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如此,爱玩是孩童的天性。
这一阵子儿,趁着族学还没有正式开课,小丫一直都在琢磨着想找点儿木工的活儿来给家里面增加点儿收入。自古以来,就是小孩儿和女人的钱最好赚,小丫就把脑筋动到了给小孩子玩的玩具上。
民间玩具种类很多,其中以泥玩具、竹木玩具、陶玩具、布制玩具和风筝啊最为受欢迎,小丫本人也很喜欢。但是不太适合自家去做,什么鲁班锁啊,七巧板的,好像也不太适合。不是别的,这些个小玩物费事费时不说,还赚不到多少。
小丫手里拿着一柄拨浪鼓,而这柄拨浪鼓,并非是从外边来的货郎手里买的。是他的二叔亲手做给她的,小丫一直都很珍惜。只要手指轻轻地转动拨浪鼓的手柄,鼓两侧缀着的弹丸,便会来回甩动,击打鼓面,发出声响来。
“咚咚咚……”
当初就是因为看到这柄做工精致的拨浪鼓,小丫这才发现:原来自己那个木讷少言的二叔竟然是一个能工巧匠,这让小丫既无法相信又好奇满满。后来,小丫还专门找了一个机会,悄悄地问过秀儿娘亲:二叔的手艺怎么样,都会做些什么?当然套话儿也是有技巧的,旁敲侧击决不能直奔主题。
果然高手都在民间呢!
据秀儿娘亲所说,家里面里里外外所有的木工活,都是二叔和三叔一起动手制作的。那得多少东西呀?你说说看。不说别的什么高门大户、也不说什么士族官宦,就从自家这样子的平民百姓或是读书人家。不说远的,就先说说这堂屋吧,这是小丫爹娘平日里起居的卧室。就这么一打眼上到下从南面的大窗到北面隔扇,再从东面到西面,大到房梁门窗床榻,小到桌椅板凳各种玩具。什么炕上的,地下的,加起来怎么也有几十种了?你就能想像的到小丫的二叔三叔有多能干了。小丫是不懂这古人木匠的技艺是怎么划分级别的,但是小丫会看啊!这屋里的每一样木制家具,包括门窗在内,给人的感觉都是那么的古朴大气。即使小丫不会区分木料的好坏优劣贵贱,但是她还是能够知道这木质的厚重结实,摸起来是不是舒服?而且她知道这家具上面的所雕刻的花纹的样式,是她在家财万贯的老板家的红木家具上也没有见识过的,让人看着是十分的自然、雅致、大方的,不是刻意去显示去证明,我们是古风的,我们是高贵的。说实话,在现代古风家具市场上,小丫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小丫内心狂喜。能不狂喜吗?小丫那时候心心念念的想买一把红木的古风椅子都买不起,那一把椅子就要两万多块呢,而且那还不是当时家居市场上最高端的产品。可是现在你看看这屋里的,即使一把小布拨浪鼓都是真正的古风家具。
哇塞!要发财了!这绝对是要发财的节奏呀!妥妥的了!
从此以后,小丫就把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这样的大事情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根本没有办法做出决定。
想不明白就先去做别的事情啊,就先放放。这是小丫一贯做事的原则。
这不,现在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小丫就又跑去了爷爷奶奶的堂屋那里,准备向爷爷讨个主意。
一般的时候,小丫不会轻易来这里。
一来呢,爷爷奶奶一般都特别的忙。虽然爷爷奶奶的年岁大了,比较重的活儿,儿孙们根本不让他们再动手了。但是两位老人忙惯了,他们根本就闲不住,就找点儿比较轻巧,不太累人的活儿干。其实哪有活儿是不累人的,再轻巧的活儿干的时间长的话也会累的。
奶奶平时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纺线织布,据说奶奶是这村子里织布最厉害的人。反正无论什么时候小丫来给爷爷奶奶行礼问安,基本上都会看到奶奶在不停地纺线织布。
二来呢,爷爷奶奶的堂屋里总是聚集着很多的人。如果来的是自家的叔叔、堂兄们还好,他们都早已熟知小丫的喜好:不喜欢人揉她的头。但是村里其他的人就不一样了,每次来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喜欢揉小丫的头。大人们总是这样,小丫就不愿意了,外人来的时候小丫就躲避开去,不和他们碰到一起。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
诶!
