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园内,一间房舍里,灯光下,唐仁正在翻阅一些信件,这些是前几天唐宾鸿送给他的关于南疆余孽的消息,这些内容他早就看过,但是还是在来回地翻动,有些事情他还是没有想好该怎么处理。
想了一下唐仁似乎感觉有些心烦,便将这些档案随手丢在桌上,然后吹灭了灯火,信步走到两槐庄的中庭,月华倾泻而下,两棵槐树的影子在如霜的地面上婆娑摆弄,犹如舞女含情,唐仁缓慢踱步,来到青石井旁,坐在井口上,看着月光下静谧的夜景,怔怔出神。
突然两槐庄的屋脊上有些细微的声响,唐仁惊觉,抬起头朝屋脊上看去,屋顶上方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一眼望去,只有天地间一片月色,但是唐仁知道刚才那个感觉肯定没错,特别是他入微圆满之后,对于四周环境的变化非常敏感,他的脑中一边飞速运转,一边若无其事的朝后院走去。
“唐公子这是要往哪来走啊?”突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两道人影从两槐庄的侧门后绕过来,切断了唐仁的去路。
唐仁连忙往后退,那两个人影也跟着唐仁往前迫近,走到中庭,唐仁才看清两个人,一身的黑衣劲装,但是没有蒙面,好像不怕别人认出来,两人都是中年人模样,长相普通,神情颇有些玩味戏谑。
“都说唐公子是个沉迷酒色的世家公子,没想到竟然能发现我们,有点意思。”其中一个黑衣人调侃道。
来者不善,唐仁看见这突然出现在唐府的几个人心里很惊讶,一边向后退,一边笑着说:“两位大侠说笑了,不知道两位深夜造访唐府有何贵干啊?”唐仁边说着话,边退到了井边,心里略微踏实了一点,镇定地看向那两个人。
刚才那个黑衣人正待多说几句,突然,唐府的另一边传来打斗叱喝声,灯光也在亮起,整个唐府躁动起来了,正在睡梦中的下人都被惊醒,脚步声变得嘈杂吵闹,只不过唐仁这个风雨园地处偏僻,倒是少有人来,另一个黑衣人看到这个情况,摆摆手,厉声说道:“不用废话了,动手。”
话未说完,剑已先至,原来是名剑客。这剑客距离唐仁不过数步距离,此时突然暴起发难,身形似猿猴纵身,一手刺剑,眨眼间一点寒芒已经来到唐仁眼前,唐仁惊呼一声,身形如燕子掠水般连忙扭腰侧身躲过,“嘶”的一声,剑已经划破了唐仁外面的一层罩衫,得亏唐仁日常站桩不辍,身形平衡能力不错,这才堪堪躲过这一剑。
就在唐仁正待喘口气之时,刚才那个多话的黑衣人也提剑冲了过来,而且他眼光非常毒辣,就刺向了唐仁腾挪辗转的落脚点,唐仁刚刚躲过一剑,这时来不及换气,剑已至眼前,避无可避,唐仁心里一狠,将身体一转,由正面面对黑衣人换成了侧面,右肩向上一提,“扑哧”一声,唐仁的右肩瞬间被一剑贯穿,那刺客本想一剑抹了唐仁的咽喉,没想到唐仁闪避之后犹有余力,并且心还这么狠,提肩保命,一时也有些惊讶。
就在这一顿之间,唐仁忍着剧痛,抬起左臂向黑衣人拍去,唐仁虽然没有正经的学过武功杀人技,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在这长安城中他从小交游的人中不乏好手,一些武功套路他也是惯熟的,并且他底子不错,这生死关头之下拼尽全力的一掌也将那黑衣人击退了两步,顺势黑衣人抽出了那把插在唐仁肩中的剑,瞬间鲜血狂喷而出,唐仁感到身体一阵阵的虚脱,眼前似乎越来越暗,趁着对方一击未中的空挡,唐仁快速趴上井沿,一跃而下。
两槐庄这个青石井的石壁内别有洞天,唐仁小时候心血来潮在其中辟造了一间密室,只不过这么多年都没用过,所以唐仁在看到两个刺客后才往井边退。唐仁跳下去之后,井壁边侧有落脚凸石,唐仁踩在上面,摸索着井壁的石块,找到其中一处,握掌成拳向里狠狠一捣,边侧石壁慢慢洞开,唐仁气力已经用尽,向里一滚。
两个刺客看见唐仁跳到了井里,但是竟然没有落水的声音,他们连忙追到井边,向下扫视,借着月光可以看见唐仁一身是血正在井壁那里摸索着什么,两人正待跳下将唐仁擒杀,突然两槐庄上空如惊雷炸响:“鼠辈敢尔!”一道身影从唐府深处飞出,在天空越过,如惊鸿闪逝,一个奴仆装扮的老者手捏一杆玄铁烟枪落在了井口。
两名刺客如临大敌,浑身汗毛倒竖,这老者竟然形在声前,身已至,声音后到,这是什么造诣?这点差别一般人看不出,但是他们兄弟二人可是看得真切,这次他们一行十四人来围杀唐宾鸿,临时起意让他们俩顺道把唐仁解决了。本以为这寒门起家的唐府没有什么底蕴,此行应该可以轻易得手,没想到遇到了一个硬茬,只面前的这一个人恐怕他们一行人就得全栽在这里吧,两个刺客心里有点苦涩发慌。
