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燕子家熟悉的小院,燕子的妈妈正在准备午饭。看到路远走进来,燕子妈妈在短暂的诧异后,眼神便向路远身后看去,她还以为燕子会和路远一起回来呢!
这个善良而柔弱的女人,一想到自己的女儿那么小,就一个人和一个算不上太熟,同样还是一个大孩子的男生去那么远的地方打工赚钱。心里就觉得愧疚,自己这个当妈的太无能,不能供孩子上学,也不能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宽松的环境成长。
可是她不敢反对丈夫,自己每天都小心翼翼地做事情,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能像别人家的女人那样,和男人一起去干活。她很怕自己的男人偶尔因为劳累回到家就冲她发脾气、骂她不中用,不能干活还生不出一个儿子,让男人在村里没有脸面。
可是她也象每一个母亲一样爱自己的孩子,每天小心翼翼的不让丈夫看见自己萧索的表情,一个人黯然神伤。她也会让大女儿给燕子写信,嘱咐她一定要把自己照顾好,一个女孩子在外边不要吃了亏。
路远和老刘头坐在院子里的小凳上,在口袋里掏出两包红梅烟递给刘叔,抽出一颗给他点上。又掏出钱包,数出二十四张十元的钞票递过去。
“刘叔,这是燕子两个月的工资,自己留了一点生活费,就让我全都带回家了。还有就是,燕子说你一个人在家太辛苦,大姐挣的还少,高中她不去读了。厂里对她干活挺满意的,她可以长期留在那上班,多赚点钱,也帮帮家里。”
“燕子这丫头多亏了你把她带出去。”
燕子爸爸一边数着手里的钞票,一边和路远搭着话。
“这以后工资还会涨吗?老三小学也毕业了,要不让她和二姐一起去干活吧!”
路远很有些鄙视的看了看老刘头说:“刘叔,燕子特意交待,让妹妹还是上初中吧,她会在每个月自己的生活费里省出十块钱,给妹妹交学杂费,这个钱不在给你交的钱里边。燕子还说,小学毕业出去连个工作都找不到,还是要多读几年书。在说现在城里也不允许雇佣童工。”
在燕子家的小院出来,路远深吸了一口气,和这个中年大叔的对话,让他觉得窒息。他想不明白,一个父亲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孩子如此冷漠。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关心过女儿身体好不好,工作的开不开心。他甚至因为燕子把自己生活费里拿出十块钱给小妹上学,都十分的不情愿。只是看到路远拿回来的工资实在很诱人,这个工资在冀西县是怎么也赚不到的。这才勉为其难答应下来让最小的女儿继续读初中。
路远不明白这是因为人性的卑劣,还是因为贫穷。穷是一种病,大家都明白治病的药是什么,然而就是这药让很多本可以挺直腰杆活着的人没了骨气。
他谢绝了刘叔刘婶儿留下来吃饭的客套,一个人走在这个熟悉的镇子上。
他几乎熟悉镇子上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条宽宽窄窄的街道,他甚至熟悉镇子上的每一个人。这是一种奇怪而复杂的感情,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个人的身体里就注入了某些元素。
说话是这样的乡音,打招呼是这个地方特有的方式。有人问你是哪里人呢?
“哦,冀西新镇!”
于是一个惊喜的声音会大声地发出惊叹:“老乡啊!我家离你们村只有几十里路,你们村的某某是我同学。”当然这样的关系也可能是战友,或是亲戚的亲戚。
或许这就是乡情吧!尽管他有些内向的性格让他很少和人打招呼。但是他知道,如果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相遇,大家都会像熟人一样,会互相关照。只有在他乡的相遇,才能明白同乡这个词是多么的亲切。
回家的这几天一点都不轻松,他写信告诉燕子,把磊子家的那几间厢房收拾出来,租金的事情等他回去定。先收拾干净,准备一些床铺。他带人过去的时候要有一个干净的地方住,最好是买两桶白灰把墙壁刷一下。
他又去了城里把在京城买的两本书送给飞鸿,两个人也快分开两个月了,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些小小的思念。
路远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去做,现在还真是没有时间和飞鸿在一起缠绵。况且他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的内心和飞鸿越来越远,飞鸿还是一个爱做梦的年龄,喜欢写十四行诗,骨子里有诗人的浪漫,想的都是诗和远方。
她并不是很理解路远整天忙忙碌碌象掉进钱眼里的小市侩一样。她希望现在路远可以经常陪她去散步,去读同一部小说。一起为一首心爱的诗歌畅怀,一起走进一部小说主人公的内心世界。
她一点也不喜欢路远现在的生活,但是也知道,她阻止不了也不能够阻止。飞鸿的内心是骄傲的,她渴望自己象一个城堡里的公主一样被王子的爱情击中。她不要爱的那么卑微。
路远抽空去了趟邻县,邻县是一个PY县,人口比冀西县多一倍,经济也比冀西要发达很多。一些个体的小机械厂雨后春笋般地建起来,可以根据顾客的需要定制自己需要的一些机器。
路远到了一家还是小作坊的院子。小工厂的老板有个很少见的姓:窄,窄老板也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中年男人,但是老窄的机器做的确实过硬。在前世路远也经常在老窄这里买机器,也习惯了称呼这个不太爱说话的老板叫做老窄。
两个人凑在桌子前面,老窄看着路远设计出来的图纸,拿出笔来在觉得不合适的地方改了几笔。啪的一下拍了桌子说:“行,就这么干了!两台炒栗子,一台炒瓜子的,一周以后交货。头一次做这活,机器做完之后我给你搂一下成本,到时候你给我加个工钱就行。”
机器的事儿落实好,路远的一颗心算是落了地。
找人的事路远已经有了眉目,煎饼这边要加个牛肉面需要三个人,糖炒栗子需要三到四个人。要把燕子侧重于管理,不能总是像现在这样盯着干活,磊子也要偏重于进货上来。最好是让七哥帮忙去学个驾照,用不了多久,就要买一台车,不然拉个货什么的太不方便。
村子里有个比路远大三四岁的表哥,是路远舅舅家里的孩子,平时就在县城打个零工什么的。他知道表哥是很有能力的一个人,以后表哥会成为一个乡镇瓷砖厂的车间主任,副厂长,管理过几百号人呢!这么好的人才不用,太可惜了。
路远在一个吃完晚饭的时间,溜达到舅舅家。舅舅家有五个孩子,日子过得一直挺紧巴,大表哥当兵去了东北,家里就靠种点田,二表哥去县城打个零工给家里添些零用钱。
路远和表哥聊了聊北京店里的事,又给表哥开出一百五十元钱的月工资,这几乎相当于他现在零工工资的三倍。表哥没有一丝犹豫便答应下来。
在1987年的冀西农村,农民都穷怕了,只要能赚到钱,吃多大的苦都愿意。表哥是路远要培养的骨干,他相信表哥的能力会给他提供很大的帮助。所以在工资的事情上他还是很大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