没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那就是说现在爷爷奶奶这里没有外人了。想到这里,小丫的脚步都仿佛雀跃了起来,脚步就不由得轻快起来。才刚刚快走了两小步,就想到秀儿娘亲给她上的礼仪课,讲究的就是坐立端正行走缓缓,立马慢了下来。
小丫骨子里毕竟还是现代人,心情一美就不由自主地蹦蹦跳跳。在别人眼里,走路的仪态就不符合规矩礼仪,没有那种端庄稳重。
天知道才六岁这么大点儿的一个小屁孩儿要的是什么端庄稳重,小丫也撒娇耍痴的和秀儿娘亲说过很多次这样的话,事实证明胳膊就是拧不过大腿。
小丫也根本没有想过要装一装这样的事情,这种事情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根本就藏不住哇,与其晚暴露不如早暴露出来好。早死早托生呗!
被秀儿娘亲发现了以后,罚了小丫好多次,有那么一回还打了小丫的手板儿呢。那还是爷爷奶奶给求情,才只打了五下手板,要不然就是十个手板儿了。就是这五下,即使事后没有延误、立刻进行了处理,第二天小丫的手还是肿的像个馒头似的,好多天才好。
小丫自己心里明白着呢。自己这样一个四十多岁的、半大老太太,在那样一个自由随意的时代早就习惯了自由习惯了散漫。除非是上班或在正式的社交场合,会端庄正式一些以外,否则那是时时刻刻都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的,没谁会跑出来,指责你的仪态不够过关。闲的慌啊!
而原本的小丫是一个极其懒散的人,奉行的行事准则就是:能坐着就绝不站着,能躺着就绝不坐着。当然这是在私人空间里,比如说在自己的家里待着。你说说一天在工作单位里面忙的跟陀螺似的,一下班回来累的像撒了架子。怎么还可能去保持那劳什子的礼仪规矩呀?完全没必要呀!
突然来到这样一个无论是在众人眼前还是私下里,都一样的事事讲究规矩礼仪的地方,不犯错那哪有可能啊。
虽然小丫是一个穿来的人,没有本土人士那种天生的、从骨子里面就带有的对父母长辈的恭顺,但是小丫也绝不会因此就对自家娘亲和秀才爹爹心存怨恨,从而对他们对自己的千般关心、万般爱护,理所当然的视而不见。
而小丫自己也不知道的是,自家娘亲那天晚上躺在被窝里偷偷的哭了一宿。她更加不知道的是,自家娘亲早就等着机会想要好好的收拾她一顿儿。
正是她那种一眼就能看穿的惫懒、跟装都懒得装一下的心态,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让自家娘亲和秀才爹爹打心里边,就对她极其不放心。
生而为人行走于这满是荆棘的世界,步步惊心处处谨慎,难免行差步错。身心俱疲的回到家了,还不能放松放松那是谁也没有办法忍受的事儿。
可那不是也得行事有度有节,而不是像小丫头这样不管不顾横冲直撞,好像根本不怕死似的。真是操不完的心啊!生怕自家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闺女儿,一不小心就这样傻傻的把自己给玩死了!到时候他们上哪儿哭去呀?
