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看来李杲是刚出生没多久就患了病。不过没关系,有我们儿科鼻祖钱乙的高徒黄芪在此,必然是药到病除。
黄芪开完药后,叮嘱李杲的父母:“令郎素体虚弱,日后想必免不了疾病缠身。”
“那可怎么办啊?黄大夫你有什么办法吗?”
“一劳永逸之法是不存在的,令郎身边需常有良医相伴,最好能拜一名良医为师。”
“在下冒昧的问一句,不知黄先生可愿做犬子的师父?”
“哈哈,黄某并非最佳人选,只因黄某常年居住于南方江浙一带,有道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令郎之师还是选北方名医为好。”
“黄先生可有推荐?”
“易水张元素日后必成北方医学宗师,待令郎长至志学之年(15岁),便可去易水拜师,就说是黄某所荐。”
“先生大恩,在下没齿难忘,愿奉上千两黄金以答谢!”
“这倒不必,这千两黄金到时候给张元素,就当是学费,令郎必能得其真传,可保一生无虞。”
拜别李杲一家,我们继续南下,路过中原一带(大致相当于河南),听闻此地有一位狂医,用药甚猛,动辄就是发汗、催吐、泻下,病人虽苦不堪言(不排除有些人觉得爽),最后却总有奇效,我们相视一笑,毕竟历史上用“汗吐下”这三板斧治病的名医,说起来,也就那一位,没错,他就是——张从正(字子和)。
我们正好在此地歇息,就顺道去拜访一下这位狂医。
不只是我们体质特殊还是咋的,他也已经闭门不出好几十日,据说是患了眼疾。
我:“果真是医者不能自医呗……”
甘遂:“秦艽,此言差矣,医学分科甚杂,内科、外科、眼科,隔行如隔山,治不了很正常。”
我:“那找个眼科大夫给他看看不就得了?”
甘遂:“说得轻巧,哪有那么容易的事?首先,张子和是名扬天下的狂医,自己的病却要别人来治,那岂不是很没面子。其次,我们几个里面谁懂眼科?所以这次的事难办了。”
我:“那问问本地有没有眼科大夫不就完了?”
甘遂:“嗨,哪有那么巧的……”
黄芪突然从远处跑来(他什么时候走开的??):“嗨!你们聊啥子呢?”
我:“我们在聊眼科医生。”
黄芪:“哦?我们要找的不就是一名眼科医生吗?”
甘遂:“你开什么玩笑,我们要找的是张从正,他是内科大夫。”
黄芪:“嗯?我只听到你们说这个医生看病比较猛,我就去去周围问了问,客栈老板告诉我,看病猛的莫过于眼科名医姜仲云。”
甘遂:“有多猛?”
黄芪:“听说很刺激,需要打码变色的那种……哦对,姜大夫就在那边的客栈里面住着,说是刚才有事出去了……”
“敢问诸位可是张子和先生的朋友?”一个人走到我们旁边问道。
“额,朋友不敢说,我们只是一群仰慕张先生的大夫。”
“在下姜仲云,是一名眼科大夫。”
“哎呀!张子和先生现在正需要足下的救治啊!”
“哎,之前我刚听说张先生患眼病时就有心帮忙,但又怕像他这样的名家,自己上门岂不是班门弄斧?而且又听说他还能勉强撑着给人看病,心想问题不是很大。”
“名气太大也不好啊,总有偶像包袱……那足下此次前来是?”
“后来在下发觉事情不简单,放心不下,还是来张家看看吧。”
“足下真是高风亮节,我等佩服,那我们就一同进去吧。”
张子和的徒弟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张子和就自己跑了出来。
“哎呀!姜先生!我早就该去找您的啊!”张子和激动地说道。
“张先生,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先生一生救人无数,今天就当回患者,让在下为您排忧解难。”
“多谢姜先生!我这两眼肿胀,间歇性的发作,一旦发作剧烈,两眼就怕光而且涩痛,难以忍受,甚至眼前的东西也看不清。要命的是,这眼病已经折磨了我一百多天了。”
“张先生不必担心,此病不难治,只需在头顶、眼眶、鼻孔放血,放完就好了。”
“哈哈,你这放血比我这汗吐下还猛啊!”
合着黄芪说的“打码变色”就是放血是吗……好吧,没毛病。
“在下之法与先生的汗吐下三法也算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样是为了祛除邪气罢了。正所谓‘恶血不除,病安得复?’”
“说得好!以前因吾二人分属不同领域,故而未曾有所交流,今日真是相见恨晚!”
放完血之后,张子和感到症状缓解了不少。张子和对姜仲云表示极大的感谢,说:“我行医这么多年,让多少人重获健康,可自己身上这点小毛病却拖了这么久,如果不是先生,还不知要拖到几时,我真不知道如何面对医林同仁和外面那些百姓。”
姜仲云安慰他说:“先生不必自责,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先生是杏林魁首。又有话说,隔行如隔山,医学分科众多,内科与妇科、儿科关系密切些,可是与伤科、外科就有一定的距离,跟眼科、喉科的关系就更远了……”
张子和十分佩服姜仲云,于是拜姜仲云为师,学习铍针放血疗法。
张子和放完血过了一会儿,突然把头转向我们几个,问道:“你们是?”
