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昏黄的街灯下,
被拉长的他的影子,沉默。
车歆一边走,一边回味着。
他在暗自庆幸治安局的人来不及理会他就走了。
与此同时,也在心里祈求那个人别事后再来找他。
想起刚才自己的一番拙劣表演,在那个治安局队员的眼里,显而易见就有问题。
他开始懊悔。
他懊悔自己出门前,为什么不提前做好准备,哪怕只是多研究研究那个锁怎么用也好。
他懊悔自己的懒惰成性,抛开口齿伶俐这一优点之外,自己简直就是个衣架饭囊。
距离那栋着火小楼,近了。
其实,在短短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内。
治安局的巡逻车,已经从车歆面前开过去好几辆。
以他为中心,只听得见四面八方响彻各式各样的警笛声。
甚至,连西宁县城里不怎么常见的特勤车,都已经停在前方的路口,拉起了黄条警戒线。
他开始感到事情不对劲。
可你要让车歆在这时,老老实实的回家睡觉?呵呵,他是那么听话的人?
“嘿,泡面兄!”
车歆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扭头一看,
而此时,一只修长的手,也恰好轻轻落在他肩膀上。
白色棒球服上印着的猫头鹰,此刻感觉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车歆看不清红色鸭舌帽阴影下的面容。
只是觉得面前这个男子很时尚,穿的挺潮流的。
感受着那细嫩的皮肤,肩膀处传来一阵温暖。
车歆有些不舍的拍掉青年的手,挠了挠肩膀。
“我认识你么?”
“怎么滴?老兄这么健忘的嘛?莫非是因为...”
说完,车歆感觉男子的目光在缓缓向自己的下体移动。
“嚓,老子不搞基,你离我远点。”
说着,他自己就先往后退两步。
“行,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既然你不欢迎......”
“等一下!”车歆压低身子,借着路灯又仔细看了看帽沿下清瘦的脸庞。
“你是盒饭?”
是的,车歆此时脑子里最先想到的,就只有那份台式卤肉饭。
“嘿嘿,想起来了?我可不是盒...”
“我知道,你是那个店员,我一时嘴快说岔了。”
“那......泡面兄这大晚上的出来干嘛呢?”
“你又在这干什么?”
“店里刚关门,我听这警笛声不少,估计火情挺严重的,就出来凑凑热闹。”
“我也是,这烟冒的确实不少啊!”
在丝毫不显扑灭迹象的火光上方,天空,被衬托出一片浓厚的阴影。
俩人就这么站在空旷的马路上,
一人左手拿着把亮闪闪的U型锁,右手插进裤兜,
一人双手怀抱胸前。
两人默默的看着不远处,数名消防员抗着水龙带冲进楼里。
“要不,咱俩一起去店里搬箱矿泉水过来?”
“不了,我今天走累了,脚有些疼。”
青年低头看了眼车歆撒着穿错脚的人字拖鞋,以及暴露在空气中的大脚丫子。
“行吧,那我先回店里了。”
车歆抬起右脚,脚掌心往小腿上蹭了蹭。
稀稀疏疏几根腿毛被揉虐着。
扇了扇从面前飞过的一只蚊子。
“对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点儿。”没走多远的青年此刻望着车歆的背影喊道。
“不用了,分我瓶矿泉水就行。”
“放心吧!我请客。”
他没有回头。
青年轻笑一声,也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车歆没有回头,是因为此刻他看见,那栋着火小楼附近的墙壁上,忽然倒映出一片波浪式翻滚着的影子。
目光顺着墙根儿往下看,台阶上,什么也看不清,只是闪起一片若有若无的反光。
突然...
着火小楼那儿,六楼的窗口处,一个看上去有些肥胖身影,带着凄惨的叫声翻出窗外。
“啪嗒。”
沉闷的声音随着身影的落地而响起。
似乎是为了回应这个声音的号召,小楼的大门里面,忽然也冲出几个肥胖的身躯。
好像是被浓烟给熏黑了,
可仔细一瞅,却又看见了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
几个已经扑倒在地的躯体,连同先前那跳楼的身影,此刻都在快速的消瘦下去。
大片大片的黑色,消失了。
其中,渐渐显露出的白色骨架,以及几块破烂不堪的反光布条出现在观者的眼中。
车歆,愣住了。
正准备上前阻拦并劝退车歆的治安员也愣住了。
挂再他肩上的对讲机里,发出沙沙声。
“小烁,快呼叫局里请求增援!”
“哥,里面发生什么了。”
“楼里全是虫子,我跟几个消防队的哥们儿都被困在屋里了。让增援的兄弟带上喷火枪......操,快拿东西堵...”
对讲机另一端传来一阵杂乱无章的电流声。
那名叫小烁的治安员,紧握了下手中的对讲机。
愤恨的摔在了地上。
快步跑到巡逻车旁,拿起座椅上的手机拨打了一通电话。
“嘟...嘟...”
电话占线,打不通。
他放下手机,从后座上拿出三瓶矿泉水。
两手合握住举过头顶,用力挤压着瓶身,把自己从头到尾浇了一遍。
抹了把脸。
又从后备箱中翻出一把兵工铲。
“兄弟,别冲动啊。”车歆此刻已越过警戒线,想上前制止他。
“别拦我,你赶紧走。”
小烁看了眼手中展开长达半米多的工兵铲,还没等车歆靠近,便分身不顾的冲进了火场。
场面再次寂静下来。
只有消防和巡逻车的警笛声仍然响着。
在场的,除了他和地上的那几具骸骨,剩下的人都已经冲入了小楼里。
突然,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
令车歆感到毛骨悚然的是,这种声音正由远及近向他袭来。
近了,
更近了。
终于,他看清发声的物体是什么了。
那是地上成片的叩头甲科型黑色虫子爬行所发出的声响。
看着近在咫尺的黑色甲虫颤动的身形,车歆懵逼了。
他就这么傻愣愣的站在了原地。
脑海中放映起之前睡梦中那截小腿朝他飞来的画面,
想起狼吞虎咽吃着盒饭的那个店员,
又想起乐呵呵看着他的五金店老汉,
原来,人临死前,真的会...
“喂......喂!小烁,听得见吗?”
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惊醒了车歆。
他看着地上数只离他最近的虫子,
鸡蛋大的身子,正蜷缩着尾部准备弹跳到自己的身上。
车歆见势不妙,暗骂一声。
之前还喊脚疼的他,
这会似乎精气十足,转过身撒丫子拔腿就跑。
“小烁,能听得见我说话吗?我们的氧气瓶都快耗尽了,坚持不了多久。增援什么时候能......”
躺在地上的对讲机里,那位特勤队员的声音还在响起。
只是这会儿,
除却遍地的虫子爬过时响起的“咔嚓,咔嚓...”声,
就再也没有什么活物,能听见他的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