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在黑夜感受过,被生活压力吞噬梦想而辗转反侧,被残酷现实撕扯而失声痛哭,被生存危机折磨而几尽崩溃,是不会懂得夜的沉沦和难熬的。
对于此时的莫小迪来说,华灯映水的苏城夜,宛如对镜巧妆粉黛,准备见情郎的娇娘,满心只有对神秘夜的期待。
在“繁星”给Louis和James上过四五课后,莫小迪一见如故的与陈思雨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每次她来,陈思雨都会把自己那份员工酒留给她喝,她也越来越在“繁星”放的音乐中找到自在放松的感觉。
“Lydia,may I buy you beer ?”在上完中文课后,Louis有些羞涩的笑着问,之前上完课莫小迪都是直接跟他们说完see you next time就去找思雨了。今天是周六,莫小迪明天休息,不用急着赶回去,她也就欣然接受了。
Louis问莫小迪公司的工作是否繁忙,莫小迪说起自己在“adult education center “的工作,Louis嘴角总是闪过不可描述的迷之微笑,莫小迪耐心解释了自己公司现在做的项目。
Louis 在一家300多人的制造过滤器的公司,任驻中国区总经理,而James是他的下属。
苏城在1994年与新加坡政府合作开发工业园区后,一些国内外知名、不知名企业纷纷在苏城这个位于江三角地区有独特供应链优势和政府大力支持给予优惠政策的“中国制造”又一基地抢占先机。像Louis和James这样从国外来苏城工作的外国人还有很多,公司给予的工资待遇不低,有些拖家带口的,不但公司给租房配车,连孩子的教育,家庭的保姆的费用都全报销,还有在中国高人一等的优势感以及各种繁多的娱乐,这群老外简直是乐不思蜀。
“繁星”大部分客人都是这样的老外,个别在苏城做外教抠抠嗖嗖的客人,在这并不受什么待见。
莫小迪和Louis坐在一楼思雨负责收钱结算的吧台边喝完一瓶啤酒后,这时James正好从二楼打完台球下来,看他们干坐着聊天觉得无聊,于是叫不太忙的思雨一起玩个四人竞技的游戏。
游戏规则,反手抬起手肘,把一枚硬币放在手肘端,在手肘放下的一瞬间,手要快过硬币下落的重力加速度,在硬币落地前一把抓住,一开始是一枚硬币,后面逐渐增加。莫小迪和思雨是第一次玩这种游戏,一枚都抓不住,别说几枚了,所以后来这游戏自然变成了Louis和James的双人对决,再说PK手速,也是两个善长右臂短距离高频运动的单身男人间的较量,真跟姑娘没什么关系。
结果Louis胜出,他把赢的几枚英镑硬币放在桌上,推向莫小迪说“souvenir”然后就跟James去泡其他酒吧了。中国人喜欢唱完K再去吃烧烤,而老外喜欢从东街一直喝到西街,挨家酒吧的进。
莫小迪说好今天等思雨下班的,此时已接近11点,正是泡酒吧的客人陆陆续续上坐的时候。来“繁星”基本都是老客,慕名而来十全街的外国游客,基本只会在一楼喝上一两瓶啤酒后就离开了,而老客基本都在二楼开瓶杰克丹尼标了自己名字,一边打台球玩飞镖一边喝,遇到周末玩嗨了或者谁的生日庆祝派对,就是B52轰炸机和撒盐舔手背Tequila走一轮,不把自己喝到群魔乱舞不罢休。
梅和Carl跟一群老外大声嬉笑着走了进来,一进来就把随身的小手袋往桌上一甩,对King比了一个剪刀二,然后转过身又涌到那群老外中间眉飞色舞的继续聊着,king很习惯的拿走她甩在吧台上的包,放在旁边柜子的抽屉里,然后在吧台里调了两杯金汤力放在桌上。
36岁的梅是这家酒吧的老板,一头短发用造型啫喱打理的根根冲天,像只桀骜不驯的刺猬,常年烟酒不离手,让梅的嗓音有些沙哑,配合着她语速极快的外语和爽朗的笑声,反而成了她成熟而富有独特魅力的声音。她穿着一件修身齐腰的翠绿色盘扣中式上衣,下身淡蓝色小脚喇叭裤,中西混搭让旗袍上衣有了时尚味道,站在人群中尤为出众,像一朵暗夜玫瑰,越夜越美丽。她如鱼得水得穿梭在老外的圈子里,怎么看都像生在国外的ABC,只有那精致的五官和娇小的身材还留着苏州女人的温婉气质。
Carl是她澳大利亚籍的老公,个子很高,脸型偏短,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的样子很像大力水手波派,店里的生意基本都由梅打理,看到Carl每天就是悠闲的拿杯酒与客人聊天。
他们应该是跟一群老外夫妇常客在外聚餐已经喝了不少之后,又转战自己的酒吧继续喝。
莫小迪一直陪着思雨到凌晨三点,在思雨按完计算器清了今天的帐目,准备下班的时候,梅从楼上歪歪斜斜的走下来,一屁股坐在吧台的高凳上,点了一支烟,跟还没离开的King和思雨说:“Carl喝多了,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我弄不动他,我再跟你们聊会儿,等他稍微清醒一点,我们再走!”
平时再理智慎言的女人,在喝多以后,也会像不得志的诗人一样,多愁善感,惆怅若失,把那些陈年往事像晒家当一样的翻一遍,全当疗慰内心的自言自语一样,但像梅这样有故事的女人,翻出的自然不能是陈芝麻烂谷子,至少对莫小迪来说不是。
坐在吧台里的King很知趣的放了一首枪炮&玫瑰乐队的“dont cry”,应该是梅最喜欢的曲子,King是梅姐从上海带来的,大学的时候就在梅姐的酒吧做DJ,放音乐,基本熟客喜欢哪些曲子他都知道,那些老外喜欢“繁星”也有很大的原因是音乐很符合他们口味,每每听到喜欢的曲子也常会忘情跟唱。
梅从跟初恋男友创业开酒吧直到分手说起,说到如何遇到Carl如何嫁给他,以及Carl的诸多缺点,很难让人不觉得Carl有吃软饭的嫌疑,但是能征服梅的恰恰是Carl的妇唱夫随。“谁说Carl是吃软饭的?我老公的dick从来不软,还有为什么会有乐队叫迪克Dick牛仔,这是什么“吉8名字”......
莫小迪和思雨就这么坐在旁边默默的听着,只有King时不时的附和一下她,补充一些连她自己都忘了的情节。
不知不觉,窗外的天已蒙蒙亮了,此时半爬在吧台上的梅,脸色暗黄,皮肤上点点雀斑浮现,嘴唇也略显苍白,在夜晚艳丽精致的妆容像是被日光融化蒸发了的油彩一样,不复存在,只剩下略脏的睫毛膏粘在下眼睑上。
莫小迪有些吃惊的看着眼前的梅,如同眼睁睁的看着一朵娇艳的暗夜玫瑰在一夜之间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