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太阳最后的一丝轮廓死死抓着地平线不放,黑暗自西而东打退着白日的余光,暮气渐渐弥漫了整个世界。
昏暗中,一座高大而庄严的大殿,傲然伫立在洛桃镇上。威严的牌匾高高地挂着,冷冷向下俯视,上面镌刻着“洛武宗”三个大字。
一个少女的身影,掠过殿前整齐的石阶,径直进入到大殿中。
洛武宗宗主洛迟,此时悠然坐在大殿中,只有一个人站在他身侧。
“洛伯伯,求你帮我这一次。现在只有你能帮到我了!”程雪莹哭丧着脸说。
“雪莹,上次虽然说的委婉了些,但意思已经很清楚了。灵星海里凶悍的妖物众多,实在太危险了,我做为掌门,不能罔顾弟子的安危啊。”洛迟一脸严肃地说。
“不必劳烦落武宗的众位,只求洛伯伯出钱委托船只出海,我一个人去就行了。”程雪莹恳切地求诉。
“胡闹!先不说这对于洛武宗是一笔多大的支出,哪怕是整个星辰大陆,都找不到一个敢自己横渡灵星海的!”洛迟很不耐烦地回答。
他深知灵星海里的妖物有多可怕,而想要渡过它的船只,除了需要船体坚硬无比外,还需要一点运气……不遇到强大妖物的运气。
“洛伯伯,我求求你了!”程雪莹只能重复地请求。
“够了!我和你父亲是结义兄弟,你父母失踪了,我又何尝愿意?”洛迟顿了顿又说,“你与其在这异想天开,倒不如回去好好修炼。那一头的大宗派每过几年都会过来挑人,炼器、炼丹和练武,不管是哪样有天赋,都有机会被他们带过去。”
程雪莹被说得哑口无言,思绪被一片空白牢牢占据,愣生生在他面前站了半天,不知过了多久,才默默离开。
其实对于他说的,她都清楚,只是,要被那些要求严苛的大宗派挑中谈何容易。
她的实力太弱,在他们眼里,可能连尘埃都算不上。
回忆,像是远方传来的空鸣,似有若无。思念,伴着空中飘洒的微风,渐行渐远。
俗世纷扰繁多,世上的人仿佛总在不知疲倦地争着些什么,抢着些什么。
而程雪莹只是被迫参与到其中的普通人,一个普通到不求惊世卓绝,只求平平淡淡、欢愉一世的人。
一世欢愉……多么简单而纯粹的愿望!
这分明是一个不需要金山银山,也不需要誉满天下的朴素愿望,却比名利还要难以追求!
……
她离开了,大殿里也安静了许多。虽然没有多少的风出入于殿内,但烛火却在肆意地摇曳,贪婪地吞噬着身下烛蜡。
洛迟身侧的那个人,从她进来到出去的时间里,一句话也没有说。他身穿白衣,追随了洛迟很久,如今也是洛武宗的长老。
“宗主,她父母都已经失踪快两年了,这么久都杳无音信,恐怕已经……”白衣男人终于开口。
“这我当然清楚,所以我才不允许她乱来的。”洛迟慢慢地回答。
“既然如此,她就是个在这白吃白住还没用的废人,又何必这么惯着她?宗主若是烦她,直接把她轰走就是了。”白衣男人阴冷地说。
他用狠厉的眼神望着大殿的门口,虽然那里已经是空空荡荡的。他并不是针对程雪莹,只是宗派的利益淡漠了原本拥有的同情心。
“可她父母毕竟为我洛武宗做了不少事,况且她父亲也算是我兄弟,我还是有些于心不忍。”洛迟感叹。
“宗主还是太过仁慈了,既然这样,那就干脆不准她再来见你。”白衣男人接着提议。
洛迟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吩咐:“那就这么办吧!”
程雪莹的父母曾经是星辰大陆顶尖的炼丹师,几年前受到灵星海对岸的一个大宗派邀请,过去一起探讨和交流。
原以为无需多日,但没想到的是,等待,成了她父母这么多年唯一留给她的东西,而孤独,成了她这么多年唯一的朋友。
过去的平淡岁月中,即使有许多琐碎的烦心事充斥着,她也总会感觉自己无所事事。
因为人总有闲下来的时候,却不总能甘于寂寞。
……
阴云遮蔽天日,随着几个雷声响起,数不尽的雨滴从天上一跃而下,无情地拍打着地面,地上的水坑也不断泛着涟漪。
洛桃镇的镇子口,三个人影打着雨伞,站在寒冷的雨中。
一边是一个白发老人,也洛武宗里的最早一辈的长老,但如今已经没人愿意听他的了。另一边是李唯铭和李陌书,也是一对亲兄弟。
“唯铭,你的资质是不错的,日后必定有所成就。洛武宗是星辰大陆数一数二的宗派,这里很适合你,为何非要这时离开呢?”白发老人不解地问。
“洛武宗如今容不下我弟,那就是容不下我。老师,对不起,我必须带我弟离开了。”李唯铭恭敬地回答。
“唉!”白发老人惋惜地说,“陌书的资质确实太差了点,这都快三年了,还无法淬体。不过,也怪我,现在是完全说不上话咯!”
“不是老师的错,是我还不够强,强到能让宗门看在我的面子上,留下我弟。要是我……”李唯铭咬了咬牙继续说,“从前他在我身边的时候,依然有同门欺负他,如今,我就更放心不下了。或许,我早应该带他离开……”
“你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了,那我也就不强留了。”白发老人叹。
……
李陌书始终被自卑的枷锁禁锢着,每次在人前,胆小懦弱就会控制住他的全身,已到嘴边的话也大都会被重新吞咽下肚。
或许,因为他本身的弱小,也或许,因为李唯铭对他的保护……只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他才会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不过,谁又曾规定过怯懦就是一种错,他的怯懦又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倘若人人都是争强好胜的,那么世间还不知道会增添多少争端!
对于这个烦乱嘈杂的世界来说,少争和不争反而显得更加难能可贵。
匆匆逃开的时间唯独留下了记忆,很小的时候,李唯铭就带着他四处流浪,虽然他们只差两岁,但一切压力都被李唯铭一人扛下。
后来,落武宗看中李唯铭的天赋,把两人一同收在门下。
可李陌书实在是没有一丁点资质可言,最后被逐出落武宗。
“哥,你再考虑一下吧,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我本来就没什么用,到了哪里都是一样的!”李陌书轻声说。
“弟,修炼不是人生全部,想想从前,即使没有修炼,没有什么所谓的前途,我们不是一样很开心吗?”李唯铭安慰地说。
他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但心里却责备着自己的无能。
他拿出心中仅存的倔强瞧了瞧,随后慌忙地把它放回去,埋得更深了些。
最后支撑着他的信念,如同宝石一般美丽,却也极易摔碎……
“我只是不想再拖累你了……”李陌书哭丧着脸地说。
“不许这么想!”李唯铭稳了稳情绪说,“对我来说,离开落武宗,没什么值得后悔的。但是如果你出事了,我一定会后悔。”
李陌书沉默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感觉有一阵绞痛正在撕裂着他的心。
两个撑着伞的人影,在雨中慢慢行着,渐渐地,离锣桃镇越来越远。
李陌书边走边回头望了望,镇子已经消失在视线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