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和早已忘记脸上的笑意是什么时候醒的。她好像很久没笑了,索性一次笑了个痛快。
究竟是什么时候呢?她摸了摸后脑勺,自己想不起了。
是阿紫和她第一次说话的时候吗,还是看见顾森宁那副眉眼弯弯的模样呢?
记不起了…像悲伤般的沉默好像是很遥远之前的事。
林嘉和想着,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空气中慢慢升腾出一团淡淡的白雾,就像很久之前爸爸手中的缭绕烟雾。
她们家是在组成上算是完整的吧,灰蒙蒙的烟雾带着呛人的辛辣,爸爸妈妈的面目就这样埋在里面,让人看不清楚。
她就这样躲在门外,听着着他们两个人一声又一声的叹气,像雨夜中大海上沉浮不定的小船发出的吱嘎响声,无助而绝望地回荡着。
“要不然我们去外面看看吧。”
“那阿和怎么办?难道去外面就走得通?”
“那我能怎么办?再不想点办法,就真的走投无路了。”爸爸略带急躁地说道,手中的烟一圈一圈地将空气搅得越来越浑浊。
“就让亲戚家稍微照顾一下吧。”
“让他们?你觉得可以吗?他们对阿和的偏见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嘉和静静地站在门的这旁,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偏见?彼时年纪尚幼,又怎会懂得偏见一词的含义呢,但是小孩子对外界的敌意到底是灵敏的。
嘉和还记得那是个烫着波浪头的阿姨,浑身上下散发着劣质香水的味道,又浓又臭。她时常扭着肥动的腰肢在村里闲逛,说话起来没完没了。
过年回家的时候,她常常拉着妈妈的手,鄙蔑地看着阿和,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清婉啊,不是我说你,这么多年你也该要个男娃子了。”
“我觉得有阿和在就很好,再说她也很听话。”
“嘁。听话顶什么用?将来长大还不是要嫁出去,还不是赔钱货一个。”女人鼻腔里哼出一口气,满是嘲讽的意味。
“你看看这十里八村的,哪家没有个男孩子。你们林家,可别在你这一代断了…”
“你看看我家晨儿,现在长大了还会回来孝敬我呢!女孩子呀,再能干,也是帮别人养的。”女说着,挺了挺自己丰满的胸脯,满是自得与傲气。
“梅姨,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我自己会决定的。再说孩子还在一旁看着,影响也不好。”妈妈说着,握紧了我的手。
“孩子还小,懂个屁呀!”女人一脸不屑。
其实她说得没错,在这个村里,要是家里没有个男娃子,背地里都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着呢。
树大招风,那时爸爸的事业如日中天,可家里却没有个男孩子,便成了村里人饭后茶余的笑资。亲戚们表面上恭恭敬敬,实际上却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一家子。
“要不你先去外面试试,阿和还小,我还想再照顾她一两年。”
“也只能这样了,我在那边落稳脚跟,便接你们过去。”
嘉和蹑手蹑脚地进来自己的房间,轻轻地阖上了门,打开灯。
暖黄的灯光凄凄惨惨地填满了房间,窗帘还未拉上,窗外的天空是深沉而漆黑的蓝,蓝得好像随时就要将悲伤溢出来般。
妈妈留了下来,细心地照顾着阿和的起居,可是却总挡不住眼角的疲倦。
爸爸走后,妈妈每日每日地在缝纫机前匍匐着身子,一刻也不停歇地缝制着。从工厂里拿的衣服料子像小山包似的在墙角堆了一堆,就像离小区不远处被砍伐殆尽的山,突兀而倔强地呆着。
可是尽管付出了如此辛劳的努力,妈妈每天仍只能赚得40来块。阿和放假的时候,便会坐在妈妈的身旁,帮忙剪些布料。
这时候阿和会帮忙算一算当天的收入,一个八毛钱,运气好的时候便能赚个80来块。
每当阿和兴奋地告诉妈妈,阿妈怎么会怜爱地摸着她的头:“我们阿和长大了,会帮妈妈赚钱啦!”阿和心里这时候总是很高兴。
可是阿和终究还是发现了什么,那是一个傍晚,太阳摇摇欲坠,即将从屋檐顶头沉入迷雾般的西方,妈妈接了电话后,眼睛有些许的红肿。
嘉和明白了,“妈,你去帮爸爸吧,我长大了,已经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妈妈没有说话,只是红着眼睛看着阿和,阿和仿佛听到了妈妈心中轻轻的叹息声,但是她啥也没说,扭头便走了。
后来妈妈走了,她便独自一人住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一住就是四年。起初她总是害怕得蜷缩在一起,后来她就习惯了。
没有意外,也不会有惊喜。
嘉和拿起刚刚烧好的热水壶,热水逐渐盈满杯子,将醇香的奶香送到鼻下。
她试探地吹了吹表面的热气,然后咬了一口手中的面包。面包是不远一家商铺打折买的,最便宜的毛毛虫面包。一条可以吃上好几天。
走了好,嘉和喝了一口热牛奶想道,要不然妈妈老是这么干下去,迟早会出毛病的。
她还记得,由于长期弯腰,妈妈的腰间盘突出已经很严重,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垫上块枕头,脸贴着床面睡觉。背部还贴上了几块块药膏,那是一种很清淡的药香,在嘉和闻来却有些刺鼻。
不知不觉,嘉禾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她抬头看看墙上的钟,背起书包,像往常一样走去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