可是事已至此,来不及多做思考,两人很有默契的同时将剑向井内射去,然后一齐转身激射退走,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他们是想让老者顾此失彼。
张仲耘看到这两人在自己面前还敢有小动作,气急反笑,用手一挥,那射向井内的两柄飞剑便急速回升,悬浮于张仲耘面前,那两名黑衣刺客已经快要掠出唐府,他冷哼一声,将右手食指向前一指,那两把剑如臂使指般向前弹射而去。那屋脊上两人在空中突然感到一种恐怖的杀机,浑身寒毛倒竖,回头一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被剑穿过喉头,过了一会,喉间才溢出鲜血,两名刺客双手捂着咽喉,保持着惊恐的眼神从屋顶跌落。
张仲耘弹出两剑后看也不看那两个刺客,便往井下一跳,密室已经关闭。张仲耘闭眼感知了一下,用手贴着满是青苔的石壁,用内力柔和地一振,井壁内传来了一阵轰响,那机关石门慢慢裂开,张仲耘闪身进去,看见唐仁一身是血的昏迷在石室中。
唐府正厅,灯火荧煌。唐宾鸿一脸严肃地站在楹柱之间,他旁边站着一位淡黄面皮的中年人,怀抱着一柄剑,下人们叽叽喳喳地围在外面,唐宾鸿的脚下躺着二十二具尸体,十二个是黑衣人,还有十个是拼死保卫唐宾鸿的家奴。
“这次还要多谢徐先生的救命之恩!”唐宾鸿对着身边这位抱剑男子拱手道谢。
淡黄面皮的男子淡淡的摇了摇头,默不作声。
唐宾鸿看着地上躺着的一排尸体脸色很差,挥挥手让下人都散去了,然后让严敬带人将尸体处理一下,这时张仲耘来到正厅,看见唐宾鸿正在看着严敬他们收拾尸体,便直接来到唐宾鸿的身边。
唐宾鸿本来还在想等下写一份怎样的折子,明天向朝廷启奏此事,就看见张仲耘这个老头站在自己的身边。张仲耘这个人他不是很熟,好像是七八年前投身唐府之中的,后来就一直在做唐仁的车夫,听说偶尔还和唐仁一起去“虫二”楼狎妓招嫖,一个下人如此不检点,这让唐宾鸿有些不喜。不过唐仁这些年一直收留一些江湖落拓人,他倒是也没有明确的表示反对,既然唐仁喜欢这口,这些他也能容忍。再者,自己身边的这个徐先生不也是唐仁的幕中之宾,这次要是没有他,自己恐怕就……
想到这,唐宾鸿斜着眼乜了一眼张仲耘,问道:“你怎么来这了?”言下之意是你最好有一点眼力见,唐府刚经过一场有预谋的刺杀,一点小事可别在这个时间点来掺和。
张仲耘脸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低下头淡淡说道:“刚才有两个刺客潜入了公子的风雨园,一个不慎,让这帮宵小伤了公子。所幸没有伤到要害,伤势已经止住了,不过那里还有两个刺客的尸体,等下还希望您这边派人过去收敛一下才好。”
“什么?”唐宾鸿脸色大变,连忙往风雨园跑去,本来以为这帮人是冲着自己来的,没想到还有几个跑去对付仁儿,这帮人难道是想灭了我唐家的满门!
那个淡黄面皮的汉子听到这个消息,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也罕见的出现了一些波澜,他也跟在了唐宾鸿的身后去了风雨园。
张仲耘看着唐宾鸿走了之后,没有跟着去,反而留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严敬他们忙活,看了一会觉得无聊,他自顾自的在正厅点起了他的烟锅,点燃后他深吸一口,烟锅前的烟草顿时变成赤红,张仲耘靠着楹柱满足地吸着烟,偶尔不经意地朝前面假山看几眼。
严敬招呼着一些下人在忙碌地收拾尸体,刺客的尸体要让刑部的人收敛调查,府里奴仆的尸体要好好安顿,这些死去的人后事也要筹备,他忙的如热锅上的蚂蚱,看着张仲耘靠在那一脸享受地吸着烟,他气不打一处来,但也不好说什么,心里想着下次一定要和公子好好说说,这么没心肝的人留他作甚。
越过严敬这一批人所在的庑下,前面右侧角落有一丛假山,假山旁边种着一些移植过来的崖州竹,因为离灯光较远,所以这里比较晦暗。在一块凸起的雨花石上,有一片歪曲的阴影,如果仔细辨认,能依稀看出是一个人形,这个阴影正在看向正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