时万家灯火大多都已熄灭，路上除了一些醉汉，就只剩下配合施法者行动的士兵还在巡逻。
只有路上路灯照耀着的夜晚，黯淡的桔红色光亮与一整片黑暗相比，显得太过薄弱。
一行五人闯入那栋被贴上封条的三层建筑，两个男人负责警戒，一个女人配合神甫在地下室对那个伤员的伤口进行紧急处理。
「待在这里没有问题吗？」
赛因斯望着神甫，大概是因为烛火的缘故，他这个角度很难看清神甫的表情，他只听到那个略带沧桑的声音——
「灯下黑，他们不会预料到我等会隐藏在这个地方。」
‘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么’
赛因斯这样想着，神甫一遍诊断一边对修女吩咐道：「把伤口里的弹头挖出来，再用神术治愈一下伤口就可以了。」
修女皱着眉头，表情有点犹豫。
「神甫，没办法修复吗？」
她打算修复赛因斯·雷德体内的神术刻印，但目前为止，她的治疗神术并没有起到作用，虽然伤口已经愈合，但她清楚，真正的伤势一点也没有回复。
赛因斯默默看着暂时没有发言，一旁的神甫确认完他的伤势后，对修女说道：「放弃吧，他在神术刻印故障的情况下强行使用强化神术的时间超过五分钟，体内回路已经大量融毁。」
看着一颗颗被取出的弹头，神甫发现了不同的地方。这些弹头和以往看到的圆锥体不同，它的顶部像一朵被拧开的麻花，他将目光转向赛因斯。
「之前发生的事情，我需要再确认一遍，这些秘银子弹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就像你现在看到的，这些弹头里装填了秘银粉末，具体的状况目前不是很清楚，对方只说那些异端的技术可以将秘银研磨成可以被人体吸收的颗粒。」
大概是听明白话里的信息吧，烛火下的神甫表情瞬间变得沉重起来。过去一千多年时间里，不但是魔法协会与表世界势力结仇，教会同样也参与了对那些施法环境破坏者的制裁。
「这个状况必须需要立即上报给教宗冕下，绝对不能让那些忤逆神的异端获得足够的秘银材料。」
在此的其余四人都认同这点。因此当神甫将目光投向站在地下室入口那位不苟言笑的严肃男人时，对方读懂眼神的意思。
「传递情报就交给我吧。」
他说着立即动身离开地下室，但这并没有减轻其他几人心中的负担，身为异端审判所麾下中的一员，他们十分清楚这种子弹对整个魔道构成多大的威胁。
——看不到获胜的希望。
在教会中越是身处高位，其所知道的隐秘就会越多。神甫指知道，教宗冕下再不向表世界做出应有的妥协，教会将会成为历史。
所幸教会的运作方式与魔法协会不同，在过去的两千多年历史中，神职人员将信仰传播到世界各地，拥有了难以计数的信徒。
这其中唯一令神甫感到不满的，就只有神职人员修改教条成立新教这件事。
待到赛因斯伤口处理完毕，神甫才向他开口：
「赛因斯，你现在这样，已经没办法继续担任肃正骑士代替我主教导世人了。」
「嗯，我知道。」
赛因斯没有逞强，他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虽然身体素质并没有降低太多，但缺了关键的强化神术，他无法再做出类似『亚音速突刺』这种超越人体极限的进攻。
神甫观察着赛因斯的表情变化，心中认为没有问题后，接着问道：「你对接下来的人生有什么打算？」
「如果能活着离开这里，那就到某个乡下教堂去传播我主的荣光，他们，一直都在等待我等给他们带去救赎。」
「这样……也好，我写信将详情告知给冕下，决定去哪个教堂了没有。」
「想好了，尽量偏僻一点，就算条件落后也没有关系。」
「你这是感到失望了？」
「不是。」赛因斯摇了摇头回忆着，「我一直很怀念小时候躺在树干上睡午觉的感受，如果有选择的机会，我想去僻静的地方。」
这大概是执行者的通病吧，几乎所有卸掉责任的执行者，或大或小都会有心理方面的问题。
——但很可惜，他们都是一些很难说动改变主意的对象。神甫点点头说：「我会尽力满足你提出的要求，现在你先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