两个人私下里早就讨论过这个事情,也觉得十分难以理解,像小丫那样那么聪慧的人,怎么就可能老是犯这样简单的错误呢?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也。
而不得不说的是,小丫在这件事情上面,其实是对自家娘亲和秀才爹爹两人有着巨大的误解。这美好的误会并不是说小丫以为他们两人对她并不是真心的疼爱,而是小丫想要从根上彻底的解决这件事情。就是说她想,让自家娘亲和秀才爹爹从根上就了解,并且接受自己这种自由散漫的性子,从而对她不再有那么多的要求和期待啊!这样多省心呀,省的以后会大失所望。
所以说还是小丫太自以为是了,外表上现在虽然是一个六岁的小屁孩儿,但是她的内心是一个比她的娘亲爹爹还大的,几乎是和自己的爷爷奶奶相同年龄的人。不同的时空,不同的年代,再加上小丫那巨大的心理落差,那种破罐子破摔爱咋咋地的做法,造成了今天这样的误解。
其实只要小丫能够静下心来,踏踏实实的做一个自己眼中的“古代的小屁孩儿”,她肯定早就发现这一点了。正是由于她内心中的忐忑不安才造成了这一切。
多年之后,当小丫发现这一点的时候,那真叫一个悔不当初啊!
一边心里想着这些事儿,一边往爷爷奶奶住的堂屋里边走,不免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让爷爷奶奶给看了个正着。
虽然小丫在自己哥哥面前,自家秀才爹爹和娘亲面前,一点儿都不装。她就是有这个自信,就是他们觉察到自己的异样,也不会往别的地方去想,只是会认为她天性如此,不会对她有任何的怀疑。
但是到了爷爷奶奶面前,她还是会小心谨慎一些的。毕竟爷爷也算得上是一个走南闯北,什么样的稀奇事儿都见识过的人,小丫还是会有所担心,有所防备。
历经世事,饱经沧桑的两位老人对此当然不是一无所知的,不过那又怎么样呢?这世上一样的米养百样的人,啥样的人没有啊!全当自己的孙女儿的是天生这样的人,可是他们也有点伤心,有点无奈。区别对待也不能这么明显呀!难道我们真的是老的僵化了?难道我们对这孩子的爱护关心还不够真切吗?还不够细致吗?咋这孩子对着咱俩这样子的老头儿老太太防备心还这么重?
转过身来却对小丫更加的爱护,恨不得与之相关的每件事情都放在心上,颠来倒去的,想过好多次才会放手去做。反过来还劝她的爹娘,别对小丫太过管束,她是生来聪慧之人,尽管由着她,让她由着自己的性子,想干嘛就干嘛,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肯定不会有事的。那丫头看上去懒散,不守规矩,可是她什么时候做过真正出格的事情啊?有事儿也没关系,不是还有咱们这些长辈们在吗?
一句话,孙女儿你放心大胆的往前走!万事都有爷爷呢!
只不过这些话都不能够明着告诉这小丫头,这真是让人纠结呀。唉,护犊子,护成这样也没谁了。
因为心里面存的事儿,所以小丫一进门来,眼睛不由自主的就扫的是爷爷奶奶堂屋里面的那些木质的家具。爷爷奶奶屋子里还真的是有不少好东西,尤其是大火炕中间摆的那座炕屏。小丫自己也不知道,她一看到好东西,两眼就会放光的样子,特别好玩儿。
“怎么,小丫头,你想要奶奶的这做炕屏?”奶奶正坐在炕席子(冬天有点冷,就坐在大火炕上,夏天的时候就会挪到地上去。)纺线。
“嗯!好看!”小丫跟自己的奶奶才不会假装客气呢,老老实实地回答就是了,能给奶奶自然会给,不能给自然不会给。
“那你给爷爷说说,你相中了这炕屏什么?你要是说的能让爷爷满意,爷爷就做主,把这炕屏给你。”小丫正要坚定的回答说“是”呢,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吵嚷声“老爷子你可得救救我们家呀,你要是不出手,我们家就肯定完了。”一听,小丫都不用看,一听就知道是谁了。这是同村的一个堂婶子,唐氏,人是有名的泼辣、能干,就是有一点不好,嗓门特别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