合着刚才眼肿的连我们都没看到是吗,允悲允悲……
甘遂上前说道:“张先生,在下甘遂,是医官院的太医,路过此地,听闻张先生在此,故而过来拜访。”
张子和:“哦!原来是甘大人!”
甘遂有点慌(他心想:怎么都过了这么多年还有人记得我?):“您……知道我?”
张子和:“额,不知道,不过现在知道了。”
甘遂松了一口气:“也是也是,在下只是医官院的无名之辈,今日带诸位同僚前来想向先生请教一些医学上的事情。”
张子和:“哈哈哈,问吧问吧,反正我也没多少东西可以交给你们的,我的三板斧可谓是人尽皆知啊!”
没想到张子和如此耿直……
甘遂:“我想问的是,先生的汗吐下三法如何做到不使正气受损?”
张子和:“甘大人,所谓‘有病病受之,无病体受之’,这个道理再清楚不过,天地各有六气,人有六味,皆能化为邪气,使人一身之上中下三部发生病变。”
甘遂:“敢问天地六气与人之六味如何作用?”
张子和:“天之六气,风暑水湿燥寒;地之六气,雾露雨雹冰泥;人之六味,酸苦甘辛咸淡。故天邪发病多在乎上,地邪发病多在乎下,人邪发病多在乎中。再根据发病部位和具体症状,而采用汗吐下三法治之。这便是在下的‘三邪理论’。”
姜仲云:“张先生,在下的针刺放血之法是不是也可作为一种特殊的发汗方式?”
张子和:“正是!治病之目的在于恢复血气之流通,而邪气侵阻是阻碍血气流通的根本原因,所以祛邪便是治病之首要!所谓‘陈莝去而肠胃洁,癥瘕尽而营卫昌’!”
甘遂:“听闻先生曾用发汗来治疗腹泻,这令在下十分不解。”
张子和:“汗法治腹泻,其原理在于调和营卫,疏通气血,通则泻止。”
甘遂:“那用吐法和下法治郁证也是如此?”
张子和:“正是,吐之令其条达也,下之推陈致新也。”
我:“因邪治病,论病重邪,祛邪安正。先生的治病思路是如此清晰!”
张子和:“哈哈哈,这位大人很会总结嘛,我要写到书里。”
我:“方才姜先生的放血治疗眼病之法真令在下大开眼界,不知其中可有窍门?”
姜仲云:“放血并非盲目的放,而是要辨经络气血之多少,一般放的是太阳、阳明二经,因为它们多血;而少阳经则少血,不能放之。故刺太阳阳明则目愈明,刺少阳出血则目愈昏。切记切记!”
我:“学到了!谢过姜先生。”
黄芪疑惑道:“张先生,依在下之见,先生的汗吐下三法之所以能屡试屡效,必定是因为这三法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而是内涵甚广。”
张子和:“黄大人很有悟性,没错,汗吐下三法只是个概括。若具体言之,所谓汗法,凡是具有疏散外邪作用的治法都叫汗法,包括灸、蒸、渫、洗、熨、烙、针刺、砭石、导引、按摩等;所谓吐法,引而越之的治法都是吐法,包括引涎、取嚏、追泪;所谓下法,并不局限于泻下通便,还包括催生、下乳、磨积、逐水、破经、泄气。”
黄芪:“先生运用此三法可有标准?”
张子和:“病邪袭表入络、由风邪而致泄泻的可用汗法;邪结胸脘以上,可用吐法;邪积下焦火热内炽、外伤肿痛可用下法。”
甘遂仍然一脸疑惑。
张子和对他说:“甘大人的疑惑在下是知道的,在下虽主张攻邪,却也不反对补养正气,只是无病之人万不可滥用补药,还有就是邪气未去的病人,对其投用补药无异于以粮资寇。唯有脉脱下虚、无积无邪之人,方可投补。”
甘遂:“谢先生解惑,在下明白了!”
黄芪问道:“既然投补尚有如此禁忌,那汗吐下岂不更需多加小心?”
张子和:“没错,发汗之禁忌想必诸位都很熟悉,毕竟仲景在《伤寒论》中也多次强调了。”
甘遂:“是的,仲景说过发汗之法中病即止,若汗暴出,则邪气多不出,反而亡阳。”
张子和:“汗法尚且如此,吐法更需谨慎。性情刚暴、好怒喜淫、病势重危、老弱气衰、自吐不止、亡阳血虚、出血之人皆不可吐,吐则反生他病。”
黄芪:“那下法?”
张子和:“洞泄寒中、伤寒脉浮、表里俱虚、厥而唇青、手足冷内寒者、小儿慢惊、小儿两目直视、鱼口出气、十二经败证者皆不可下之!”
黄芪:“先生用此三法真可谓是与狼共舞,艺高人胆大!”
拜别张子和,我们继续踏上回京之路。要等到下个名医——李杲成长起来,还需再等些年头,不如在医官院里发掘一下其他人才,看看能不能培养出个名医来吧!