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这里,我不过是一缕魂魄,一度以为这里不是地狱就是天堂,在这里兜兜转转了两天,才渐渐明白了起来,这里已经完全不是生前的世界。
成为魂魄非我所愿,一开始我只是走在荒芜之境中,四面隐隐传出啼哭声,我以为是梦,可画面越来与清晰,触感越来越真实。
是一个妇人生下了一个男婴。
她的生产环境十分恶劣,除了一个接生婆子之外再无其他。这个孩子生来就是奴隶。
婴儿妈妈抱着他,眼中含泪地笑着。
这里是西疆。
我以魂魄的身份在这荒漠游荡了十二年,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没能走出这个地方。
如果有一天我能离开这里,问我还有什么可留恋的,那便是那个婴儿。
我是看着他长大的,看着他从娘胎里出生;看着他会走、会跑;看着他从咿咿呀呀到伶牙俐齿;看着他从懵懂无知到坚强勇敢。
十二年,我和他一起长大,我学会了他们的语言,母亲叫他“阿漠”。
有一些贵族家里的孩子叫他小奴隶,而同为奴隶家的孩子叫他小杂种。
阿漠是遗腹子,阿漠母亲生下他之后为了生活和一个奴隶在一起了,那男人很不好,喊他小杂种。
阿漠从小就没有朋友,而我算不上他的朋友,因为我不能做什么,他难过的时候我只能坐在他旁边默默看着,他开心的时候我也是默默地看着。
一缕魂魄能做什么呢?
直到有一天。
那是阿漠八岁的时候,一些贵族家的孩子设计捉弄他,把他骗到了离家远的地方,却谋划着放狗出来咬他。
当四五只狗一起冲向阿漠的时候,他被吓到了,完全忘记逃命。
我心里着急,也不管他听不听得到,朝他大喊:
“阿漠!跑!”
他好像真的听到了我的声音,下一秒,就像是脚上生风一样地狂奔了起来,直到爬上了一棵树才脱离危险。
之后,我发现阿漠的神情变了,他总会抬头看天或者一动不动的盯着空气。
后来,又有一次,一群孩子围着他,骂他野种、杂种、骂他母亲不要脸。
他生气极了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一口气打了四五个比他大的孩子,但他也被打了一身伤。
阿漠不敢回去,他知道母亲看了会心疼,一整个白天,他都坐在放羊的山头,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我心疼他,悄悄坐到他旁边。
他却像察觉到什么,看着远方的天,悠悠说了一句:“你来了。”
我当时一愣,震惊之余又有点欢喜。
我问他:“什么时候知道我的?”
他告诉我,很小的时候。原来,他一直能听到我的声音,只是害怕自己除了杂种、野种之外又添上一个妖精的骂名。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他问我:“人活着都这么痛苦吗?”
我的心被他问出的问题牵扯地隐隐作痛。那个时候他才不过十岁,怎么会问出如此深沉的问题,这孩子心里是藏了多大的悲伤。
我怔了一会儿,不想欺骗他。
回答“是。”
他眉头皱的厉害,眼睛里尽是灰暗。
“我必须要承受这样的人生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不是。”
他转头看我,眼睛空无一物却划过一丝光亮,我知道他想确认刚才的答案。
我用更加坚定地语气重复:
“不是。”
“人从来不该逆来顺受,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那一瞬间,阿漠哭了,那声音压抑痛苦,但我能感觉他领会了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